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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卅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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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贰(1)-
They shall hunger no more, neither thirst any more; neither shall the sun light on them, nor any heat.
(Revelation 7:16)
他们不再饥,不再渴。日头和炎热,也必不伤害他们。
(启示录七章十六节)
在这座蜷卧于渤海湾内的纺锤形人工岛上,时间已过去了一个多月。
隆冬,以及寒冷所能带给人的每一种绝望,都一一降落在这座岛和这座岛外的世界上。天幕总是硬邦邦的蟹壳青,在视觉的极限处与暗色的、似乎失去了翻涌起波涛的力气的海面相接。
在这一个月中,张起灵的尸化一度严重恶化。
吴邪和他只好每天早早离开洞穴又极晚才回去,为了防止发作时张起灵的异状引起盘马的怀疑。有时胖子也会和他们一起。
尸化的副作用是一阵一阵地猛烈来袭的,两次发作之间会有几个小时的间隔,然而在二十天前,这间隔已经缩短到了不足一小时。
每当在洞外,张起灵觉得有了发作的前兆时,并不显出痛苦或难耐的神色,只是不动声色,靠着棵树或什么坐下,纹丝不动地垂着头,将神色掩在额发之下,无声地等待这一波发作过去。
他会要求吴邪离得远远的。
那么远,吴邪却还是能看清张起灵收紧的手指在地上扒出的深深指坑,他从额角滑落至下巴的汗滴,和他白得与死人毫无二致的唇色。
有时胖子也会在白天与他们同行,而这一幕胖子总是每每看不下去。
最开始的几次,胖子还会担心张起灵会控制不了自己而伤害吴邪,但后来他看见张起灵忍得下唇都咬出深深的伤口,殷虹的血滴落在胸前和地面上。
「他就是弄死自己也不会伤你一汗毛的。」
胖子说着,重重地出了一口粗气,听不出是叹息还是喘气。
吴邪也不想旁观着张起灵忍受这一切,但他更受不了让张起灵独自一人忍受这些。
如果能帮他减轻点折磨……如果能稍微分担一点痛苦……
但如果的意思恰恰表示不能实现。吴邪惟一能帮到他的事,竟然只是尽量远离他。
张起灵有时会显得有点畏惧强光。他不说,吴邪当然也不点破。但他们心里都有数,这也是粽子的特征之一。
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时间,张起灵都能保持理智和冷静。偶尔被饥饿所折磨却不进食,似乎并不会给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只是会在饥饿时剧烈地损耗精神力而已。
然而,转机发生在十天前。
吴邪一直有默数着张起灵每天发作的次数。从某一天开始,他注意到张起灵发作的频率越来越小,每次的时间越来越短,每天能够完全保持镇定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几乎像是身体开始了自愈。让人怀疑是不是药效失去了作用,或是张起灵稀有的体质对药物产生了抗性。虽然如此,张起灵还是不让吴邪太靠近他,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新鲜□□的味道目前来说对他的刺激还是太大了。
吴邪回过神来,从冥想中抽离了思绪,面向眼前的一片天蓝色的花海。
藏花。葬花。名称里含有死亡音韵的蓝色小花,却是能够拯救这世界仅剩的生机和希望。
这一片藏花海是盘马老爹亲手种植的花田。
在近乎零度的严寒中依然不败,如此娇质的花,好像在与千百万同类一起用执拗的荣枯来向冰冷与死亡宣战。
蓝得有些妖异,却蓝得如此圣洁。无法用世界上其他任何蓝色来比拟,它们蓝得仿佛天外飘来的迷离童话。
如此纤细的生灵,却开得一城一城,一国一国,连亘成陆上的海,因风起浪。
呆在洞外的时候除了觅食,他们有时会长时间地呆在藏花海的边缘。不是为了寻求藏花的治疗功效,因为藏花并不是万应灵丹,它对于吴邪和张起灵都没什么作用。
盘马说,只有刚刚感染病毒不足24小时的人才能被它们拯救。
只是在这里似乎格外能打发时间。而且藏花对粽子有一定程度上的驱逐作用,在岛上徘徊的粽子一般来说并不喜欢靠近花海。
张起灵总是坐得远远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是什么都没想。吴邪有时觉得他盯住某一朵藏花看的时候,眼神就像是盯着某种来自遥远的过去的东西。他第一次在张起灵眼中找到迷茫。
吴邪想七想八,想起了自己其实一直拖延着那件要「考虑考虑」的事。
考虑考虑,现在哪是考虑这种破事的时候。吴邪狠狠地想着。等姓张的熬过这一劫再考虑不迟。
正好这时候张起灵偏头撇了他一眼。吴邪觉得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总是深深的,很有些莫测的深意的样子,不禁平白生出些无措,脸都绷得发起热来。
娘的,老子该没有脸红吧。
吴邪心虚,几乎是瞪了回去。
幸好张起灵只看了他不长不短的一眼就撇开了目光。
吴邪的视线没有动,恰好望见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张起灵撑开五指,又握紧成拳,用力的时候指尖残留着不明显的麻痹感。药物对肌肉的副作用在减轻。
尸化,好像真的在消褪。
他注意到吴邪一直探头探脑地朝这边看着。
张起灵还不打算把尸化的作用已经减少到他自己都不太感觉得到这件事告诉吴邪,他还想再等等,等到他觉得稳妥。只要是和吴邪有关的事,他都会选择最小心翼翼的办法。
因为,这几十天来的尸化真的让他胆寒。万一他真的没有控制住那种砭骨的冲动。万一他真的失手做了会让他后悔的事。
当吞天噬日的饥渴像大潮般涌来。
唯一残存的理智里,全部都是你。
-卅贰(1)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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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世界完全刷新了面貌。
在此期间,居于其中的我们也不得不改变。为了适应这个崭新的、尚存问号的世界。
吴邪在藏花海中采摘着藏花。他想把这些功效神奇的花晒成便于携带的干花,这样如果日后他有机会也有条件的话,就能着手分析一下它的功效的机理。
他一直在思考,病毒也并非一无是处,它在人类生存和进化的过程当中,一直扮演着不同寻常的角色,包括人在内的脊椎动物直接从病毒那里获得了100多种基因,而且人类自生复制DNA的酶系统,也可能来自于病毒。
他思考着这些的原因,是因为他也在这样的世界中发生了改变。
吴邪盯着伸手的方向愣了一秒,目光像是拿不准该看向什么一样,焦点模糊在花与手之间。
他最近,对于自身的意识有些过剩。使用这具身体的时候,他有时会神经质地留心起自己是否与以前有所不同。
然而,似乎真的只是他过于多心。
岛上的每天都是重复着同样的流程,寻找食物,寻找食物,寻找活下去的必需品。生活目的原始而单一。
胖子还是每天去湖边两次,打水和清洗。
盘马不在打理花田的时候,就会经常性地消失,连胖子也不知道他上哪去了。
其实吴邪疑惑过盘马还那么严肃地对待花海中蔓生的杂草有什么用,岛上分明已没有藏花能拯救的人。
要说惟一的小插曲,就是某天他们和胖子一起去厂区周围寻找可用的工具时,胖子眼尖发现了一把被遗弃的战斧□□。
「小可怜,谁不长眼把你扔在这,」胖子抱着战斧的枪口露出慈爱的神情,吴邪看着对枪身上下其手的胖子露出嫌恶的神情,「他们都缺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乖乖,胖爷来疼你。」
当时散落在一边的弹匣里有9枚Nato弹。这把枪和这些子弹是他们仅有的热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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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听到这一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张起灵虽然出声提醒了吴邪,但两人间隔的几米距离显然成了此时最碍事的因素。
毕竟谁能料到前方这么明显的一个截坡,吴邪居然能笔直地走过去并且就这么直白地摔了下去。
张起灵最终凭借超快速的反应抓住了吴邪的胳膊,奈何对方已经一脚完全踩空,两人人从高岗上惊天动地地一路滚到沟底。
吴邪摔得七荤八素,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把张起灵垫在了身下。他手脚并用想起身,右腿却传来尖锐的疼痛。
「操——」吴邪疼得骂出了声,这下起是肯定起不来了。
吴邪这一阵毫无成果的乱动惹得张起灵微微扬眉,一翻身就将动静很大的人压在身下。吴邪虽然措手不及,却能感觉到在这位置调转期间,自己的右腿一直被适度的力道持护着,后脑触地前也有一只手挡了一下。
「在想什么。」居于上位的人的声音里似乎掺了些愠意。显然是在质问摔下来之前吴邪的大脑搞什么副业去了,居然能睁着眼走到沟里去。
刚翻过身来时,张起灵的手肘撑在吴邪脸边的地上。没等吴邪意识到心底忽然蹿升的怪异感是什么,张起灵便已经退身,查看起吴邪右腿上的伤。
吴邪努了把力才撑坐起来。右腿被人抬起,鞋袜脱去,裤脚抹起,吴邪实在是不明白张起灵怎么能把这些不可能不触碰到伤口的事做得毫无痛楚。
右腿的画面十分惨烈。脚踝青肿了一大块,还被割裂出一道长而深的线形伤口。张起灵不知道从哪撕下一条宽布,把他的脚踝缠了起来。
到目前为止,明明都是一切如常的进展。吴邪还是觉得这一幕有种怪异的唐突感。
他在流血,张起灵……很接近。
脸颊突然刺痛了一下,吴邪这才发现张起灵倾过身子,用手碰了碰自己的脸。并不强烈的痛感告诉他,那里想必也有一道细小的划口。
等等……?
脸边的手刚有撤回的意思,就被吴邪一把抓住。
「你……没事了?」吴邪探寻的目光望向对面那人。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已跨越了原本设立的警戒线。
吴邪只是一心试着更加凑近,没注意到他们已经近得几乎鼻尖碰着鼻尖。
「这么近……也没事?」
张起灵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那双认真得有点严肃的眼睛。
他不久前就发现自己的尸化状况似在趋于好转,但也是头一回面对如此近距离的状况。
「不知道。」
张起灵隔了些许时候才低声说道,却始终没有移开目光。
这个回答让吴邪有些泄气。
「不知道?你的身体你不是应该最清——」
这句话未能收尾,被张起灵一声低低的「确认下」中途截断。
吴邪感觉到被自己抓住的那只手轻易地挣脱,然后,后脑被扣住,锁紧,一样冰凉却柔软的事物毫无预兆地贴在了唇上。
被吻住的人傻呆呆地僵成了暂停画面。
无法反抗。
某种太过强烈、也太过强势的东西传递了过来,让人甚至无法思及有关反抗这两个字的一分一毫。
吴邪觉得自己遁入某种剥离的混乱中。不知何时对方的温度偏高的舌头已探入,恶意地勾逗着他无措的舌尖,缓慢却寸寸紧贴地舔过敏感的上颚。连头皮都起粟的酸麻像火苗似的燎遍全身,吴邪过电似的急喘了一下,软软的舌头下意识地推阻对方的入侵,却只使得舌身更紧密地相触。
这样的找死还怎么会被放过。
像是预告般的暂缓。唇舌间的纠缠微微分开。
「没事了。」张起灵的这句结论,不知道已经被吻得一点动静也没有的吴邪听进去多少。反正,前者是绝对等不及后者反应过来并表达喜悦之情的。
就着微张的唇角舔上去,顺着先前滑落的晶亮液体一路吻向下巴。滑雪服的领口被拉下,线条优美得有些失真的脖颈被逼得后仰,有些予取予求的意味。张起灵难以忍耐般的咬住在这个角度下显得脆弱的喉结,只觉得眼下这个乖成这样的吴邪是一份比尸化痊愈还难得得多的大礼。
吴邪已经喘得乱七八糟,在颈侧游移的轻吻柔软得让人一时晕眩。他不习惯这种被完全掌控的感觉,但一时还没有学会如何去应对。只能任由张起灵越来越不安分的手探进厚重的外套中,揪住那人的袖管来抵御这种未经的对待所带来的陌生快感。
时轻时重的舔咬在吴邪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停了下来,另一人却不愿离开似的,清晰温暖的吐息仍然停留在他的项窝处。两人并未接触的体温都近得交融在一起。
张起灵不用看也知道吴邪这会儿被吻得回不过神来的样子,沉下的声音里都听得出微带笑意:
「收点利息。」
他并非刻意使坏如此,只是真的忍了太久。
咬咬就挨在唇边的耳垂,满意地感到怀中人抖了一下。
「考虑得怎样。」
好吧,真是个永恒不变的话题。
终于回过神来时,吴邪鄙夷地作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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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