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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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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姜赦一连几天都没能蹲到那个人。
他和那人的唯一联系也只有这附近的某条后巷的某处角落罢了,每天早晨姜赦都会经过同样的地方,那个人也一成不变地将整理好的瓶瓶罐罐装在袋子里,放到那个有点隐蔽,姜赦却又能看见的地方。
然后在旁边写上一句话:祝你好运。
一开始姜赦犹豫着,也并不打算接受神秘人的好意,神秘人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在袋子旁边用写了一行小小的字:“喂,那个穿黑衣服的穷小子,我是袋子精灵,快点把我拿走啊,我可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
旁边还画了一张人脸,做出发怒的表情。
姜赦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把愤怒的表情给擦掉画了一张笑脸。
在旁边写:“那,袋子精灵,我把你带走就是要卖掉了,可能会待在更可怕的地方,那该怎么办?”
隔天袋子精回复他一个白眼:“我喜欢,你快点拿走,真是的,你废话好多啊。”
于是姜赦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回应。
“你究竟是谁?”
“祝你好运。”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祝你好运。”
“袋子精灵,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祝你好运。”
他像个傻瓜似的说着既执拗而又幼稚的话,得到的总是一句祝你好运,后来索性就把对方真的当做是一个精灵,而他生活在童话世界里面,每天和对方说一点点自己的事情,有时候是说自己在孤儿院的事情,有时候又说自己曾经有一只大白猫,说到林枷的时候对方可能终于不耐烦了,虽然不再和他说话,却会画上一个表情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他忘了在拾荒路上遇到的所有不快,像童话里的小王子一样快乐,一天比一天更期待,明天袋子精灵会用什么表情来回复他?
姜赦觉得自己交了一位神秘又有趣的朋友,好几回想对林枷分享,话到嘴边,怕暴露自己的事情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他也猜过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个人简直像是能完美掌控自己的时间一样,想来想去身边只有一个林枷会知道自己的时间,他心里一咯噔,差点以为自己暴露了,可他盯着林枷看了好一阵子,话还是没能问出来。
那既不是林枷的字体,也不是林枷的说话方式。
他唯一那点怀疑,还是扼杀在了自己对林枷的信任里。
最终姜赦到底不是活在童话里,总得有个结束的时候,他在这附近等了很久,那个人仿佛知道了他要做什么,再也没有来过了。姜赦想见这位神秘的朋友想得抓心挠肺,一时担忧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一时又猜想他也许是因为自己那天的缺席而生气了,他仅仅是想见一面所谓的袋子精灵,想当面地道谢,想和他面对面地说话,结果还是以那位朋友突然的消失划上了句号。
姜赦想到这些,胃又开始隐隐作痛,只好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然而胃部那股像是被硫酸腐蚀般的痛感始终没有褪下,反而越加严重,姜赦眉头紧皱,捂着胃躬身靠着墙,他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无论是询问这一带的居民还是试图辨认路过的人,都已经用了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
如果再不回家,林枷会担心。
忍一忍,回家吧。
姜赦咬着牙走了几步,瞳孔蓦地张大,脸色发白地躬起身子,手心的伤疤似乎又有了裂开的征兆。
太阳恰好落下,远处的高楼遮住了它的光辉,阴影袭来,彻底将姜赦笼罩在黯淡之中。
林枷回家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
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远远就能看见窗口处散发的橘色光芒,今天没有。
他以为姜赦是在逗他玩,那家伙毕竟有点小幼稚,有时候总喜欢做点神秘的事情弄点小惊喜,于是他配合地在进门的时候疑惑地“咦”了一声,“阿赦去哪了?怎么还没回家?”
林枷已经做好了身后有个人突然跳出来抱住自己的准备,到时候他一定会率先把人抱住。
他猛地一转身张开手臂,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唇角的笑容僵了僵,转念一想,也许是在屋里,轻咳几声,说:“今天有点热,我想吹吹风。”
说着便往屋里走,这回变得有点小心翼翼,结果屋里还是什么一片寂静,林枷茫然地转了一圈,“阿赦?你再不出来我要生气了?”
“……”
林枷心里一阵发紧,到外面冲楼下喊了一声:“耿直婶,姜赦回来过了吗?”
耿直婶在楼下开零食铺,这个时间段没人,她无聊得直打哈欠,突然被这么吼了一声一下子就被震醒了。
“没有啊!怎么啦?”
林枷没有回应,站在走廊里眼神有些呆滞。
姜赦一直就没有过比他回来得晚的时候,就算有什么特殊情况,也会提前告诉他。
林枷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懊恼他们为什么连手机这种东西也没有,这样即使相隔千万里,他们也可以了解彼此的状况。可现在,林枷脑子里一阵阵发懵,他握紧栏杆,背着姜赦去看医生的那个夜晚再度浮现在他眼前,喘息的速度不自觉加快,种种疑问争先恐后地扑上来。
他去了哪里?
他为什么不回家?
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还是——
出了什么意外?
心跳猛地漏掉一拍,林枷脸色发白,他不愿意往糟糕的方面想,阖上双目,强行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压下去,僵硬地转过身回到屋里坐着,甚至忘了开灯。
等等吧。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自行车的车铃声,信田叔在附近的高中做老师,林枷他们家没有时钟,只有一个小小的手表放在床头,平常总是通过信田叔来判断时间。
这时已经晚上七点钟了。
暮色降临,耿直婶晚上不开店,信田叔正在帮她收拾店铺。
耿直婶上楼,见到林枷这关着灯,探着脑袋问了一句:“林枷你干嘛呢?灯都不开。”
林枷恍惚地应了一句起来开灯,“我等阿赦回家,忘了。”
耿直婶还想再问几句,李信田从屋里出来,他个子挺高,但长得也五官端正,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整整齐齐,倒也让人看着挺顺眼的,耿直婶一看便笑了,“你穿这么好干什么?”
李信田哼了一声,“是谁今天先穿的裙子?”
耿直婶身材微胖,穿着浅色裙子挽住他的手脸上带笑,回头冲林枷屋里说了一句:“我们先出去了,你们等会儿,记得关好门窗啊 。”
林枷应了一声,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
姜赦还是没有回来。
他有些坐立不安地盯着手表,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姜赦明明答应过他,要一起吃饭的,现在饭点过去了,他人却不见了。
眼皮一直在跳,外头有一辆车子经过,车轮碾过地面的水窝,发出沙沙的声音,林枷猛地站起来朝外面跑去。
他以为自己会发疯似的寻找姜赦,然而就在这条街的拐角处,一坨阴影缩在树木边上,如果不是听到了虚弱的呼喊声,林枷差点就越过去了。
脚步倏地一顿,他倒退几步,以极慢的速度转过身,静静地站在原地端详着坐在树荫下的大男孩。
姜赦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目光中有点委屈。
“林枷,我胃疼。”
林枷这才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抱着他,沉默不语。
姜赦只是下意识地对林枷撒娇,随即他感受到林枷的不开心,话锋一转,伸手抱着林枷说:“陪我坐一会儿吧,马上就好了。”
“马上是多久?”林枷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这个问题,姜赦自己也不知道。
回家的路不远,他却走了很久很久,好几回已经走不动了,心里想着林枷还在家等着他,便又沉默着往前走。
姜赦抬眼看见林枷阴郁的脸色,“等急了?”
林枷用力将他圈紧,“阿赦,其实我,很害怕。”
姜赦揉了揉他的脑袋,“害怕什么?”
“我这几天一直在做噩梦,我忘不掉你缩在全身浑身发抖的样子。”林枷退了退,握住姜赦那只满是伤痕的手,难过地看着他,“就像你手心的疤痕一样,可能会刻在我心里很久,你知道,我和你从小到大就一直在一起,小时候我并不爱和别人说话,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只有你是我唯一重要的人。”
林枷认为自己其实是很坚强的人了,可寻常的时候再怎么淡然再怎么冷静,遇到姜赦就全变了,整个世界里,只有姜赦是他的软肋。
原来是那天夜里的事情给林枷留了了心理阴影。
胃里仍然一阵阵的抽疼,姜赦沉默片刻,慢慢地松开了摁在那里的手。
他想:姜赦,你不疼,别吓着了林枷。
他知道这世界仍有许多困难等着他,但再多的困难,他也会为了林枷,让自己浑身都装备上坚硬的盔甲。
“林枷。”他用这一生最轻松最平静的语气说,“你看,我好了,我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