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破尘

1、一

　　大雪铺天盖地的下着，整个紫禁城都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比平日少了几分庄严，却有多了几分清冷。七公主从坤宁宫出来，沿着那长长的宫墙走下去，觉得寒意极浓，似要沁入骨髓一般。那雪似扯絮一般，不过一会儿，身上的大红羽缎斗篷就落满了雪，七公主伸手抖了抖斗篷，那上面的雪便如细盐一样洒落下来。
　　一阵风过，七公主不由打了个寒战，裹紧了斗篷，继续向前走去。寒风裹着大雪，劈头而来，只觉得脑中僵硬至极，只盘旋着方才与皇额娘的对话。
　　按规矩，公主是要远嫁蒙古的……
　　她心中一片凄凉，只觉得那寒意侵如了心中，难道自己就真的等到了那一天，远离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紫禁城，远离皇阿玛和额娘，还有，远离……他。
　　“奴才给七公主请安.”正一面低头赶路,一面出神时,却陡然听得前面的请安声,抬头看时,只见得一个熟悉的身影半跪在面前,不由唇边带了丝笑:“是你?又没有别人,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快起来!皇阿玛昨日就回京了,我就琢磨着可以见到你了.”一面说着，一面随意打量了下他，只见他仍是一身二等侍卫装束，许是天冷的缘故，面色有些发白，眼里却含着笑意。
　　这侍卫名为独孤云，出生虎将名门之后，乃父独孤尹觉为恒睿朝开朝元老，如今虽已退官闲职在家，但独孤氏一族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仍是不可小觑。独孤云作为独孤尹觉的独子，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二等侍卫，日后被外放，也必是封疆大吏，这与其出身固然分不开，但他也确实是年轻干练，深得皇帝器重。
　　独孤云只是微笑着问：“公主玉体可还安康？”
　　七七道：“很好。”停了下，抬头看向纷扬的大雪，缄默不语，雪花落在她的脸颊旁，生出微微的寒意来，慢慢融化后，便觉得脸上湿润起来。独孤云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她，雪落雪融间更是衬得一张脸莹白如玉，只一会儿的功夫，七公主复又回过头来，笑道：“这雪下的可真好。”眉目间含笑，眼波流转，当真是应了那句“美目盼兮，巧笑靓兮。”独孤云微微有些失神，怔忡了良久道：“若非佳人在侧，雪景再好，也终究苍白无力。”此话方一出口，立即自觉失言，忙跪下道：“奴才失言，请公主责罚。”七公主已然是涨红了脸，却咬唇不语，许久，才低声恨恨道：“责罚？我看是皇阿玛对你太过倚重了吧，如此胡话也能说出口。”说完拂袖而走。
　　独孤云只低着头，微微抬起眼角，只到瞥见那一抹红影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处，才敢站起身来。默默地看着那一片茫茫的雪白，心中似是翻过了千万个念头，却又似这空白一般，轻叹了口气，也转身离开了。
　　待七公主回到贵淑阁，却见十四公主正背对这自己，看那墙上的一幅字画，不由迎上前去，微咳了一声。
　　十四公主闻声回过头来，见是七公主，笑道：“连个招呼也不会打，却是找谁学来只知道见人就咳嗽的？”
　　七公主撇撇嘴道：“我本意是看你看得入神，怕惊到了你，原是一番好意，你却如此说来。”
　　十四公主从一旁的几案上端了茶，微微吹了吹气，慢慢饮了一口，方道：“我今儿可不想跟你胡扯，有要紧的事来告诉你。”
　　七公主问道：“什么事？”
　　十四却未急答话，只是打量了她几眼，问道：“婉瑶，你可知道如今蒙古是如何个形势吗？”
　　七公主摇头疑惑道：“我又如何知道？更何况，我知道也无用啊。你说的要紧事便是这吗？”
　　知颜叹了口气，却道：“听你的宫女说，你方才去过坤宁宫了？”
　　婉瑶不知她为何又问起这，便只“恩”了声道：“是去给皇额娘请安了。”
　　知颜接着问道：“皇后娘娘可有向你提起什么？”
　　婉瑶心中微惊，又想起那句：“按规矩，公主是要远嫁蒙古的……”，强笑道：“皇额娘并未提及什么啊！”
　　知颜公主一直细看她神色，见她面露惊疑之色，量得她已经猜到几分，遂明说道：“昨晚我给皇额娘请安时，却听得皇阿玛在额娘那，我想许是他们有事要议，便未让通报，自己先站在门外等了等，隐约间听到皇阿玛提到你和准噶尔的战事，不到一会儿功夫，又听得茶杯摔落的声音，我心中一惊，不知发生何事，由担心起额娘，便贴到门边听起来。谁想却是半晌无声，我正想走开时，却听得皇阿玛微压着怒气问‘这么说，你是不相信朕了？’接着就听得皇额娘跪下的声音，冷冰冰的道：‘臣妾不敢不信皇上，只是皇上的话叫人寒心。’”婉瑶听到这，不由手中一紧，她心知皇阿玛和额娘多年来感情甚笃，二人独处时常如寻常夫妻一般，从未大动肝火，而照知颜所说，显见得皇阿玛已是极为恼怒，皇额娘自来少动喜怒，对皇阿玛说出这般生硬的话只怕也是心中极其不满了。
　　知颜顿了顿，道：“我本不敢听下去，准备悄悄离开，谁想皇阿玛一脚揣开了门，径直走了，唬得我一跳，也不知道皇阿玛瞧见了我没有。等进去给皇额娘请安时，皇额娘只是稍问了几句套话，神色极是疲惫，我就跪安了。”似乎有些犹豫，知颜公主试探着问道：“婉瑶，你说，皇阿玛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婉瑶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半晌才咬咬牙，冷笑道：“皇阿玛的意思我是不明白，可皇上的意思明白着呢。”
　　知颜默然，过了许久，方叹了一口气，道：“皇阿玛也自有他的为难。”
　　七公主嘴角微微牵动，勉强一笑。
　　知颜道：“姐姐心里都个数便好，知颜也该走了。”
　　七七随意“恩”了一声，知颜走到门口，却顿了顿，道：“姐姐，我大清的公主自来到这世上，命运就已经注定，你改变不了，我也改变不了。”说完这些，便不再回头，径直走了。
　　七七蓦然攥紧了帕子。是，公主的命运改变不了，可我爱心觉罗婉瑶却不甘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