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爱孤行》今乐

3、第三章 旧爱

　　开学后，云影复习的时间越发紧张了。她终于确认了贺铭回来的消息，不过他向院里请了假，先回了老家一趟，云影兀自松了一口气。

　　其实再见也没什么，院里没人知道他们的交往，那是他们共同的约定，她是因为害羞，他却真是为了隐瞒。事到如今，她连恨也没有了，只觉得尴尬。

　　博士考试日期定在三月末，笔试一天面试一天，云影提前买好了车票。临考试之前的那个周末，她去了母亲林荷那里。林荷对她大年初二相亲的无故失约，很是生气，继父修俊义在一旁劝了许久方才消气。

　　坐在一旁的云影瞪大了眼睛，她也是此刻才知晓实情。她那天一直等到傍晚，也不见人来，还以为是对方没去，看来一定是杜谦动了手脚。

　　云影没对顾母提起遇到杜谦的事情，因为顾母必是站在沈奉这边的。云影也不知道沈奉有何魔力，令接触过他的人都对其青眼相加，唯有她和杜家人除外。只是与杜家人相比，她多了几分理智，她不相信沈奉会伤害杜鹃。

　　临睡前，云影在客房里给杜谦打了一个电话，没响几声就接通了。

　　“云影，你想通了？”电话另一端的杜谦，口气很是得意，仿佛算定了她一定会打这个电话。

　　那天聊着聊着，他趁她不备，夺过她的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输了进去，还说如果她想通了，考虑他，就给他打电话。

　　云影并不把杜谦的话当真，杜家人除了杜鹃，都精得像猴子。她见识过贺铭一个聪明人就够了，不需要再验证另一个。

　　“少贫！你那天说会让前台帮我盯着，结果告诉人家我等不及先走了，实在不厚道！”

　　杜谦笑得越发爽朗，“云影，你明知道坐在里面会让人看不着，不也踏踏实实地和我坐了一下午吗？其实啊，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只要看到对方不烦，就证明有发展的可能。”

　　听口气，他倒像是年长的那一个，云影把手机拿远，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

　　“我知道自我姐出事后，你对我们家有看法，可说到底还是沈奉……”

　　“别说了。”云影立刻打断了杜谦的话，杜谦也没再言语，沉默在话筒之间无边地蔓延着。

　　“云影，你见过他了吧？”杜谦收敛笑意，口气透着格外的认真。

　　“小谦，你是个明白人，沈奉不可能害鹃子。”云影说着，竟有些不可遏制的心痛。

　　“云影，比起我姐的命来，他坐十年牢，实在是太轻了。”

　　电话断了，云影捂住额头，脸色苍白，她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或许十年前杜鹃的失踪，把她身边所有人的命运轨迹都改变了，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云影考完博士再回老街时，天气已经热了起来，老街上的房子已被拆得七零八落，杜谦的茶馆依旧生意红火。

　　云影每次路过，都克制自己不向里面张望，她不想看到杜谦，看到他那双世事洞明的眼睛。

　　楼下的李大妈也搬走了，最后只剩下云影与沈奉，不过沈奉也好久没回来了。

　　大年初三那天，他借了工具回来时，她坐在冰冷的楼梯上，抱着双腿微微发抖。

　　他也不多话，几下就鼓捣开了她家的门。时隔数年，顾家的温暖气息依旧能够打动他。他不忍看向旧日的时光，猛地站起身，看了看墙边的小洞，轻声道，“你先进去，回头我帮你补。”

　　“不用了。我刚才口气不好，你多担待。”云影此刻才做回自己，她从小就不是个泼辣的人，想起刚才的所作所为，她也有些莫名其妙。

　　“我一直想感谢林姨，她寄给我的那些信，我都看了。”他声音低沉，却铿锵有力。

　　云影的心被他的话揪了一下，她没回答，头也不回地进了家门，在他面前关上了门。

　　她再次出门时，他果然补好了墙，但他家的灯再未亮过。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老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再过一个月，云影也得搬了。她行李不多，却舍不得父亲亲手打下的那些老家具，它们比她年纪还大。

　　时至今日，云影也不知父亲栖身何处，抑或说魂归何所。

　　她上初三那年，父亲离家出走，再未回来，母亲哭了三天后，才走出家门。

　　面对邻居们的好心慰问，她总说他没事，不过是和她吵架生气，气消了，也就回来了。只是这场气，到现在也没消。

　　其实，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很好，结婚十多年从未红过脸，直到他遇到另一个笑起来眼睛像月牙的女人。

　　母亲做事雷厉风行，半年后，她独自去了法院起诉离婚。也是那时，云影才最后一次见到父亲。

　　他变得年轻了，也变得阔绰了，与衣着朴素的母亲相比，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他和母亲在卧室里激烈地争吵着，还有东西碎裂的声音。

　　云影捂着耳朵，大声背着英语单词，直到满脸血痕的父亲走出来。他掏出手帕，不停擦着脸上的血汗，望向女儿的目光，饱含歉意与窘迫。

　　“小影，你愿意和爸爸一起走吗？”

　　云影不知所措地低下头，许久没说话，再抬起头时，他早已不在原地，父女俩从此再未相见。

　　她走到卧室门口，只见向来刚强的母亲哭得肝肠寸断。她不知如何劝解，只好轻抚母亲的后背。

　　“小影，你爸死了，他不是你爸！”母亲抱紧她，泪流不止。她点头，重重点头。

　　云影考上大学后不久，母亲就再婚了，她觉得很好，一点也不埋怨母亲。可家里从此就剩下她一个人了，还有父亲留下的这些旧家具。

　　犹豫到最后，云影决定把这些家具都搬走。利用周末，她把东西逐一打包，正累得满头大汗时，突然听到一声轻咳。她转过头，只见沈奉站在门口，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你一个人住，平时小心点，不要敞着门。”

　　“好。”云影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

　　“什么时候搬？我帮你。”沈奉边说边看，云影不少东西都打包好了，整整齐齐地堆在角落里。

　　“不用了，我到时请搬家公司。你也早点收拾……”云影终是没忍住关心之语，可一说完就后悔不已，沈奉早已家徒四壁，还有什么好收拾的，她真是口不择言。

　　“我已找到住处了。那你先忙着。”他言简意赅地说完，也准备告别。

　　原来自己竟是留下的最后一个人了，云影苦笑了一下，她没力气收拾了，就把这些旧家具留在老房子里吧，连同过去一起抛下。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云影走上前扶住门，重逢之后第一次心平气和地与沈奉说话。

　　沈奉不由一愣，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甚至早就深思熟虑，只是他没想到这世上仍会有人关心他的以后，这个人还是云影，所以不免意外。

　　“我……想见见甜甜。”

　　甜甜是沈奉和杜鹃的女儿，杜鹃出事时，她才两个月大。云影见过那个小女孩，被杜父杜母领着，打扮得像个小公主，她像极了杜鹃，漂亮活泼，但一点也不像沈奉。

　　因此，老街上早有传言，说沈奉害死杜鹃，就是因为杜鹃外面有人。

　　云影咬紧双唇，她还是难以遏制内心的怒气。她也不知为何一见沈奉，气就不打一处来，大概是同命相怜。

　　她和他都是被聪明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蠢人，而外表聪明、内心憨厚的他，无疑比她更蠢。

　　“他们不会让你见甜甜的，你该忘了鹃子，好好生活下去。”云影说完，就欲关门。

　　但沈奉一手挡住了门，未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就快把她的骨头捏碎。

　　“你见过甜甜？什么时候？”他眼睛血红，一下就变了模样。

　　“没见过。”云影不敢看沈奉的眼睛，她其实也是有点怕他的。或许她的恶劣，都是为了掩饰这种特殊的恐惧。

　　沈奉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松开了手，喉结不停抖动，连同刚才握住她的手，也抖个不停。

　　两人站在原处，不约而同地低头不语，直到另一个人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姐夫，我说怎么找不到你，果不其然在云影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