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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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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初上,光洒楼中,众人举杯向曹丕敬酒,曹丕满饮了一觥,转头向曹植问道:“子建素来自称才思敏捷,今日佳会,可有成么?”
曹植刚想开口,杨修急在桌下将他的衣袖轻轻一拉,曹植顿时醒悟,回道:“二哥,因父亲大人常嘱咐子建不要在诗词上过于用心,应多向二哥一样研习兵书战策,已有时日未曾作诗了。”
曹丕见曹植推脱,知他必是想起当日铜雀台建成,父亲率领诸子登台游览,并叫他们当场各做一篇斌。曹植提笔而就,第一个交了卷,作成《铜雀台赋》,不仅写得快,且写得好,曹操看了十分惊异,大赞他才思敏捷,在众兄弟之上。曹丕的才力本也不下于其弟,只是在每逢在这种显露才华的场合,总让曹植占了先。以前兄弟和睦之时,对此也不计较,但如今为立嗣两兄弟明争暗斗,曹植必是怕显才遭嫉,有心回避。
曹丕并不勉强,众人也不再谈诗论赋,只看婉谢安排的歌舞。婉谢双掌轻击,应声而出一队舞妓,踏地为阶,随乐起舞,表演的正是时下盛行的“踏歌舞”。这队舞妓显然平日训练有素,八人起舞,踏地有声,却宛如一人。
婉谢见曹丕面带笑容,知他对自己的歌舞安排十分满意,心中不由大喜。舞罢,众人击掌齐声称赞,接下来的表演也是精采分层,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未了,婉谢亲自上场,弹琴一曲。
将近三更,司马懿见曹丕已有些醉意,悄声问道:“是否让众人散了?”
婉谢也禀道:“二公子,是该早些回去了。”
曹丕见月正当空,今日之宴也算是尽兴,正打算离去,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动听的乐声,似乎是一种从未听过的乐器吹奏出来。曹丕问婉谢道:“何人在吹此乐。”
婉谢也觉得奇怪,临风楼内并无这样的人,正疑惑之时,乐声更加婉转悠扬,一曲三叹,听得人如痴如醉。曲终,曹丕不由得道了声好,婉谢忙命绿柳前去查看,不久,绿柳带着一人上楼,来的正是采茵。
采茵上前见礼后,曹丕问道:“方才吹曲的可是姑娘?用的是何乐器?”
采茵再施一礼道:“吹曲的正是小女子,因听到婉谢姐姐的琴音美妙,忍不住现丑和上一曲。用的是小女子家乡的乐器,名唤芦笙。”
曹丕看采茵手中的乐器,是他从未见过的,顿时来了兴趣道:“拿来我看。”
采茵将芦笙递给曹丕的随从,曹丕接过手细睢,由六根长短不一翠竹做成,内装大小不同的铜簧片的竹管开有音孔,吹奏时只需按其音孔就可产生不同音响效果,形成和音、和弦。曹丕又问道:“姑娘的家乡是哪里?”
“五溪。”
“五溪?”曹丕带着些疑惑地看向司马懿,见司马懿点头,才又问道:“是南疆的五溪国吗?”
“正是。”采茵略带天真又惊奇的表情看着曹丕,仿佛在奇怪曹丕如何得知那么远的地方有这么个国家。
“从南疆到洛阳几千里之遥,姑娘来此做什么。”
“亭玉是随大哥游历到此,前两日与大哥失散,幸得婉谢姐姐仗义收留。”采茵心想,万一事败,如此一说,婉谢与自己只不过认识一两日,应该不至于被牵连到。
曹丕隐约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些文章,略一思索,便试探地问道:“姑娘除了吹乐,还会些什么?”
采茵朱唇轻启,上前禀道:“小女子还会舞剑。”
曹丕脸上闪过一丝嘲笑,转头对司马懿道:“好吧,仲达,把你的配剑给她,让她舞来看看。”可惜采茵并未来得及看清曹丕的表情。
司马懿踌躇了一下,还是解下配剑,让随从递给采茵。采茵接剑在手,轻舞飞扬,使出一路剑法来。美人舞剑,原本就少有,看的就是一种意境,至于剑法好不好,那还在其次。
曹丕本就是剑中高手,采茵这路剑法,在旁人看来还算是精妙,可在曹丕眼中就很一般了。曹丕举杯一饮而尽的当口,采茵手中剑光突闪,直插曹丕咽喉。
本来采茵是想在洛阳城到军营的路上行刺曹丕,可一打听,每次都有百名近卫军相护,且有大将在身边,采茵自知又无马超之勇,行刺一事希望甚小。谁知正巧遇到临风楼的两位姑娘,得知重阳节曹丕会带一班文人游宴,这才心动,想办法混入临风楼。
方才暗中观察,果然来的都是文人,采茵想到机会实在难得,看曹丕的样子,必是依仗父亲权势才坐镇洛阳的公子哥,这些人都不会是自己的对手,而且楼下并无卫队,取了曹丕的首及脱身应该不难。故而才吹芦笙引动曹丕注意,借舞剑之名行刺。
众人看得清楚,却来不及有所动,只见曹丕拿酒杯的手一挥,不偏不倚,采茵的剑正刺入杯中,身形一闪,来到采茵身边,采茵只觉手腕一麻,剑已落入曹丕手中。婉谢吓得花容失色,惊骇出声,曹丕却只淡淡的道:“姑娘的剑法华而不实,看来有必要指点你一二。”将手中的剑扔还给司马懿,仍坐回原来的位置,从容淡定,好象根本没有事发生过。
采茵呆立当场,没想到曹丕的身手如此敏捷,更没想过自己会真的失手。众人惊疑的目光看着曹丕,谁都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却不明白曹丕为什么会有此表示,座中只有司马懿清楚曹丕所想。见钟繇站起身来,还未开言,曹丕微微一笑道:“此事不劳大理,子桓自会处理。”钟繇官拜大理,原本就是执掌刑部,当场发生行刺事件,是他的职责,但苦主不让他管,也只好重新坐下。
曹丕看了看仍是惊恐万状的婉谢说道:“今日有劳姑娘了,改日再谢,此宴到此为止,大家散了吧。仲达,请这位亭玉姑娘到府中论剑。”
采茵已回过神来,眼前的情景,要走是不可能的,心里已想好一番说词,并不十分惧怕,只带着歉意地对婉谢笑了笑,婉谢只作不见。
曹丕绕有兴趣地看着采茵,这姑娘,如此差的身手,居然也来行刺,失败后倒还是有些气度,听她说来自五溪,最近得到的一些有关蜀军的战报,却是与五溪国有关,正好可以求证一二。
回到行宫,曹丕与司马懿来到书房,两人落座,司马懿见曹丕仍有些醉态,有些担心的问道:“这事不急,明天问也一样,你先休息吧。”
曹丕命人送上两杯醒酒茶,这才对司马懿道:“不妨事,我清醒着呢,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不知道。”司马懿回答的干脆。要说那姑娘来行刺,这身手也太差了些,而且她自称来至五溪国,曹丕和五溪苗人素无渊源,犯不着几千里跑来做这事,而且以今日情形来看,那姑娘并无十分的准备,行事匆忙,不似一个杀手所为,因此司马懿只能回答一句不知道。
曹丕笑笑道:“这姑娘一开始出现得十分突然,我就觉着奇怪,因此试探她一下,但她虽然是来行刺的,眼中却并无仇恨之色,背后应该是另有其人。”
“也许吧,等问过了便知。”两人喝完茶,司马懿吩咐手下带采茵来书房问话。
看到眼前的姑娘天真无邪的样子,真让人怀疑方才举剑行刺的人是不是她,那一脸无辜表情看得连司马懿都觉得佩服,“你,叫什么?不会真叫亭玉吧,听姑娘的言谈举止,身上的豪迈气慨,的确不是中原人士。”曹丕也是头一次碰到这么个人物。
“算你有眼力,早就告诉过你啦,本姑娘来自五溪国,是沙漠王的女儿采茵。”采茵被带到行宫后,见曹丕并不为难自己,也稍觉心安,早想好的一套说词,亦真亦假,不信曹丕会不上当,放了自己。
“哦?”曹丕倒真没想到采茵的身份如此特殊,不过不管她是否真是沙漠王的女儿,对曹丕来说一无影响。“你既是沙漠王的女儿,来洛阳做什么,又为何要行刺我。”
“我。。。。。。”采茵心念一转,再蠢的人也不会承认是来行刺的。“本姑娘是奉父王之命前来洛阳的,只因刘备的军队入侵我国土,父王要我来和魏军结盟,听说二殿下的武功很好,故而采茵在临风楼一试。”
听此言,司马懿愈加佩服了,明明是行刺失败,一转身变成了试一下武功,真是大言不惭,一个姑娘家如此脸皮厚,实属少见。
“原来如此,”曹丕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刘备取了西川后,诸葛亮又无故发兵南疆,听说大破你父王的兵马,直打到五溪,后来又在五溪城和你父王签了和约。”
“那是我父王被迫签的城下之盟,作不得数,所以才命采茵到洛阳。听说魏军和刘备势不两立,必能帮我们报得此仇。”采茵义愤填膺地说道。
“仲达,依你之见呢?”曹丕转而问起了司马懿,不知道他听出了什么没有。
司马懿冷笑笑,心说这姑娘简直是胡说八道,就算真是沙漠王之女,也必不是为结盟而来,否则应该去许昌而不是来洛阳,再说在临风楼上分明就是想行刺。“姑娘既是为结盟而来,可有沙漠王的书信?”司马懿料采茵身上不会有只字词组。
“路上掉了。”采茵早想到会被问到。“所以本姑娘想尽快返回五溪,让父王重新休书一封,再行结盟。”
“姑娘一路可有伴?”曹丕不想再听采茵胡搅蛮缠,干脆问得直截了当。
“没有,就本姑娘一个。”采茵也不是傻瓜,岂会不知曹丕的用意。
曹丕清楚采茵不会说,只笑笑道:“姑娘一个人就想这么走了,万一有点事,我们也不好向你父王交待,暂时委屈姑娘在此盘缠几日,等我作书一封派人送与你父王,让他派人来接。”我把你软禁起来,你要有同伴,迟早会露面的。
看情形采茵自觉脱身很难,不由得心中暗恨一个人,要不是他的原因,马大哥焉能三番五次的赶我走,我也不至于想要行刺曹丕留住马大哥的心而弄得自己不能脱身。如此一想,心中实有不甘,头脑发热,脱口而出:“说半天你们还是不信本姑娘,如果我告诉你们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是不是可以彰显我的诚意?”
“那要看是什么事。”曹丕察觉到采茵有些异样。
“蜀军中有个叫赵云的人受了重伤,近期内会来洛阳找神医华陀疗伤。”采茵几乎是咬着牙说完的。
曹丕和司马懿同时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采茵,这怎么可能,但看采茵的神情,却不像是说慌。曹丕忙问道:“那你知道那个赵云什么时候会来洛阳,又有谁和他一起来?”
曹丕一问,采茵突然警觉,暗道不好,光顾着要报复赵云,这样会牵连到马大哥的,可现在话已出口,收也收不回来,只好含糊其词:“我不清楚,也只是听说而已。”
“是吗?那这样吧,等我们证实确有其事,拿住了人,结盟的事好说。仲达,你先安排地方给采茵姑娘休息,她的安全由你负责。”曹丕感觉到采茵必是知道,只是不肯说出实情,心里也有了个计较,暂时先把采茵交由司马懿看管。
司马懿当即吩咐手下,安排一处住所给采茵,并派人严密守卫。
待采茵无奈地离去后,曹丕若有所思地问道:“仲达,方才那个苗女说的事,有几分会是真?”
司马懿不置可否的反问:“这你也信?”
“也许吧。”曹丕笑笑,那个人,那一剑,留给自己太深的映象,倒希望真有这样的机会再次交手。
“其实未必没有这种可能,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叫人多注意一下便是了,说不定还真能碰上。”司马懿轻轻松松地答道。见曹丕脸上渐浮的笑意,又问道:“怎么对他有兴趣?”
“赵云,我见过他两次,不过我对他的兴趣不在于此。只是因为他欠我一样东西。” 曹丕认真的答道。
“什么东西。”司马懿觉得新鲜,曹丕和赵云之间,会有什么相欠的。
“也没什么,只不过他欠我一把剑。”
“一把剑?”这个答案,司马懿从来没想到。
“嗯,本来父亲取荆州之前,答应扫灭刘备后将青釭剑赐予我,不过没想到让赵云夺了去。”曹丕说着好象有点惆怅。
“幸好你用惯了无双,不然,那剑,真可惜了。”司马懿知道,曹操有二柄绝世宝剑,一为倚天,一为青釭,倚天曹操一直自己配在身上,青釭却叫自己最喜爱的侄子夏候恩背在身上,长阪坡一战,让赵云斩将夺剑。
“我到是觉得没什么可惜的,剑在夏候恩身上,不过是一件摆饰,放在赵云这里,方能显英雄本色。”曹丕说着,好象又见当初那个左手青釭剑,剑起若舞梨花,右手龙胆枪,枪出如飘瑞云,在百万军中驰骋冲杀毫无惧色的白袍小将。
除此之外,曹丕还在赤壁之战时,曾与赵云有过对决,只是那一次的事,他从未对人说起过。
看曹丕心驰神往的样子,司马懿突然问了句:“动心了?”。
“什么?”曹丕显然还未回过神来,没听清司马懿的问话。
司马懿一笑道:“我遣人去留意着,如果真有消息,再来回报。”
帐内,红烛刚刚燃起,曹丕放下手中最后一份公文,看着摇曳的烛光,这才想起,天已暮色。数日来,钟繇每每过问那晚临风楼行刺之事,于他来说,这是做大理的职责,但对曹丕而言,却是一件烦心事,他还未曾想好要如何处置那刺客。
行刺失败,通常刺客的命运也只有一种,只是这次的事件来得非常突兀,而那个刺客。。。。。。曹丕实在无法将采茵和刺客相联系,并非对她有任何的怜香惜玉,而是想不出她的动机。五溪,那个从遥远南疆来的女子,和自己没有私毫的关系,他感觉不到她对他有任何的恨意,也许有恨意,但也不是针对他的。更诧异是的她失败后的表现,这女子究竟在想什么?又要干什么?
曹丕自负聪明,有能力解开这个迷团,交给其它人办理,会缺点乐趣,何况对女流之辈严刑逼供,却是他最不屑的所为。
“主薄大人。”随着帐外亲兵的问候声,司马懿踏入帐内,见亮如白昼的烛光里,青年沈静从容的坐在案前,韶秀的面容上满是倦意。司马懿禁不住心头一疼,这个孤寂的青年,身上背负着太多人的希冀,看似风光的外表下面,隐藏着无限孤独,也只有自己才知他几分。
“子桓,还在处理公文吗?有什么可能帮你的?”司马懿走近前,轻声问道。作为军中主薄,他的事情也够多了够复杂,但凡能有些空,总想尽力和曹丕分担一些。
被纷繁琐碎的军务弄得有些疲惫,面对的是司马懿,才会略微放松一二,“已经做完了,仲达,前几日那个苗女的事,怎么样了?”。
司马懿递过手中的一份演示文稿,“先看看这个,刚收到在成都探子的密报。”
曹丕接过演示文稿,细细浏览一番,半晌才道:“看来那苗女有一事没说差,赵云真的是受了重伤,不过说他为刺客所伤,以他的武功身手,我却不信。”
“就这么了解他?”
“如果他这么容易受伤,那早就死在长阪坡了。”那个人的本领,曹丕曾经亲自领教过,不能说绝无仅有,也称得上登峰造极了。“你怎么想的?”
司马懿盘算了一下才道:“如果事情属实,再加上那苗女所说的,以我的推算,此人应该已到了洛阳。”
曹丕微微一笑道:“你回去后先放了那苗女。”
司马懿亦是会心地笑道:“这个自然,来日还请子桓下令,让华陀在城内为洛阳百姓义诊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