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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廿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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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玖(1)-
I know thy works, that thou hast a name that thou livest, and art dead.
(Revelation 3:1)
我知道你的行为,按名你是活的,其实是死的。
(启示录三章1节)
吴邪这边还在胡乱点头,就听见张起灵问道:
「你的回答呢?」
语气依然是很有个人特色的毫无起伏,镇静得就像在问下一节是什么课。
而吴邪就像是被问住了的同桌一样,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回答道:
「我考虑考虑……」
这话给吴邪自己造成了恍如隔世的错觉。
在当下这个连活下去都成了严峻考验的世界,考虑这种事显得格外奢侈。
上一次思考类似的主题,感觉已经是一万年前的事了。而在吴邪这一辈子所有关于爱情的自我考量中,那个假想的对方从来没有一次是自己的同性。
这真是要考虑考虑。长期以来的逃避似乎麻痹了吴邪的某根关键神经,让他无法正确把握到自己的真实想法。毕竟,他从来没有想象过和这样一个男人发展成如此这般的关系。
吴邪偷偷瞄着张起灵,他腹诽的所谓「这样一个男人」,所包含的意味大概是指——长相身材没话说,冷静能打,稳重可靠,话虽然少,但真正必要的一句都不会跳过不说,表情缺失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缺点。工作吧……虽然现在这个指标已经不存在什么意义了,但堂堂省公安厅刑侦大队队长,这根正苗红的,连吴邪他爷爷都得点头称是。
吴邪猛地把这势头收住。这怎么回事?自己刚还说要考虑考虑,怎么一回头开始没边没际地猛夸了?
而相比之下张起灵就像是早就预感到了这状况一样,对于吴邪这个完全不能算是肯定的回答丝毫没表现出失望的样子。不过这也许和他从来不表现出任何样子的习惯有关。
张起灵只是以淡淡的一声「嗯」作为全部回应,然后就像是知道此时自己的目光会给对方造成多大的心理压力一样,数小时以来头一回不再盯着吴邪不放。
既不让吴邪「好好考虑」,也不要他「快点考虑」,只是任凭他做出自己的选择。
吴邪在体会到了这一点后,从张起灵的反应中捕捉到了熟悉感。
这是张起灵一直以来的姿态。
一贯地,丝毫不求回报。
只是爱着而已。除了爱着其本身,不以其他任何东西为目的。既不要求对方回以同样的感情,也不要求对方的正面回应,甚至从没要求过对方知晓自己的感觉。只要自己明白这份爱意的存在,便足以支撑他一切行为的动机。甚至不需要将它传达出去。
只要还能爱着那个人,就能从其中得到满足。就像那首德语诗里的谶语,「我爱你。与你无关。」
但是,爱情是这种独角戏一样的事吗?
吴邪无法想象这样的滋味,因为这简直是——爱得太苦,而且入不敷出。
那一晚上,谁都没有再提其他那些眼下更加急迫的话题。
接下来该怎么寻找活路?离开这座岛还是另作打算?最紧迫的是,他们手里现在连半口食物和水都没有。
这些都没有被加进讨论。
吴邪只记得自己终于满脑子乱七八糟地靠着柱子睡过去时,张起灵似乎还没有睡。
而当他第二天被饿醒时,张起灵却好像已经醒了很久似的。
「考虑得怎样?」
吴邪睁开眼睛后得到的第一句清晨问安是这么一句。
我靠!
刚饿醒的人就算再怎么睡懵了,这区区五个字也足以把他砸醒。
哥们儿你的冷静自持呢?你的耐心是这么若有若无的东西吗?才一晚上老子连个开头都没考虑妥呢好吧!
「该说的你还一句都没说亮堂呢,我考虑毛啊!」吴邪佯作严肃状转移话题。
而且这也确实是事实,张起灵从头到尾的表示,也就是那声「是」。
虽说他后来用行动完美说明了立场,吴邪也觉得身为男人不用太在意这种告白没告白的无聊细节……但是如今拿来做转移话题的挡箭牌还是很顺手很好使的。
让吴邪没想到的是,张起灵闻言竟然微微低头,嘴角抿出一个再细小不过的轻笑。
「想听?」
张起灵的目光抬了起来,同样有含笑的意味。
吴邪瞬间意识到自己转移话题失误。
「谁想啊!你不要过度阐释。」
吴邪在自己的想象中已经用脑门撞了几百次水泥柱,只想快快结束这个糟糕的晨间话题。况且表情癌患者笑成这样太可怕了,吴邪简直想截图。
灯塔顶层的圆形露台上的清晨拥有360度的全视角海景。甚至有鸟停在栏杆上换着脚移来移去。
生息。这让吴邪想起了这个几乎已经忘记的词。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吴邪忍不住多看了那只停在栏杆上不挪窝的鸟几眼,越看越不顺眼。这是只手掌大小的鸟,羽毛只不过是普通灰雀那样的颜色和花纹。
但这只鸟的整体扮相,给吴邪一种难以解释的诡异感。
「小哥——」
张起灵当然早就发现了吴邪在关注什么。
「一直在那。」张起灵看着那只此时也凝视着二人的鸟说道,「有血的味道。」
吴邪猜测大概『对血的气息很敏感』也是张起灵这种身份的人的特殊技能之一。
「这鸟是杂食的吗?吃小动物的?」
吴邪试图解释血味从何而来,张起灵却摇头:
「不是那种血。」
吴邪反应过来了。张起灵应该是从这只怪鸟身上闻到了丧尸的血的味道。
这岛上游荡着许多全身噗噗冒血的丧尸,动物会沾染上他们的血味也不值得奇怪。但更让人担心的是另一种可能——这只鸟是不是也感染了病毒,或者,这只鸟是不是吃了染病的什么肉。
「你说它一直在?从什么时候开始?」
「你醒之前。」
吴邪感觉有点跟不上了:
「那个,小哥……按理说发现这种可疑的生物之后,我们不是应该第一时间远离吗?」
为啥比他早醒的张起灵不知道发现这怪鸟多久了,还是优哉游哉地坐在这儿,还和他进行了一番「友好」的晨间相谈?
「等你醒。」
张起灵投向吴邪的眼神有点奇怪,就像是吴邪问了个毫无价值的问题似的。
吴邪有点哭笑不得地败下阵来。好吧,看来在张队长看来让他睡饱是件优先级别顺位第一的事项。
「那现在走?」吴邪拿起了搁在手边地上的M1911A1。
两人同时起身。
让吴邪万难想到的是,身旁刚站起的张起灵却身形一矮。
吴邪的右臂被一股突然钳上的拖拽力扯得生疼。张起灵居然不得不伸手抓住吴邪的胳膊,才勉强能保持站立。
能从右臂上感觉到张起灵的握力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旋即像是渐渐无法维持一样一点点放松了力气。
吴邪赶紧两只手扶住了张起灵的身子。
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似乎立刻就转为惨白,呼吸短促却过轻,明显是在压抑着什么。
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张起灵跟脆弱不堪沾一点点边的样子,吴邪彻底陷入了无以名状的恐慌。他差点忘了,那个外国老头说的特化剂正在张起灵的身体里慢慢地作祟。
「小哥——」
吴邪想扶稳一点,却被张起灵一把推得后跌。
然而在两人的间距被张起灵这一推强行更改前,太近的距离让吴邪无法忽略——在那一瞬间,张起灵看向他的目光里,有一频而过的血意。
吴邪后退几步,有些惊悸地看向几米开外扶着栏杆的张起灵。
先前那一瞬的张起灵看起来几乎完全找不到和人类的一丝相似点。像是来自地狱的野兽,或是来自幽暗密林的魔鬼,在那被放大的一秒里,张起灵身上散发出的慑骨的狂暴气息把吴邪整个人包裹在了恐惧里。
吴邪不敢细想那种狂暴是什么。因为就算再不愿意承认,他也分明地察觉到了,那一瞬的张起灵眼中的疯狂有多么接近丧尸。
『这小子注射了超剂量的特化剂……』
『特化剂在特殊的血液环境中能触发「特种尸化」……』
『他也许能够保持理智和思维……』
——这就是那老头说的特种尸化?
吴邪想靠近,但是他知道张起灵把自己推开的意图。
然而此时占据了他整个大脑的,和抱住随时有可能尸化的他整整三天三夜的张起灵一样,并非什么对方尸化会造成的风险,而是——
「……疼吗?」
吴邪问出了自己惟一关心的问题。
特种尸化会疼吗。
因为张起灵……看上去非常痛苦的样子。
握紧栏杆的指节因为用力过猛而泛出青白色,被垂下的额发遮住了的面孔轻微地战栗着。
仿佛压制着体内拼命挣脱的某样东西。
「如果我变得——」张起灵突然出声,却同样突然地戛然而止。
嗓音嘶哑得变了调,好像就连让声带正确地发声都已经做不到了。
前一句话就这么断在了一个没有后续的地方。
张起灵抬起头,眼中的异色早已消失:
「那时候,我会离开。别来找。」
从吴邪的角度看去,张起灵的眸底仿佛晃动着不稳的虚影。明明全身都看上去力劲全无,说着这话时的眼神却坚决得毫无置喙余地。
这个男人对自己太狠了——这当然不是吴邪第一次如此觉得。
这样的活法,非常非常残忍。
-廿玖(1)END-
-TBC-
-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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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玖(2)-
仅凭吴邪紧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拖出灯塔、甚至直到两人走到了密林边缘的现在也没有松开手这一点。
仅凭这一点。
张起灵就知道吴邪不可能明白他对于自己到底是多大分量的存在。
没有这样单方面地发疯一般爱过,就不可能知道这是件多么残忍的事。首先剖出真心的人是永远的输家,而他这回输得太惨,已经一败涂地。所有他原可以轻易建立的防御,如今只会同样轻易地一溃千里。
所以,吴邪硬是拽着他的胳膊一通乱走、就是丝毫不肯松手的背影,实质上清楚地向张起灵传达着这样的讯息——吴邪并不知道如果他硬拽着不放的人发现自己会给吴邪造成伤害,这对张起灵自身来说是多么不可饶恕的重罪。
张起灵当然比另一人更加清楚,自己处于何种程度的状态中。
灯塔顶层那一瞬间濒临边缘的失控,已经让他察觉到他体内蛰伏着何等恐怖的变数。那一刹几乎吞噬心神的强烈的欲望,差点就完全驱逐了他的理智,让那种欲望其本身成为这具身体的统治者——
那种欲望,是和□□同样原始而古老,却要猛烈成百上千倍的——
食欲。
万蚁啮心的饥饿感。
在那地狱般的一瞬,他居然因为吴邪的靠近而产生了食欲。
仅仅是想象这种可能性,张起灵都不可能原谅自己,然而这却是真实发生在那零点几秒之内的既成事实。
下一次,他不知道还能不能从那烧灼着内脏的饥饿感中挣脱。
那是任何食物都不可能消解的饥饿。
除了——
走在前面的吴邪忽然松开了一直牵连着的手,停下步子。
「很辛苦吗。」
吴邪在此前一直没有回头过,却仿佛洞悉身后张起灵的一切状况似的,将疑问句的原本应有的问号抽去了。
在这一刻,张起灵很少有地感受到了确凿无比的诧异。
是吗。还是被发现了。
——在那愣怔的一秒钟里,张起灵对付着心中浮现出的这句字样。
在吴邪一直离他不足一米的状况下,要掩抑体内一阵阵像远天的闷雷一样作响不绝的怪异饥饿感这件事,就连这辈子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和「忍耐」这个词打交道的张起灵也着实感到力不从心。
但是,张起灵没想到会力不从心到让吴邪发觉。
是呼吸、足音、还是脉搏出卖了他?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这次也像以前一样瞒过所有人,却还是没能瞒过眼前这个他最不想被其察觉的人。
大概他的身体真的已经没有余力来掩饰什么了。
「原来我太靠近的话,你会很辛苦。」
吴邪直视着张起灵,脸上那双亮堂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急剧地失去光芒。
我是不是又成了你的负担?吴邪很想这么问,当然没能问出口。
是不是又成了你的包袱,又拖了后腿?
真的很想这么开口问一问,因为他觉得自己太需要确认是否真的如此。然而只是思及「没有自己的话张起灵会比现在更好」这种假设,吴邪就完全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面前那人的脸上露出了张起灵绝不想看到的表情。
所以张起灵才确信,吴邪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强占了多大分量。
「你不在,我会更辛苦。」
张起灵说着,试着收紧了手指。因为已经被另一人松开的手上空得不像话,有种什么也无法握住的失力感。
那不是饥饿感造成的肌肉失力。那和人在命运面前所遭遇的无力,才属同一类别。
「离我20米。少于20米,你没机会逃。」
其实张起灵也不确定一旦他无法像现在一样控制那股狂暴,仅仅拉开20米的距离是否真的能保证吴邪的安全。
但这句话这对张起灵来说,几乎等于是在说「留下来陪我」了。
然而是吴邪看上去非常不满的样子。
「10米。」张起灵有点无奈地降低了数值。心里想着如果在失控的前一瞬间朝自己的腿开枪的话,吴邪应该还有逃命的可能。
吴邪好像更不满了,隔了半晌才没好气地回了句:
「我干嘛要躲你。」
张起灵稍稍有点觉得自己又无缘无故地被瞪了。
他的提案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分明都是妥当合理且安全无虞的。
「全世界都有可能害我,就是你不会。」
后面这几句话,吴邪已经在用陈述某个举世公认的定理般理所当然的语气了。
然后毫无悬念地,吴邪直勾勾的视线因为接触到了张起灵因为这句话而骤然加深的目光而变得有些退缩。
像是对自己先前的话感到了些许别扭似的,吴邪微微有点不自然地挪开了直视的目光:
「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你别想着一声不响就离开,之前说过吧,没了你,在这种世界上我也没可能一个人活下去。」
吴邪用急巴巴的语速说着,好几个词都加重了咬字,好像在威胁似的。
然而张起灵很确信,失去了对方就不可能活下去的,其实是他自己。
张起灵同样很确信,吴邪并不知道这一点。
「等等——这怎么回事?」
先前撇开了目光的吴邪突然惊道。
虽然两人离开灯塔的初始原因是因为那只怪鸟,但吴邪因为对张起灵的自暴自弃言行难以苟同而一时脑热,出了塔也只是拖着张起灵信步瞎遛。
直到他此时已然心情甫定,才发现他们走到了靠近岛南丛林边缘的地方。
同时也不可能发现不了,他们的身边地上、树上和空中,都聚集起越来越多的怪鸟的同类们。
更确切的说法是,他们已经几乎被大片的怪鸟从各个方向包围了。然而这些怪鸟只是在他们身边的树枝上观望着,在他们头顶的低空中盘旋着,同时不断有怪鸟从远处飞来加入现有的阵容,似乎并不打算靠近两人。
就像是在聚集同伴、等待最有把握的时机再下手的丛林狼一样。
「这些鸟——」
「跑。」
吴邪的危机判断力还是敌不过不知多少次身经战场的张起灵。不等吴邪说完,张起灵便拉着他朝怪鸟最稀疏的方向——丛林深处跑去。
他们这一移动立即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反响。本来相对平静的鸟群就像被投放了一颗轰爆弹一样炸起,所有的怪鸟都猛地升空,箭雨一般朝奔跑的两人猛扎了过来。
他们拼命朝树密集的地方跑去。因为这些怪鸟好像和粽子们一样智商堪忧,很多鸟都在俯冲的过程中在树枝上撞晕了。但这也毕竟是少数,狂暴化的鸟群仍然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在二人身后穷追不舍,在途经的森林中引发了小型爆炸一般的骚动。
鸟群□□一样的空中移动速度快得惊人,眼见已经越逼越近。
「小哥,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
吴邪跟上张起灵的速度已经很吃力了,声音断续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他模糊地听见前方张起灵说了声「快了」,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句是啥意思,就突然眼前一片开阔。
脚步越过了先前遮蔽了视野的横斜枝杈,吴邪发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赫然是一片岛屿内湖。和岛周围的洋面一样,浑浊的湖水颜色偏褐。
张起灵并没有减速。吴邪也心领神会了他的意思——怪鸟终归还是禽类,总不可能掌握潜水这种鱼类的技能。
于是两人毫不犹豫地一前一后扎进了湖面。一大团气泡挟着细小的爆裂音裹住了两个闯入者的身体,湖水迅速漫过了头顶,把大群聒噪的怪鸟挡在了湖面之外。
吴邪一入水就感觉到张起灵抓住了自己的手腕,立即在闭着眼的黑暗中安心不少。张起灵似乎只带着他下潜了很短一段距离便,悬停在了一定的深度。
北方11月的冰冷海水自然拥有刺骨的温度,遍布每寸皮肤的寒冷仿佛是某种夺取温暖的诅咒,持续地消耗着大量的体力来维持机体37度的恒温。
吴邪知道人的眼睛其实是可以在水下睁开的,只不过由于身体先天的保护机制,人对在水中睁眼拥有很难克服的恐惧。
但是水下的寂静和黑暗完全不能仅被手臂上传来的另一人的握力就抵消,所以吴邪暗自努力奋斗了半天,终于试着睁开了眼睛。
刚撑开眼皮时,角膜被水压刺激所带来的疼痛吓得吴邪呛了一口水,差点又忍不住把眼睛闭上,但终究是没有。因为他一睁眼,就看见了面对着面的张起灵的脸。
张起灵果然也是早就把眼睛睁开了,而且似乎很习惯在水中睁着眼睛一样。从他头顶水面上射入的光柱因为水纹的波动而流转不定,在张起灵的脸上形成了游鱼似的光斑。
张起灵平日里服服帖帖地垂在脸颊边的发丝因为浮力而根根直竖,在混沌的水体中夸张地浮动着。
吴邪猛地看到露出了额头的张起灵简直撑不住要笑,结果被呛得连肺都进了水,差点被水堵住气管憋死过去。
任谁看到突然变爆炸头的张起灵都会笑成傻逼的好吗!
吴邪再次遗憾自己不具有截图功能。
张起灵显然知道吴邪这个被水呛得中断的笑容是在笑什么,表情不变地加重了掐着吴邪手臂的力道,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吴邪的脑袋。
吴邪立即收敛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发型现在也必然是霹雳爆炸头。
于是顶着超in发型的两人开始了水面下的大眼瞪小眼。
头顶上方的水面还能时不时看见探进来的鸟喙,这说明鸟群还没有完全离开。
这些鸟的耐心显然比吴邪的耐力来得持久,因为吴邪已经渐渐觉得肺叶里的氧气有些支撑不住了。大学时代的游泳课有这项测试,所以吴邪知道自己水下憋气的极限是1分40秒多,如今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而且他刚刚还自作自受地被水呛了两次……
吴邪指了指头顶的水面,探进来的鸟喙已经几乎消失了,他的意思是询问张起灵可不可以浮上去了。
张起灵却摇头,似乎是想再等一会儿。吴邪差点背过气去(虽然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出气进气),再等下去他就要脑缺氧了,价值百万的大脑就要毁于一旦了,最重要的是鸟都特么飞光了还等鬼啊!
吴邪怀疑自己已经憋得面色发紫了,只好四下张望来转移自己对于缺氧的注意力。不张望还好,这一张望差点把他吓晕——
湖底横七竖八地不知道躺了多少泡的又胀又烂的尸体,所有的尸体都被一层黑糊糊的膜一样的东西包裹着全身。
吴邪被吓得全身鸡皮疙瘩乱炸,又下意识地要叫张起灵看,结果又是被水灌进了气管,最后一口气也变成了从嘴里冒出的气泡。
窒息感瞬间紧紧攥住了喉咙,用力想要获得空气的肺一下子像被捅了几刀一样钝重地发痛。
吴邪慌得大脑一片空白,被水中粘滞的阻力所阻碍的手却怎么也抓不住惟一的浮木张起灵,一时四面八方的咸水都推挤着涌进嘴里……
张牙舞爪的吴邪忽然像被八爪鱼缠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同时还终于停止了下沉。
而「八爪鱼」正扣着他的脑袋,严严实实地堵住了他的嘴。
取代了苦咸的海水,被喂进口中的空气简直让人觉得甘甜。吴邪在刚刚一番乱挣中早已闭上了双眼,在一片欺骗性的黑暗中放松了僵硬的身子,伸手环住身边惟一暖源,让失而复得的氧气被送进生疼的肺叶。
大脑因为获得氧气而重新变得清明的同时,吴邪猛地意识到——自己这,这不是在浪费张起灵的气吗——不对,重点不对——重点应该是这个度气的方法很有问题吧?!虽然水下度气他也想不到别的还能有什么方法,但这个方法绝对很有问题吧?!
吴邪猛地又睁开眼,开始费力地推张起灵紧贴的胸膛,决绝得好像这货只不过是个用完就扔的氧气瓶。
不过他的小动作根本还未成气候,就又忽然被全身勒得死死。唇上的覆压也已撤去,这次的紧勒似乎附带着束缚的意味。
吴邪不知道为什么能够感觉得到,张起灵在用这个动作告诉他「别动」。
他这才重新想起湖底那些尸体。顺着张起灵此时的目光朝下看去,吴邪发现那些裹着尸体的黑膜在被搅动的湖水中似乎有一些被「掀开」了。然而借着少量射到了湖底的光柱,他忽然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黑膜」,而是一大层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子,「掀开」的部分只是被水冲散了,而其余的黑色小甲虫都在这些尸体的皮肤里外进进出出。
而且,看得出这些尸体都不是人类,而是皮肤暗红的丧尸。
这种虫子在吃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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