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祈啊……”拨弄着袖中衣襬,天忆寻着话题的时机,她略微纠结的抿紧嘴唇。好看的绣眉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聚拢在一块突起一个小山包。“为师……”
不行,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啊!少有的天忆略感到烦躁。这要在自家徒弟面前承认,这怎么看都不符合身为师长的形象。
眼尖的,天忆察觉到眼前的小家伙似乎抖了抖。不过因为低头她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
算了算了,不过是区区一句话。她还怕了不成!一咬牙,天忆把心一横,将一直含糊在嘴里不肯说出的话一股脑的说出。
“为师,为师不知该怎么笑。”
话音一响,梨花林间一时只余留下静谧。
半响,天忆终是忍受不了这种气氛,她脸绷得死紧,刚准备收回手,被她握住的小手掌却先她一步,反手牢牢拉住她。
啪嗒一声,有几滴炽热的液体砸落她的手心。
只见拉着她的手的人在笑,可同时那透明的眼泪也一并从那小脸蛋的两颊滑落。
“怎得又哭了呢?”天忆并未察觉她脸上放柔的表情。她刚想掏出手帕,却发现因为刚才的擦拭,白丝绢上已经染上了灰。这染上灰的东西自然无法再擦到脸上。
“因为,因为…我以为师尊你…生气了…”言祈抽了抽鼻子,大悲大喜的情绪起伏下,紧认住的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不断地落。尤其当脸上覆盖上一层薄温的手掌,那泪水跑的更欢。
这小家伙怎得就这么爱流泪呢。
天忆不喜人哭,只因她觉得这不过是将自己的脆弱展示给他人。可现下见到言祈那想忍住却又不断流泪的模样,少有的,她没生出任何不喜,却是多了几番怜意。
曾经,这陆楪祈也是那等风姿卓越之人。正因为见过,现如今看到对方稚子般外露的情绪,几番复杂情绪便涌上心头。
这失忆的人怎的就不是自己呢。
手指轻轻一弹,落于指尖的泪滴于空中滑落一道弧线坠落。
“莫哭了。”
言祈嗯了一声,粗鲁的抬起袖子擦抹,可金豆子却又迅速的再次聚集。她又手忙脚乱的用力擦拭。然而这金豆子却是止也止不住。
完了,这下糟了。
言祈纠起个小脸蛋,两侧的手脚无措的摆动,“师尊,这眼泪,我止不住了啊”
怜意覆盖下的眼眸顿时因此多了三分笑意。“恩?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忆适才那番话,抽抽搭搭的人又羞又急,恰好瞥见那明显的笑意,她不由分说的便往眼前人怀中扑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小脸蛋就这么不依不饶的使劲往那身白衣上凑。
小家伙的狐狸耳还保持原状,这般蹭法,尖尖的耳朵便不断的骚扰在天忆脖颈处。酥酥麻麻的感觉令人忍不住想要发笑。心头一软,她轻轻拍了拍言祈的脑袋瓜,半哄道:“好了。别闹了。”
可羞极的小家伙这时候却是不依,爪子扒的极紧。
“不要,我不要。”配合着她的话,小脑袋瓜更是死命往里凑。勇猛无赖的反应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委屈。
这是在闹别扭?天忆哭笑不得的看着如此新奇的场面。
“好了,再不下来,为师的衣服都要皱了。”
果然她这么一说,扭动的身子如她所料般停了下来。
言祈小心翼翼从怀里抬起头,视野中平时总是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衫此时皱巴巴的蜷成一团,上面除了水渍外隐约还有几点小污渍。
想也不用想,这罪魁祸首是谁,两人皆心知肚明。
“呀”言祈忍不住惊呼,一出声,小手掌随即捂住喊出的呼声。她嘿嘿一笑,双手背在身后,小脸蛋涨的通红,上面瞬间堆满讨好的笑。
“师尊。”
天忆无语的瞥了尾巴摇的特欢的人,法诀一捏,衣襟再次便会最开始的整洁。
她挑起眉间,似笑非笑看着某人问道,“怎样,还哭吗?”
言祈这回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刚刚是羞极失去理智,可现在理智回笼,她又哪敢重犯固态。
她偷偷瞄了眼天忆,磨磨蹭蹭的挪到跟前,见眼前人脸色除了冷然外便没有其他意思后,这才小心谨慎的拉住前方的袖摆。
“师尊……我错了……”
“哦,是错在哪里啊?”
这……
言祈转了转眼珠子,字正腔圆的说道:“我不该哭脏师尊的衣服。”
“……还有呢?”
还有啊?言祈偷偷咋舌,这认错的话不过是她随口说出的。她又怎么会知道呢。不过她心思通窍,待见到地上的泥灰,一下子又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
“还有就是,小祈不该扑倒师尊。”
这答案还真是说不上错还是对。但天忆的脸上明显是开始有点挂不住,她右手握拳,轻咳了一声,故作沉声道:“……还有呢?”
怎么还有?不是应该没有了吗?
言祈犯愁的扁起嘴,这下她是真的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该认错的地方了。
“怎么,还想不到吗?”天忆漫不经心的回问道。
莫说问一次了,再问个百次,答案也是一样。为此言祈只好耷拉着耳朵,颇为诚实的点头。师尊不笑当真是不怒而威。
等等……
一道极快的亮光从言祈脑袋瓜闪过。
原先耷拉下去的耳朵瞬间跳起。言祈兴奋的咧开嘴,左手更是欣喜地摇着拉扯的袖带。忍不住嚷嚷道:“师尊,我知道了。我知道错在哪里了。”
紧皱的眉心稍微舒展开,天忆一笑,问道:“能想到就好。那你说,这回到底是错在哪里呢?”
言祈大力的点头,坚定说道:“嗯!我知道哪里错了。小祈不该勉强要求师尊笑给我看。”
“……”
这厮真的是认错而不是来气她的?
自己又说错了吗?言祈歪着头,不解的看着天忆面上纠结的神情。她只道是自己说中了师尊的心事。
“小祈……”
“师尊?”金色的狐狸耳动了下。
天忆则是在说完话后屈起手指,毫不留情的往抬起头的小脑袋瓜狠狠的一弹。登时,白皙的皮肤陡然留下一道红印。
“嗷呜。”被打疼的人鼓起腮帮子按住额头的红印处。
不过这回,天忆却没被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给打动,而且那一下似乎并没有解气多少。她云淡风轻的直起身子,望向终年不变的雪天清潭,“小祈,为师并不在乎你有多惊才绝艳,也不介意你是否不辨菽麦。为师注重的是你能否有颗坚定的道心。修道一途,比起才智聪明,道心的稳固更为之重要。因为这才是你一切的根本。常言修道,这修道,修的正是我们自己的道心。”
言祈的哭泣,言祈的害怕,在天忆看来更多的是对自己道的不自信。想想,若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呢?过了筑基,那么金丹呢?过了金丹,那么元婴呢?
道心不稳,修为也就只会止步不进。
天忆收回眺望的视线,移向此刻依旧面露不解的小家伙,叹道:“小祈,这世界太大了,时间太长,你应当寻着自己的道,毕竟为师终不可能一直陪着你的。”
言祈手心一紧,慌乱问道:“师尊是要去哪里吗?小祈也要去!”
“为师不是要去哪里。而是到时候你终会是离开为师。”
“不会的!小祈绝对不会离开师尊!死也不会!”言祈避开摸着自己头的手,手一伸,牢牢抱住眼前人的腰部。
天忆见此柔声一叹,她轻拍言祈的后背,却是不再多说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