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九》萝卜桑

78、第 78 章（正文完）

　　第七十八章

　　见辰景言辞这么夸张，平九也有些无奈，道，“陛下来都来了，我再怎么说，也比不得你亲眼见一面来的安心不是么？”

　　听平九这样一说，辰景神情一时间也纠结起来，磕磕巴巴道，“可是，可是朕、朕……我不敢啊！”

　　辰景垂着头坐到椅子上，双手往桌子上一摆，脸上有点沮丧，“我不请自来，七哥肯定不待见我，他见都不想见我！我要是敢去，我早就去你家敲门了，我还用得着费劲找人把你支出来吗？你是不知道他生气起来有多恐怖啊。”

　　平九思索了一下，问道，“有多恐怖？”

　　辰景头垂的更低了，“非常之恐怖。”

　　平九有些失笑摇头，道，“不至于吧，家不远，你先随我来，要是他真见了面冲你发火，我在前面给你拦着。”

　　辰景一听，好像有点被说动了，看得出来他确实很想见辰昱一面，但又不敢光明正大的去，他不大肯定的挠了挠头，道，“这样能行吗？”

　　平九突然想了一下清晨临走的时候辰昱的脸色，因为一点插曲，心情估计算不上太好，平九话到嘴边又打了个转，道，“额，能、能行吧。”

　　平九这句话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但转头看见辰景满脸希冀的目光，平九胡乱咳嗽一声掩饰过去，道，“嗯，你先随我来，大不了我们见招拆招。”

　　辰景沉思了一会，突然拍起桌子，“我觉得你说得对。”
　　辰景站起来，大阔步走出门，跟手下交代了声不要跟着，然后冲着平九一挥手，“走吧，我已经准备好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见七哥一面。”

　　平九跟着出去，在前面引路，拐过一个街角，辰景凑上来问平九，“那个，我七哥身体怎么样了？”

　　平九一边走一边道，“还行啊。”

　　辰景立刻快走上几步，道，“还能救吗？”

　　平九纳闷的看了一眼辰景，道，“怎么，谁说没得救了，太医院么？”

　　辰景张了张嘴，见平九神色如常，又闭上，只道，“那、那就好，那就好。”

　　平九见他似乎有话没说，问道，“怎么了吗？”

　　辰景闷着头往前走，没头没尾的道，“没什么，只是……皇兄走前身体状况很差，我甚至以为……皇兄做事一向有定夺，可这次他什么也没交代给我……我、我我……我现在连他是活的死的我都不知道。”

　　平九带着辰景又拐过一个街角，道，“快到了。”

　　辰景原本还说的怪委屈的，被平九这样一提醒，整个人立刻又紧张起来，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小木门，跟平九道，“这样啊，你先进去，你先跟七哥说一声我来了，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等他气消的差不多了我再进去，怎么样？”

　　平九道，“行啊，那你在这等着我。”

　　然后平九走到自家门前，推开门，却见辰昱不知何时从屋子里走出来了，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阳光铺落的一地暖洋洋的，见辰昱目光投过来，平九不着痕迹的把门掩上，道，“我走的时候，有人敲门来看病吗？”

　　辰昱执着一杯茶，淡淡道，“有一个，我打发他走了。”

　　平九见辰昱神色寻常，丝毫不见早晨的火气，他坐到辰昱对面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口问道，“哦？你怎么跟人家说的。”

　　辰昱道，“我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以后不要再来了。”

　　平九一口茶直接呛住了。

　　咳嗽了几下，平九无奈，“还没消火呢？”

　　辰昱道，“喝茶败火。”他斟酌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道，“啧，你这茶，跟草有什么区别。”

　　平九，“……”

　　平九握拳抵在嘴边，又咳嗽了一声，道，“咳嗯，这东西自然是比不得宫里的金贵，那个有件事……”

　　话还没说完，辰昱走过来一把拉下平九抵在嘴边的手，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平九有点诧异的看过去，见辰昱抿着薄唇，目光尤其紧迫，“你不准再给我提那些东西。”

　　平九，“……额，哪些？”

　　辰昱绷着一张脸，撇开视线，“宫里的。”

　　平九思索了一下，道，“那，你弟弟算么？”

　　辰昱的目光瞬间就转回来了，他眉头一皱，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谁？”

　　平九道，“……就现在当皇帝的那个。”

　　见辰昱半天没说话，平九站起身，“我去叫他进来。”

　　手还没抽出来又被攥的更紧了，辰昱喘了一口气，眼色发沉，看着平九道，“不是我叫他来的。”

　　两人之间的信任薄的就像一张纸，眼下刚有缓和，辰昱绝不能忍受因为这种东西造成覆水难收的局面。

　　平九被他勒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这是给他解释呢，不过两个人到如今这个份上，彼此也都心知肚明，像是遇到这种事情，解释是无力的，完全取决于平九怎么想。

　　平九想相信，它就是假的，若平九不想相信，那它是不是真的也无差。

　　至于平九，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真相又究竟如何，他不愿再做深究。

　　生活还不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么。

　　平九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不要多想，辰景已经在门口了，我去叫他进来。”

　　辰昱紧握着不松开手，他抬头看了一眼平九，目光压抑着愤怒和不甘，“我多想什么，你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何曾容易过，那混账过来添什么乱！”

　　平九叹了口气，“那你消了气我再去叫他，你别说，他还真挺了解你脾气。”

　　辰昱盯着平九看了一会，道，“你没生气？”

　　平九摊了一下手，“真没有，我生什么气啊。”

　　辰昱手稍微松开了一下，他往门口的地方瞥了一眼，原先还憋着的火气蹭的一下子涨起来了，“在门口？”

　　平九见辰昱转身向着门口走去，他心里替辰景默哀了一秒钟，然后坐下专心喝起茶来。

　　背后传来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辰景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声，“七、七、七哥。”

　　辰昱阴沉着嗓子道，“滚进来说话。”

　　辰景一溜烟跑进来了，往平九旁边的石凳子上一坐，满脸苦相的冲平九咧嘴，“怎么火气还这么大啊。”

　　平九无奈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后面辰昱又道，“你去那坐着干什么，跟我进屋。”

　　辰景缩了缩脑袋，慢吞吞的跟着辰昱进屋了。

　　平九在外面喝着茶，春意溶解在太阳光里，连树杈桃花都像是沾着金粉。

　　屋里声音不高不低，偶尔听得见几句，先是听辰景说，皇兄，这位置我真的不想坐，满朝上下我连人名都认不全，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哪是当皇帝的料啊。

　　不知辰昱说了一句什么，辰景说话都急了，你别教我啊，我根本不想学这些，你明知道我无意于这些，我真的不行，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下连辰昱的嗓音都提起来了，你给我把嘴闭上。

　　平九放下杯子，砸吧了一下嘴，感觉听人家墙角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但耳力卓越，这么个距离想不听到也难。

　　平九伸了个懒腰，心想，还是给人家兄弟俩一点独处的空间吧。

　　然后一跃上了房顶，几下就跳走了。

　　平九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他怀里抱着一只烤鸡，手上拎着两个新打来的酒罐，踩着屋顶往下一落，见辰昱一个人坐在庭院里，身段挺拔，任夕阳把影子拉的老长。

　　却不知怎么的，许是暮光太浓厚，平白那把背影添上几笔孤独的意味。
　　连旁边那棵桃树偶尔垂落的几片花瓣，都不再欢愉了。

　　平九落地，把酒罐子甩到肩上一沉，左右看了看，“人呢，这就走了？”

　　辰昱闻声抬眼。

　　平九看着辰昱放在桌面上指骨分明的手，脑海一瞬息，晃过了仿佛许多年前红烛暖帐的一个灯影。
　　是什么时候曾见过这样一双手，指骨分明，修长有度，记不得人脸，唯独记得手腕处衣襟绣着的云鹤的羽翼边尾，绸缎光亮，灰黑色油墨晕染开暗纹。

　　平九敛住思绪，再向上看，见辰昱也正看着他，火烧云在他瞳孔深处燃烧着，他的眼睛里渗透进了平九的身影，声音有点沙哑，“我还当你走了。”

　　平九提着一下手里的酒和烤鸡示意了一下，道，“没有，钱都没拿几个，我能去哪？”

　　辰昱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道，“我不知道。”

　　平九把酒罐子往桌子上一放，道，“我确实没打算在嘉康久住，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辰昱的视线移到平九脸上，神色不见明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平九神色淡淡的，道，“我的意思是，若你暂时不想回去，也可与我同行。”

　　辰昱落在桌上的手一震，怔怔的看着平九道，“你当真这样想？”

　　“对。”平九看着辰昱，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一生不顺，想做之事总做不成，如今也不想再强求些别的了。我自不愿受缚，但也不愿拘束你，所以，路在脚下，你还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做吧。”

　　辰昱道，“我这一生不走回头路。我不后悔登基，也不曾后悔退位，若说唯一曾后悔过的……”

　　辰昱抬起眼睛，目光如灯丝一样燃烧着，道，“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这样站在你面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