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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六章 ...


  •   玩了一天,两人在暮色渐浓中回到了天都城。

      街上行人已寥寥无几,两旁的民宿亮起了橘灯,昏黄地映着门口一段小路,擦过夜归人摆荡的衣角,浅浅地描出了双人共骑的影子。

      兰宁下午玩得兴起,上了马后不久就侧靠在云霆怀里睡了过去,云霆怕惊醒她就一路慢慢游荡着,这才拖到了华灯初上。

      抱着她温软的身体,贪看她幽静的睡颜,他只希望这条长街遥遥无尽。

      回到将军府时,谢询正在门口来回踱步,面色沉郁。

      云霆把兰宁放到卧室安顿好,一只脚刚跨到外间,谢询就等不及开口了

      “殿下,柳州出事了。”

      云霆脸色一凝:“怎么回事?”

      “卢大人刚送来的信,说户部前阵子拨了银子买筑造材料,说是三万,到了柳州只剩下一万,柳州巡抚没办法,买了一水的残次品充数,幸亏他提前检查了一遍,若是没注意用在了堤坝上,怕是耒、蕖、顾三城都会被淹成汪洋大海。”

      云霆震怒,正欲拍桌而起,思及兰宁在里面睡觉,硬是忍下了这口气,厉声问道:“这笔银子是经谁手出去的?”

      “户部尚书王谦近日病重,是新上任的侍郎萧羽隽签的文书。”

      房间里突然静得吓人。

      云霆的脸蒙在了暗翳之中,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耳畔传来脚步声,他抬头一看,兰宁不知何时站在了屏风前,眸光皎如弯月,默默地看着他。

      “怎么醒了?”

      “想喝水了。”兰宁走到他身边坐下,为自己和他倒了杯水。

      谢询此时有话也不知该不该当着兰宁面说了。

      她在里间听了个大概,再看他脸色便知这事不小,亦能理解谢询的顾忌,只问道:“可报到宫里了?”

      谢询在云霆的示意下答着:“还没。”

      云霆明白她的意思,与她想到了一处。

      此事是他提议的,任何环节出了差错他都脱不了干系,若在平时,定先瞒着宫里,把人揪出来再将此事揭开,这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此时夏汛在即,这里拖一日,那边工事也迟一日,他等得,柳州的黎民百姓等不得了。

      “去报吧。”他的目光穿过重重门扉,落在了远处漆黑一片的夜空中,“让工部的人去报。”

      “殿下……”

      谢询心里明白,一旦上报此事,就将面对与云霁的正面交锋,在皇帝那儿是半分好都讨不着的。
      兰宁却不知皇帝的偏爱到了这种程度,说了一句:“萧羽隽是个汲汲营营之人,但三殿下不是。”

      本是好意缓解他二人的关系,提醒他或许幕后黑手尚有他人,却发现云霆静默无声地端视着她,似初识一般,隔了千重山,万重阙,携着从幽幽深海倒拔而出的寂寒,让她心里发潮。

      “你休息吧,本宫回去了。”

      那伟岸身影划破了迷离夜色,迅速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徒留一室凉意。

      兰宁直到第二日上朝才知道那句话错得离谱。

      历朝历代,贪腐皆是百足之虫,任你如何整治都死而不僵,因为往往越大的案子牵连越广,拔出树干连着根,查得太深会撼动整个朝廷的根基,真正干净的人没有几个。

      皇帝没有斥责云霆,找了户部的麻烦,又命工部加派了人手过去,最后让云霁去查那两万两白银的下落。

      兰宁听到这命令之时差点捏碎了腕间的玉镯。

      萧羽隽是云霁的人,从他那出的事,却让云霁去善后,明摆着是只要银子回来了,交谁上去都无所谓的意思。

      不管是不是他们干的,从头到尾都只害了云霆一人,一边被几万无辜百姓的性命牵着,一边被皇帝不由分说的袒护束着,进一步是刀山,退一步是火海,寸步难行。

      她为云霁说话,与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好不容易挨过这场磨人的朝议,云霆人却不见了。

      她打定主意,这次定不能像上次那般被动,即便闹得人尽皆知也闯到辛寒宫去跟他好好解释,谁知走到半道上就被人拦住了。

      “兰将军,有礼了。”

      这宫女她认得,是在碧落宫时嘴巴尤其厉害的那个,云霭的贴身宫女。

      兰宁拨开她就往前走,她不疾不徐地说:“我家公主邀您去她那儿一叙,说有您想要的东西。”

      说罢,几个太监围了上来,竟是不让她走之意。

      她眸中溢出寒意,似笑非笑地说:“好,本将军就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是我想要而不自知的。”

      蕴华宫偏殿。

      数月不来,园子里的摆设变了大样,曾经铺满眼帘的寒菊全换成了天宝花,一地赤红,十分刺目。

      云霭端坐在亭中遥望着她,神情甚是模糊。

      她走过去,云霭立刻挥退了下人,亲手持起茶壶,为各自的杯中倒满了茶。

      “我听族中哥哥姐姐说,你跟我哥哥在一起了。”

      兰宁毫不犹豫地说:“是。”

      “你应该知道,我对你仍然心有芥蒂。”云霭眼神复杂,分外直接,“但你放心,为了哥哥,我不会告诉母妃。”

      兰宁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一句。

      “我知道爱一个人有多难,即使你曾经挡在我的路上,我也做不出同样的事,我有身为公主的骄傲。时至今日我仍然爱樊图远,但我知道,我们没有可能了。”

      “希望你能放下。”兰宁由衷地说。

      不管如何,这件事她确实有错,如今跟云霆在一起,这份愧疚又深了一些,即便他从未提过半个字。

      她盼着云霭好,这样他会更放心。

      “放不放下,都是后事了。”云霭笑了笑,喝了口茶,嘴里满是涩意,“这是哥哥送你的吧。”她盯着鎏金墨玉珠说。

      兰宁微微点了点头,想起两人腻在一起的夜晚,心头有些欢喜,更有些酸胀。

      “从前我们好的时候,我特别看不起谢惜乐,总觉得你跟我哥哥合该是一对,谁知造化弄人,当我以为你要跟三哥好的时候,我们闹僵了,你却和我哥哥好了。”

      她虽任性幼稚,却是这宫里看得最清楚明白的一个。

      风过穿亭,吹乱了她的鬓发,依旧吹不开那精致眉眼下的清愁,兰宁忽然意识到,她不再是个孩子了。

      “是我对你不住,你恨我气我,我没有半句怨言。”兰宁叹道。

      “纵使我再气你,那也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我想了想,又觉得气得没什么意义了,为了一个不再相干的男人,总不能闹得众叛亲离,之前连累母妃被皇祖母训斥,我已不安。”

      兰宁被这萧瑟的语气触动,忍不住劝道:“樊图远之于你便是秦梓阁之于我,前尘往事,何必不忘。”

      她甚少在人前提及此事,已算掏心掏肺,全都因为眼前这人是他唯一的妹妹。

      “是啊,我听说秦梓阁不会再回来,心里竟痛快得很,只是不知何时才能这般解脱。”

      兰宁抬起头看了看天色,道:“快了。”

      庭前的大理石砖逐渐染上一层金色,光芒从阴云密布中折射而出,一束又一束,最终破开天日,洒满了整个宫殿。

      “不说这些了,今日找你来是有要事。”

      兰宁抬眸疑道:“何事?”

      “哥哥是个寡言之人,你亦是冷清的性子,有些事想必不会说得太明,我怕你误会了他,这事还是要跟你交代一声。”云霭从广袖里掏出个四方金丝红漆盒,“哥哥的龙首青云佩从未送过他人,那日不过是为了抗婚才出此下策,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他心里除了你没有别人。”

      她慢慢打开了盒子,那里面的东西阴如碧潭,胎白滴翠,兰宁再熟悉不过,闭着眼都记得它的每一道纹理和经络。

      恍若雷击。

      云霆的玉佩在此,那么她手里的……是谁的?

      胸口涌起阵阵锐痛,她紧捏着腕上的珠子,指尖煞白,感觉天旋地转,几近窒息。

      他骗了她,一直都在骗她……除夕夜的那场戏,是他精心布置的一个局,与他相处上百个日夜,她却从未察觉一丝一毫的不对。

      难怪他从来不提玉佩之事。

      她真是愚蠢得可笑。

      为什么总是在犯同样的错误?当年的秦梓阁如此,今天的云霆依旧如此!她捧了心出去,换回的总是欺瞒与舍弃,天光轮回,她痴长了年岁,仍走不出这个局。

      “你怎么了?”

      云霭见她脸上突然没了血色,伸手摇了摇她,她却倏地站起,踉跄着向园外奔了出去。云霭紧赶两步没有追上,脚一跺,心里暗叫糟糕,却不知坏了什么事。

      她不知怎么回的将军府。

      岳梦鸢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连声问怎么了,被她一掌关在门外,身体无力地跪坐在地,脑海里成片的空白。

      眼眶干涩,胸中骇痛,竟哭不出来,连质问的勇气也没有。

      烟满京华的天都城,此刻成了一座巨大的铁笼,束缚着她的心,她的情,但即便沦为行尸走肉,也不想再待片刻。

      当年有人将她从宜江岸边拉回来,这一次,她要自己把自己拉回来。

      她要离开这里,好好想清楚再回来面对他。

      云霆,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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