62、骨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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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塘关的雨已经整整下了三天三夜了。
也就是说，距离我上一次彻底昏死过去已经有三天光景了。初初恢复意识，便觉记忆中让我身不如死的痛楚感已然消散不少，虽还是牵扯筋骨的疼，却也不是感到那么难以忍受了。
勉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却不是那张日夜牵念的脸。
金吒木吒见我有了动作，连忙跃至我身侧，先前面上如一团死灰的神情还未褪尽，便暂时被焦急与欣喜覆盖，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乍然紧凑在一起，莫名有些滑稽，可这时候我却连一丝想笑的心情也无，扯了扯唇，声音是我自己入了耳也吓一跳的无力与沙哑：“他呢？”
莫名的两个字，金吒木吒却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用就听懂了。还未从我终于醒转的欣喜中回过神来，面上霎时一白，神色已堪堪恢复初时的死灰状，难看至极。
还未彻底清明的脑袋登时轰的一声，如坠深渊，一片冰凉，不顾此时快散了架的身子，我猛撑着一口气挣扎起来，动作大到将金吒木吒堪堪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连连手忙脚乱扶着快跌落下床的我，我却依旧是挣扎着往外冲，撕扯着喑哑的声音，“他人在哪儿？让我见见他！让我见见他……”
尽量不触碰到我的伤痛处，两兄弟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才勉强将我控制住，木吒双手扶着我的手臂，视线与我相平，我这才注意到他平时那双永远神采飞扬的眼睛里已经被血丝缠满，他那句“对不起”还未说完，一滴眼泪已经跌了下来。
“对不起。”木吒哽咽，“是我和大哥没护得好你……”
我缓缓眨了眨干涩得发疼的眼睛，“……哪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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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远在乾元山的哪吒，接到青鸾火凤的求救消息，脚不沾地赶回了陈塘关，先是碰到了和百足虫缠斗的金吒木吒，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解决了这只“死而不僵”的妖虫，三人一齐赶来寻我，而那时我早已意识全无，敖丙对我下重手或许只是一时冲动，清醒过来之后可能也闻到了些风声，早早溜之大吉了。
而当时哪吒打从看到遍体鳞伤、死生不明的我时，就已经失去理智了。听木吒复述这点时，我胸口仿佛被屋外的风声震得直直发疼。其实那时候......我是感觉到的，对于他的存在，对于他的情绪，我都是有意识的。
可是我仍旧不能阻止这场悲剧的酿成，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竟是这场悲剧的直接促成者。
哪吒打死了敖丙之后，又提着龙筋去东海闹了个天翻地覆，搜寻出了无数灵丹妙药，而我一区区肉体凡胎，在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的情形下，竟只在鬼门关外游了一遭，三日之后安然无恙醒了过来，其中自然大多是龙宫珍宝起死回生的功效。
李靖夫妇知道这件事后，两眼一黑差点晕死过去。李靖盛怒之下将哪吒绑起来准备送去东海死活不论，李伯母护子心切，以死相阻......
陈塘关滔天大雨，民不聊生，若是这场雨一直这样下下去，不出半个月，陈塘关立马变成一片汪洋，百姓流离失所，伤亡不可估量。
虽然心中比谁都清楚，这场泼天的雨势要停的话，需以什么作为代价。但是......
当我看到大雨之中，跪在院中那个孤零零的挺直的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垮的背影时，心口像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攥得紧紧的，连呼吸都困难万分。
“阿影，你......你还好吧？”金吒面露担忧，轻轻道。
我死死咬住嘴唇，摇头，“我、我想单独陪陪他，可以么？”
无声地峙立良久，直到看我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不远处的背影，无意识的将苍白的唇咬出了血色，金吒木吒万般无奈，方才妥协，长长叹了一口气，小声嘱咐了几句，才默默走了。
方才有金吒木吒万般小心的搀扶，我才能忍住疼痛勉强下床，移走至此处，此时两人一走，我一时连站立都成了困难。
而就是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我半步半步地挪动脚步，稳稳走向大雨中的他。豆大的密集的雨点冒然砸落到身上，并没有预想中的那种强烈的不适感，反倒是被雨水冲刷掉了许多沉重的思绪与负担，满心满眼，到头来只剩一个他。
或许是我的动静太小，或许是哪吒不知在想什么，入了神，当我走至他身后时，那挺直的仿佛已经僵住的背影才堪堪一震，猛然回过头——
想起上次这么清晰地看到这双眉眼时，还是他动身去乾元山前，那时候，意气凌云的少年笑的很是好看，许了一个承诺：等他回来，就会娶我过门。
那时候，我也是真的相信，我们会一直这样在一起。
而才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再见时，已是翻天覆地的场面。
一双墨色瞳孔似乎被大雨冲刷掉了往日熠熠的神采，被血水浸染的衣衫早已瞧不清原样，无数道破口处伤痕狰狞，目不忍视，他却恍若未觉般，转过头的一刹那，衰颓的眸子似乎被什么点燃了，昙花一现般亮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大雨浇灭，死灰般暗淡。
哪吒快速转过头去，仍旧直挺挺跪着，见我既不动弹也不出声，很快便低低喊了一句，声音不大，其中隐隐的火气与焦急却是我熟悉的，“伤还没好就跑出来淋雨？！不要命了么？！”
我依旧不出声，半响才走上前去，噗通一声同他一起跪着，大有长跪不起的架势。
“回去！”这下先前那点隐隐的火气彻底被点燃了，“快回去！听到没有？！”
我转过头，牢牢盯住他，哪吒却僵硬的将目光移到别处，始终不与我对视。
“为什么躲着我？”
大雨中我几乎要睁不开眼，模糊的视线中连他近在咫尺的神情都瞧不真切，语气中不由染上了三分委屈，结果情绪一来就控制不住，原本干涩的眼眶竟有些发热，“李哪吒，你凭什么躲着我？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死逞强？什么事都想自己一个人硬撑着？你把我放哪儿了？是不是在你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过我的存在？……”
还待再说些什么，手腕却被用力握住，向前一扯，顺势跌入一个冷湿又熟悉的胸膛。被两条发颤的手臂紧紧箍住，一时间，耳边只剩下漫天的雨声、萦绕耳畔的呼吸声与砰砰的心跳声。
“我爱你。”他轻声说，“但是……我害怕。”
“……我害怕你会死，害怕看到你遍体鳞伤躺在地上的样子，害怕你哪一天突然消失……只要一想到，我就好害怕。”
“明明发了誓一定要保护好你，再也不让你受伤，可是……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在想，或许没有选择和我在一起，我没有追去那边把你接过来……或许这样，你会平平安安生活下去。”
埋首于我脖颈间，他的声音越发哽咽。
我静静听着，抬起手臂反拥住他，抚了抚他僵直的后背，嘴上却道，“李哪吒是个大傻瓜。”
“我也爱你，所以愿意跟着你，到现在都没有后悔过，这点你还不明白么？而且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何况我现在不好好的么？”
我抱紧了他，“这辈子能够遇到你，大概是我最大的运气了。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所以东海那边，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最后一句话出口，哪吒身子又是一僵，不置可否，只柔声道，“你现在身子不能淋雨，听话，回去。”
闻言我立马下意识搂紧了他，只听耳边一声叹息，他弯下/身一把拦腰抱住我，站起身向房中走去。
我两只手臂紧紧搂住他脖子，头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目光一瞬不瞬凝在他身上，湿透的墨色长发绕过他消瘦的下颚，不住往下淌水。
到了房中，他小心翼翼将我放在床上，摸了摸我的脸，“都湿/透了，换身衣服吧，不然伤还没好，又病了……自己能换么？”
我脸有点红，“你自己也不知道傻乎乎在外面淋了多久的雨，倒还说起我来了，何况你也这一身伤……”
絮絮叨叨的嘴一下子被堵住，浅尝辄止的亲吻，哪吒侧开身，眼里隐约有了丝笑意，“这么啰嗦……可怎么是好？”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家伙！
我翻了个白眼，也没力气跟他辩驳。给了我身干净衣裳后，他转过身去，等我慢吞吞换好了才转过来。
刚刚撑着一口气还不觉得什么，这会子痛觉竟全都叫嚣着复苏了过来，仅有的力气也随之被一抽而空，挣扎着换上衣服已经是勉力而为了。我安安分分钻进被窝，一动不动，只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他看。
“……我脸上有什么么？”
“不，”我腆着脸，“你好看。”
“……”万般无语之下，哪吒很是无奈的替我整好了衣领，盖好了被子。
我不知想到了什么，忍着浑身阵阵的疼痛咯咯笑，对上某人疑惑的眼神，我好心解释，“想不到哪吒你……原来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呢。”
果不其然看到对方脸色略沉，我又是一阵笑，不知不觉竟有丝丝凉意自脸颊划过，不知是发上雨珠未干，还是牵扯到伤口，硬生生笑出了眼泪。
哪吒见我这模样，长长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替我揩掉泪水，我一下子攥住了他的手，没头没尾来了一句，“不要丢下我。”
察觉到他的手连同身子彻底一僵，随后，才轻轻抽开手，摸了摸我的头，“放心。你累了，先睡一觉吧。”
我仍旧执拗的牢牢盯住他，生怕他下一秒就会从我视野里消失。
哪吒见状，嘴角牵出一丝温柔的笑容，倾身上前在我额头、眉眼、鼻尖落下轻吻，最后流连至唇上，攻城略地，目光温柔缠绵，生生将人溺毙其中。
我早身心俱疲，在这目光与亲吻当中，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丝心安，仍由困乏疲惫占领了最后的意识，昏沉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感觉一道专注且炙热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不去，仿佛封尘了几千年的眷念尽付于这一眼。
“我从来不后悔当时杀了敖丙，闯下大祸，”良久，对方轻轻道，“我唯一担心的是，我走之后......你要怎么办呢？还是回到你的世界中去吧，那里有疼爱你的爹娘，还有你的朋友，你熟悉的生活。”
“我想娶你，想和你一起生活，可是......我不能这么自私，放着陈塘关成千上万的百姓不管。”
额头上被印下轻轻一吻，紧接着面上传来一滴滴冰凉的触感。
“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骨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