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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旧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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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双安静地坐在旁边,小脸微斜着,沉睡着。
清野开着车,不时看看漱双。
唉,丫头,我该拿你怎么办?
爱上漱双,因为她的纯真,因为她的率直。可也因为她的率直,清野心里不知泛出几多滋味,就在刚才,这小孩兴奋地告诉他,她和宿之间的问题解决了,他们成了朋友。她拍着手对清野说:
“清野,你说的对,契约什么的一点都不好玩!”
清野只能挤出微笑。
她如瓷娃娃般沉静安睡,清野停了车,凑近身,想要亲吻她。
她快乐地笑起来,在梦中。
清野停住了,这笑梦中有谁?
漱双醒了,正对上清野清亮的眸子。
“是梦到我了吧,丫头?”
“我忘了,但是真的很香甜!”
清野仔细打量着漱双,凑近,再近一点。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漱双突然感到心慌气促,盈盈双眼仿佛竟有了泪光。
清野叹了口气,抬起头,把漱双搂在了怀里,温柔地说:
“丫头,我会等你,直到你接受。”
漱双听了这话,不知究竟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清野用轻松的口气对漱双说:
“丫头,这两个月你学校也没什么事情,我们一起出国旅游好么?”
漱双直起身,眼里又放出兴奋与好奇的光芒。
“是真的么?我可以出国旅游么?到非洲大森林看猩猩么?!”
清野的笑意漾开来,阳光的气息似暖流充满了车内。
“到底是没有长大阿~~威尼斯!威尼斯喜欢么?不过,既然我的小丫头喜欢动物~~那我们就去~~~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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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夜晚,天色依旧很亮,若要屋内的人儿安睡,必须拉上厚重的窗帘。
一袭清冷的月光悄然洒了进来,照在宿紧皱的双眉上。
任任何女人看到,都会心痛,都会不舍,都会想要伸手将他拥入怀中。
跑啊!就差10米了!怎么不能跑了,为什么腿部连心的疼痛?他蹲下身,紧紧捂住脚踝……小腿——小腿抽筋了!
没有再疼到如此的程度了,一个冷颤,宿醒了。开了灯,强忍疼痛直起身,果然,右腿痉挛了。他使劲地按摩着,可惜单手的力道始终不够,他不吭一声,咬住牙关,冷汗就这样一滴一滴滴了下来。
这,是截肢者最常见的一种症状,残肢部分会时不时的抽搐,在阴冷的天气里会钻心的疼痛,更不消说在截肢初期因幻肢痛觉而带来的难以忍受的精神和□□的双重折磨了。
(关于幻肢的问题,可查阅辞海等工具书,在此不再赘述。)
这疼痛从此要伴随宿的一生。
幸好这次,这次只是中等的痉挛吧,大约5分钟后,疼的感觉渐渐退去。宿安慰自己,还好,至少这次,没有咬破自己的嘴唇……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左腿布满了开刀的伤疤,右腿膝盖下方只剩下短短的一截,丑陋的刀口在灯光下依旧醒目。
宿叹了口气,嘴角却挂着讥讽的笑容。
“和高位截肢的人比起来~~已算幸运~~岂有不站起来的道理?”
夜里,就算鸟儿都睡下了,丝毫已无白天的嘈杂,可就是在这万籁寂静的夜里,一些往事无可救药的就这么令人心痛地浮现在面前……
他真的还有勇气重新站起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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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
旧事之一 苏醒
医院不甚干净的窗帘被窗外的微风吹着微荡着,不怎么温暖的阳光有一搭没一搭的晃动着,8人间病房内的墙壁爬满了裂缝,有呼噜的轰鸣声,也有凄厉的惨叫声。
宿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他的半身好像被火炙烤一般,又好似落入冰窟锥心刺骨,无边无际的疼痛从他的手他的脚出发,蔓延了全身,他的唇齿颤抖着发出“格格格”的声音,想要喊出来,可是喉咙似乎也在冒火。
他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病房的天花板忽远忽近,他费力地斜过头,按下了离身边不远的按答钮。不一会儿,尚打着哈欠的年轻女护士睡意朦胧地走过来。
“27床,什么事情?”
“我~~~~我右手和右脚很疼——指尖很疼……能……能让医生过来看一下么?”
护士打量着他的侧边,又看看他的脸,冷冷道:
“正常的,等你家属来了再说吧。”
护士就这样走出去,宿的冷汗浸湿了枕头。
为什么这么疼?他的伤口似乎就像被电锯锯动着……他奋力的侧过身,想用左手,哪怕按摩一下也好,去按捏自己的右手。
愤怒的太阳在瞬间冲出了云端,拂晓的秋风彻底吹开了帘子,窗外梧桐树的叶子一片金黄,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秋收季节!
可是宿的泪,夹杂着冷汗顺着脸颊飘落下来。
他的右手和右脚的明显地短了一截,残存的肢体裹着厚厚的白色纱布,顶端处渗出刺眼的丝丝血迹。
他哪怕被家人扫地出门,都有自信重新奋起。
在被封杀的情况下,到小城来奋斗,都不喊一声苦。
可是,现在,身体残缺的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自信?
宿甚至想到了死!为什么!仅仅一年的时间,前后的反差如此强烈,强烈地让人感觉,老天是在拿性命开玩笑!
那个哈佛MBA,意气奋发的慕容枫宿已经永远地离宿的身体而飘远了。
他想叫,想发泄,想怒吼!
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
可是,此刻的宿只是一个刚被从死亡线上抢救过来的虚弱病人而已,他的喉咙暗哑,想要怒吼却也已不行。
声音在他喉咙低低回旋,现在连死~~对他来说都已不能~~~,他甚至没有力气抬起手拭去脸上的泪水。
五雷轰顶……世界末日……雄鹰断了翅膀就再也不能飞行,更何况宿而今的情况要严重得多!
这残废之躯——活着还有何意义?
真想永远就睡去,不再受这虫噬般噩梦般的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凉风风干了宿的眼泪和汗水,肢体还是钻心般的疼痛,病房里面有的人开始活动起来,靠墙边的病人大腿粉碎性骨折,打了石膏,快要出院了,正和爱人谈笑着。窗边的高中生模样的小病人,就是昨天哀号一夜的那个,他的右手骨折,昨天刚打了钢钉,此刻疼痛也稍微消减,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宿在靠窗的第三个床铺,是这里伤得最严重的一个。
他的脸因疼痛而扭曲地变了形。
“枫宿,对不起~~对不起~~~~~~~~~~~~~~~”一个清秀的女子不知何时已在宿的床边,她紧闭着眼睛,仿佛惧怕宿可怕的右边身体,眼泪如珍珠般掉落下来。
“你不该救我,不该救我……”
她啜泣着。
宿的心里何尝不难过?可是当他睁开眼睛,看到哭得梨花带雨的苏秀佳时,却突然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她是这么娇弱,她本来就胆小内秀,她比他恐怕更沉受不了他失去手脚的打击吧。
果然,苏秀佳几乎要哭晕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我的枫宿~~~~呜呜呜呜……”
宿颤微抬起左手,抚摸她的秀发。
“秀秀,别为我担心,能够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可是……”她再也说不下去,失声痛哭。
“秀秀,我会好起来的,我还有左手和左脚,你一定要坚强,知道么?别为我担心……”
苏秀佳依然哭泣着。
“好了,秀秀,笑一个,我的疼——疼痛就会减轻很多……”
苏秀佳惨惨地笑笑。
宿指指胸口,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这里,很甜。”
苏秀佳看到了宿的笑容,那是具有融化了冬雪般的的温暖笑容,心中似乎好受些了。
……
(深情自言:宿,你可不可以不要如此坚强?)
本来最需要得到安慰的人反而去安慰别人,这是个什么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