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24小时》司马宣夜

7、第 7 章

　　那个人、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独自坐在深夜的便利店收银台前，三十三岁的打工店员堂本刚，不由自主地拽着手里的手机，发着呆。
　　要不然，为什么他要天天到便利店里来找我？就只是为了跟我说说话？明明工作了一天、那么晚才回家，应该已经很累了才对……
　　要不然，为什么明明就是一看就不会发短信也不喜欢用手机联系的人，无论内容多么乏味无聊、还是会主动地发来联络……
　　要不然，那个轻轻的拥抱，究竟算是什么意思呢……
　　喜欢……
　　是喜欢吗？
　　他、对我……
　　还有我、对他……
　　三十三岁的堂本刚，原本就是一个非常纠结的人。
　　可以有这样的期待吗？可以怀抱着这样的猜想吗？会不会是自己会错了意，他就只是因为觉得无聊而已呢？会不会是自己太过自作多情、误会了对方正直的意思？明明都是男人啊，说“喜欢”什么的，不是太不正常了吗？
　　被拒绝的经历，真的、有过那么一次就够了……
　　「刚、相信我，你只是一时迷惑而已。那只是一种错觉。」
　　曾经唯一的一次，鼓足勇气的告白。那时所得到的回应，时隔数年后再度清晰无比地浮现在脑海中，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不要再伤害自己、不要再自作多情。
　　可是，那个人傻兮兮的笑脸，为什么却每每与这句话一同浮现，让他愈发地困惑不已。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吗？真的不可以怀抱着再一次的期待吗？
　　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了解那个名叫堂本光一的男人。
　　只知道他的名字、生日和血型。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出生在关西，但是因为父亲经常调职的缘故，并没有在出生地兵库县生活很长时间。他也知道他喜欢F1、喜欢一种名为“相对论”的奇妙科学理论；不喜欢吵闹，朋友也不多。所以，想和自己成为朋友。
　　可是他并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到底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女友。虽然从他的日常描述来看，那些疑问应该都不存在。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始终不知道他究竟是从事什么工作的。一开始问的时候，因为看到他明显为难的样子，所以就主动放弃了，后来就再也没有追问过。而对方也就这样始终没有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完全地忽略了。这总归让刚觉得有那么一些小小的难过和不安。好像、不被信任一样的感觉……
　　不能告诉自己吗？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呢？是无法说出口的事情吗？
　　……不过、自己这边，也不能算是完全说了实话呢……
　　纠结的三十三岁青年堂本刚，就这样在深夜完全没有顾客的便利店当中，沉浸在自己纠结的思绪当中。
　　叹了一口气，他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手机。今天晚上还没有联络过来，说明他还有可能会出现吗？都已经快要凌晨两点了呢，应该、还是不会来吧……
　　从那天那个意味不明的拥抱之后，就没有再见到过光一先生了。过去了四天、不、五天了。光一先生都没有再到便利店里来过。虽然手机邮件每天都会有两三封，但也都是些没有任何营养和内容的简单字句。即使自己费尽心思、让短短的邮件中充满了可爱的表情符和颜文字，对方回复过来的却始终都是一成不变的干瘪文字。光一先生，意外地与“时尚”和“流行”毫无缘分呢。
　　不过，这一点从他的着装方面，就已经完全体现出来了。手机邮件这种事，不过是进一步“补充说明”而已。
　　可是除了邮件之外，电话也都没有呢……
　　虽然说了会打电话过来，可是，却一次都没有接到过光一先生的电话……
　　堂本刚低下头盯着沉默不语的手机，默默地，感受着自己心里微妙的情感流动。
　　忘了问自己是不是可以打电话给他了……
　　如果就这样随便打过去的话，说不定会给光一先生带来困扰……
　　而且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光一先生如果出差在外地的话，肯定早就已经休息了吧……
　　还、还是不要打电话了！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有点寂寞？
　　深夜里的便利店，没有了每天都会出现的来访者，突然间就变得寂寞而安静了。
　　虽然彼此都有些隐瞒，那也只是因为认识的时间还不够长的缘故吧？有些关于自己的事，还没到能够轻松自然地告诉光一先生的时候；而光一先生，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但是这样下去……这样下去的话……
　　纠结的青年堂本刚，再一次咬了咬自己柔软的嘴唇，终于站起身来，把手机放在一旁，走出收银台打算开始整理冷藏食品货架。
　　今天晚上因为发了太长时间的呆，货架的整理工作还没有全部做完。
　　走到冷藏食品货架前，一眼就看到了货架上摆着的盒装牛奶。各种各样的包装、以及各种各样的口味。光一先生之前一直购买的那个牌子的草莓牛奶，静静地躺在一群颜色鲜艳的包装当中。
　　草莓牛奶啊……
　　其实事后终于告诉他了，那天之所以跟他说话、劝他“慎重考虑、珍惜人生”，其实，并不是草莓牛奶的质量有问题，而是自己误认为他是意图抢劫便利店的劫匪。光一先生在愣了几十秒之后，意料之中地大爆笑出声。刚窘迫地涨红了脸。
　　“什么嘛！我怎么可能是劫匪！你看我这样子就不像啊！！”
　　怎么会呢？实在是像极了啊！阴暗色调的衣服、遮住面孔的棒球帽、鬼鬼祟祟的可疑举止……百分之百符合“劫匪”的特征啊！刚在心里狠狠地吐糟。
　　“不过、太好了！因为被误认为是劫匪，所以你才跟我说话的，让我觉得被当成劫匪真是太好了呢！”
　　什么嘛什么嘛什么嘛！这种傻乎乎的没心没肺的发言是怎么回事？这样会让人误会的啊光一先生！
　　“我……会误会的……”
　　刚用忧伤的眼神看着那排草莓牛奶，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地抚摸着，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每天晚上前来购买草莓牛奶的光一先生的面孔。
　　笑……傻笑……羞涩的笑……带着点小小得意的笑……
　　怎么那个人总在笑吗？
　　光一先生、是那么爱笑的人吗？
　　手机的铃声，突然在安静的店堂里骤然响起。忘了关闭手机铃声了。或者说，是因为不想错过什么，所以过了十二点半之后就把调成震动的铃声重新调了回来。刚急忙冲回收银台，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者、果然就是他心中所期待的。
　　心里一阵狂跳，他感觉自己接通电话的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もしもし……”
　　“那个、Tsuyoshi？是我、光一……”
　　“啊、光一……先生，晚上好……”
　　“晚、晚上好……”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听起来犹犹豫豫，“我……我想我没有打搅到你工作吧……？”
　　“嗯、没有。店里现在没有客人，只有我一个人在。”
　　“啊、那就好。”光一明显地如释重负。
　　“光一先生呢？这是在哪里啊？”
　　“哦、北海道。”
　　“哎？北海道吗？怎么突然跑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嗯、因为、有工作。后天。”
　　“哦、是这样啊。”
　　“下个星期在神户。不过在那之间会有几天时间，要回东京工作。”
　　“哦、真的很忙碌呢。”
　　“嗯、没什么的。这是工作。”
　　“嗯。”
　　“你呢？这几天有休息吗？”
　　“嗯，我前几天休息了一下。明天也休息，可以不用上班。”
　　“那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啊！”
　　“当然、Fu Fu。”
　　“今晚忙吗？”
　　“不忙。跟平常一样，过了一点就基本上没有什么客人了。”
　　“哦。……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啊！”
　　“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我觉得好几天没有见到你了……”光一突然说。刚愣了一下。
　　“好几天没有见面、也好几天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光一吸了吸鼻子，突然打了个很大的喷嚏。刚顿时如梦初醒。
　　“怎么了？感冒了？北海道还是挺冷的吧？”
　　“就是有些凉快。我刚刚洗完澡。”
　　“那你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要继续工作吗？要的吧？”
　　“嗯。”
　　“早点睡吧。你现在不是已经听到我的声音了？”
　　“嗯、说得也对呢！”
　　“就是啊……”
　　光一沉默了一阵，刚也沉默了一阵。
　　“那、我先去睡了……”光一最后说。
　　“嗯……晚安。”
　　“你也是。工作辛苦了。注意安全啊！”
　　“嗯。”
　　又是片刻的沉默，等光一再度开口的时候，感觉到这次通话即将结束的刚，突然再也忍不住地脱口而出：“那个、光一，我、我以后也能给你打电话吗？”
　　“啊？”光一愣了一下，“当然可以啊！为什么不可以？”
　　“我……我怕影响你工作……”
　　“没关系的！”光一飞快地回答，“如果确实不方便的话我会不接听，但一定会打回给你的！这样行吗？”
　　“嗯！那我知道了！谢谢、光一！”
　　再一次互相道了晚安，最后还是刚先按下了通话结束键。拿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情莫名地有些激动和兴奋。
　　好像……好像真的已经……来不及了呢……
　　怎么办呢……
　　我要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