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24小时》司马宣夜

2、第 2 章

　　第十天了。
　　已经第十天了。
　　那个每天深夜都会到店里来的人，今天已经是连续第十天出现了。堂本刚忧心忡忡地站在便利店的收银台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店里目前唯一的一位顾客，愈发感到忐忑不安。
　　堂本刚今年三十三岁，已经不是小孩子的年龄了，可是，却还是因为种种原因，而做着在便利店里打工的工作。虽然通宵工作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但因为薪水比较高，他还是努力地坚持了下来。
　　习惯了之后，深夜的便利店店员反而是一种比较轻松的工作。这毕竟是一个非常安静的时间段，不会像白天那样忙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如果不是很困，还能稍微看一会儿书、偷个懒、放松一下。然而最近这些天里，原本的宁静却被忐忑占据了，并且逐渐扩散成了不安。
　　一开始会对那个客人留下印象，只是因为“没有带钱”这种乌龙事件而已。确实是比较少见的情况，而且发生在顾客稀少的深夜，所以理所当然地留下了一点印象。慌慌张张地从店里逃走的客人窘迫的神情，看起来并不像是假装的，所以也让心地善良的堂本刚不由地对这位粗心的客人产生了小小的同情。原本以为事情就应该这样结束了，没想到第二天的深夜，那位客人再度来到了便利店。
　　比前一天的时间还要晚，已经超过十二点了。正在整理冷鲜食品货架的堂本刚，听到了有人招呼自己的声音。
　　“那个……不好意思、麻烦结账好吗？”
　　“啊、抱歉！”放下手头正在整理的商品，他匆匆忙忙地走进收银台，一边说着“欢迎光临”，一边接过了顾客递过来结账的商品。
　　一盒草莓牛奶。
　　“总共是210日元。”
　　一边职业性地说着，一边在心里想着还真是巧啊，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眼前的顾客，却发现对方也正在笔直地盯着自己。
　　“啊……”忍不住轻轻出声。眼前的客人，虽然换了不同的衣服、头上的帽子从昨天的棒球帽换成了今天的渔夫帽，但却分明，就是昨天晚上那个没有带钱而匆匆逃走的人嘛！
　　“抱歉，”对方俊美的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垂下头小声地说，“昨天给你添麻烦了。今天我有带钱。”
　　说着，一张一万元的纸币被放到了收银篮里。堂本刚看着那张大面额的纸币，默默地有一种泪流满面的感觉。
　　只是210日元而已啊……
　　“您……没有零钱吗？”忍不住还是说出口了。
　　对方抬头看着他，茫然地摇了摇头：“抱歉……”
　　堂本刚只能沉默地拿起那张纸币，把自己收银台里的大部分零钱找给了对方。
　　“您的找零。谢谢光临。”
　　对方接过零钱，拿起那盒草莓牛奶，低声道了声谢，离开了便利店。
　　真是有趣的人呢。堂本刚看着对方的背影想着。前一天晚上没有带钱、所以没有买到草莓牛奶，今天竟然又来了么……
　　原来他这么喜欢草莓牛奶啊！
　　然而接下来，竟然每天每天，那个客人都会在深夜的时间到便利店里来，逗留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最后买一盒草莓牛奶离开。
　　堂本刚开始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大约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总是穿着朴素低调的衣服、戴着可以遮住脸孔的渔夫帽或者棒球帽，看上去像是一个宅男。而且，总是在深夜十一点之后出现，在店里漫无目的地东看西看，最后买个便宜的东西离开……这……这……
　　这分明像是策划抢劫的劫匪事先的“踩点”行为啊！！！
　　怎么会这样呢！？在治安良好的六本木高级住宅区，怎么还会有人盯上这间小小的不起眼的便利店呢？明明周围的高级公寓里住着那么多更具吸引力的有钱人啊！
　　三十三岁的青年堂本刚，对于自己的人生骤然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这种状况，感到非常不解。
　　该怎么办呢？要怎么应对这种危机？是真的有危险在步步逼近、还是自己想太多了？那个宅男模样的青年，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到便利店里来买一盒草莓牛奶？会不会、是有什么没有被舍弃的怨念、凝固在那盒小小的草莓牛奶上……
　　几天下来，堂本刚考虑了从抢劫策划到怨灵作祟的各种可能性。然而当他尝试着在店门口挂上了从大大小小的各种神社求来的御守却依然无法阻止深夜访客的到来之后，他只有偷偷在收银台里准备了一根棒球棒，以备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深夜便利店劫案。
　　毕竟，自己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更要好好地守住这条不能轻易倒下的生命。
　　而今天晚上，那个客人似乎到来得格外地晚，逗留的时间也似乎特别长呢……
　　该不会、就是今晚吧……
　　穿着短袖T恤和牛仔裤、戴着棒球帽的青年男子，在经过了十几分钟的徘徊之后，照例拿起一盒草莓牛奶，朝着收银台的方向走了过来。
　　来、来了！！！
　　兼职深夜店员堂本刚，紧紧地握住了收银台下的棒球棒。尽管店里空调充足，他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青年男子将草莓牛奶放在了收银台上。
　　“欢、欢迎光临！！”
　　“啊咧？”青年面带不解地看着他，“你出了好多汗呢。很热吗？”
　　“2、210日元！！！”堂本刚彻底无视了对方的寒暄，用略带颤抖的嗓音大声说。青年再度用不解的神情看着他。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不、我……”
　　堂本刚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这是什么意思？行动之前的迷惑吗？是要我放松警惕、然后招呼埋伏在外面的同伙冲进来吗？拜托！这个时间店里没有什么现金的！真的没有打劫的价值啊！！！
　　“你还好吧？”
　　“拜托！！请不要做出愚蠢的事情来！”他忽然冲着眼前的青年大声说道。
　　“哎？”
　　“请放弃吧！无论你想要做什么，请放弃愚蠢的念头吧！人生还很漫长，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有收获的！无论如何、请不要毁掉自己的人生啊！！”
　　堂本刚一口气地这样说出来，诚恳地、真挚地、热切地、打从心底地，凝视着对方，希望能够说服眼前这个迷失了方向的俊美青年，放弃犯罪的念头，好好珍惜自己的人生。
　　然后，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更加彻底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