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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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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哥,你说咱们这孩子是男是女?”绯衣少妇伸手轻抚着业已隆起的腹部,温和地笑着,柔情似水的双眸满含期待地望着坐在窗前,刚刚抚完一曲琴音的白衣男子。
赵玉看着依在竹榻上年轻的妻子,见她秀丽的面容上显出几分倦怠,怀孕已然八月有余,确实这孩子给妻子娇弱的身体带来很重负担。站起身,倒了杯茶递到她手上,柔声地道:“是男是女我都喜欢,你要多休息,家里的事就不必再操心了。”
饮了一口茶,少妇温顺地答道:“赵大哥放心,双儿会注意身子的。”心里却在琢磨,自己的相公最不喜家中有旁人,除了请来做粗活的两个帮手,向来所有的家务都是两人一起操持的,而今自己身子不便,眼见他一人忙前忙后的不得空闲,不如将临村王大娘家的杏儿请来帮忙。
赵玉揉了揉妻子的肩,轻语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我已将药铺内的事都交于秦掌柜打点,明日起就在家陪你。”
“嗯。”双儿应了一声,喜悦之情瞬间溢于心间,成亲有一年了,两人一起相处的日子不多,赵玉整天去镇上忙着药铺内的事,回到家中多半已经入更,相识以来,他一直都很疼自己,成亲后,更是关怀备至。双儿对这个无论是外貌还是才干都极为出色的男子,十分倾心仰慕,本来有这样一个人能陪一生,应该是件非常幸福的事,但双儿心里却常时会有几许惆怅,这个已经成为她生命中最珍爱也是最重要的男人,似乎一直就是个迷,相敬如宾亲密如此,却始终无法参透。
双儿很清楚,若不是发生了那件意外,赵大哥将永远把她视作妹妹一样来疼爱,或是早就会离开这里,回到他该去的地方。他们相识前他所有的一切她都一无所知,而他似乎也决心把那些深埋心底,不与任何人分享,包括已成为他妻子的人,双儿很聪明,问过一次得不到答案,就再也不曾问起。
最初爹爹在山里采药时,把倒在林中奄奄一息的赵大哥带回家治疗,身上的伤虽重,却不会致命,但爹爹说,真正要命的是这人身体为七情六欲所伤,竟成痨病。赵大哥时常吐血身子渐趋消瘦,双儿只觉莫明的心痛,她和爹爹一起,竭尽全力照顾着他,将近一年才渐有起色。病中的那段日子,多次听到他梦中呼唤着一个自己不能理解的名字“猫儿”,那是什么?动物或人?也看到他在清醒时,摸着两把从不离身的剑,喃喃自语,温柔的神情,仿佛面对的不是没有生命的剑,而是情人。更多时候,会一个人坐在屋顶,双目迷离地望着满天星月,身畔还放着一坛酒。
所有的事,都在他当着自己爹爹的面,答应会娶她,照顾她一辈子而有所改变。成亲后的第二天清晨,见到他将一直视若生命的两把剑深埋到树下,一同埋入的大概还有他的从前。从那以后,她的赵大哥,就真正成为了她终身的依靠和爱人,没有借酒消愁,也不会再有对剑回忆过往,他的笑他的情,只是对她一个,可为什么,还是觉得一切象是镜花水月,不真实得仿佛倾刻就会失去。如今有了他的孩子,今后的日子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也许将来赵大哥不仅仅疼她,而且也会爱上她的。
双儿一直痛恨那两把剑,爹爹的死,就是与此有关,那日赵大哥去山中采药,十几个穷凶极恶的歹人将她和爹爹围在山间小屋,逼问赵大哥和一把叫巨阙的剑下落。自己和爹爹都说不知,那些人竟然要侮辱她,爹爹为了救她被刺中一剑,就在她陷入绝望之际,有个头发灰白的青衣人从天而降,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死在了这人的剑下,再看爹爹,已是回天无术,青衣人劝慰了她几句,但突然间迅速离去。片刻功夫,赵大哥的身影出现在小屋内,看着满地的死尸和濒临死亡的爹爹,脸上尽是愤怒和哀伤。
爹爹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她托付给了他,用沾满血的双手,把他们的手合在了一起,那一刻,赵大哥眼中除了悲伤,还有几分无奈,最终在爹爹期待的目光下,许下了照顾她终身的承诺。那天,赵大哥曾向她询问起救她的青衣人,她能记得的也只有那人一张苍老的面容和一头灰白的发,看着那些尸体,赵大哥陷入沉思,很久以后才又失望地摇摇头。
埋葬了爹爹,赵大哥就带着无依无靠的她离开了山里,在离一个边境小镇不远的郊外山坡上安了家,不久,便娶了她。婚后的生活安逸而舒心,赵大哥用采药换来的钱,在镇上开了家药铺,担当起一个男人养育家庭的责任,对她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双儿心里很清楚,她得到他的关心和爱护,却感受不到他的爱,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
“我去镇里置办一些东西,到时也可用上。”赵玉的话打断了双儿的思绪,随手拿过一件披风,盖在她身上,“小心冷着,我不在家时,别离开这屋子。”
赵玉走出门的瞬间,对妻子抱着十分歉意,不是没想过遗忘,也不是没试过再去爱,但身不由心,有些事做不到的,再努力也无济于事。改了名,成了亲又如何?所有的情,早给了那个随风而逝的人,从此再无动心,甚至已然死心。只因为一份承诺一份责任,除了不能爱,他很用心地在扮演一个好夫君。
赵玉想着自己少年得志快意恩仇,游历江湖,自由自在,而所有的改变都是在遇见那个人开始,最初只是不忿如云般清爽的一个人,投身朝堂,之后那人的从容淡定,令他不由心生怒意,夜闯皇宫题诗留名,盗三宝引得那人上了陷空岛,纠缠久了,心里渐渐地再也放不下,打定了主意今生今世要在一起。那人先是错愕,接着便是回避,但终究抵不过自己的如火热情,在得到回应的那一刻,以为拥有了世上的一切。谁道天意弄人,非但不能相伴,至死都见不上一面,没了武功,报仇自然也成了妄想。
那人走潇洒、壮烈,留下痛失所爱的自己,在漫漫人生的旅途备受煎熬。明知不愿如此,在承诺要照顾一个女子终身时,在成亲的第二日,在得知即将为人父时,都试着说服自己,当年那个恣意洒脱,炽热情深的白玉堂早已随了展昭而去,留下的只是一个叫赵玉的,在今后的人生里要担当起为人夫为人父的职责,但为什么还会时常忆起过往,还会心痛得难以自制?两年前的今日,那人纵身一跃,葬身于涛涛江水之中,魂归何处?猫儿,我能给你的,只有那一曲琴音。
方才找了个借口,几乎是逃离了屋子,赵玉痛恨自己的无情和软弱,竟然在即将临盆的妻子面前,也无法专心致致地当一个好丈夫。但是,再不离开,只怕会压抑不住那份感情,最终伤害那个爱着自己的女子。心里再次暗暗发誓,就一次,最后一次,放纵自己去想他,去爱他,过了今日,再也不会如此,让一切都结束,如春梦一般了无痕迹。
下了山坡,转过一道弯,赵玉放缓了身形,虽然武功尽失,但常年行走江湖所固有的那份敏锐,让他觉察到,附近有人一直在注意着他的行动。还是那些觊觎宝剑的人吗?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没有武功并不代表他不能保护自己与家人,那些布置在屋子周围的机关埋伏,就算来者都是高手,也未必能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