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奇缘》君子十妆

13、桃之夭夭(四)

　　“休息。”一连赶了三天路，眼见着尘间桃花已盛，桃夭总算舒了口气。这天傍晚，太阳刚落，赦易便不容分说地将她拉进了客栈，强制休息。
　　这些日子的相处，桃夭也基本摸清了赦易的性格，他一向话少，但对着自己的时候会多花心思说上几句。不过当他用肯定句往外面蹦字的时候，就说明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桃夭抹了一把汗，温婉一笑，点了点头。“那就这家客栈吧，蛇王…赦易今天晚饭想吃什么？”
　　几日的相处，桃夭还是不能习惯直接喊蛇王的名字，而且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蛇王如此贪恋人间食物。
　　赦易脸色温和了些，带着桃夭坐到了大堂里，点了几个菜。赦易那一双绿眸即使在妖界都是显眼的，所以为防麻烦，他都用法术遮盖住了。
　　“夭夭，吃完饭我带你去个地方。”快吃完饭的时候，赦易抬起头道。
　　桃夭怔了一下，脑中闪过计量，半响轻轻点了点头。虽然这几日已经让他对赦易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但当时这人扯她的衣领的事还历历在目，而且就算赦易为蛇王，到底妖仙有别，她不得不防着他些。
　　两人吃过饭，桃夭便跟着赦易出了门，谁知赦易却往山路而去，不多时就到了一座山脚下。
　　“夭夭，你可还记得这里？”
　　“这里？”桃夭环视了一下周围，脑海里闪过一些碎片，是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她看向一块巨大的青石，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这里是我的原身所在之地！”
　　赦易脸色一亮，一把抓住了桃夭的手，脸上有些欣喜。“夭夭，你记起来了？”
　　桃夭挣了挣，赦易握地太紧，她没有挣开。轻轻皱着眉，桃夭摇了摇头。“只是对这里感觉到熟悉，尤其是那块青石…其余的却是记不清了。”
　　赦易脸色一暗，许久复又抬起头来，重新望着桃夭。他将桃夭拉到了青石旁，指着一个地方道。“夭夭，这就是你的出身之地。”
　　桃夭皱了眉思索，依稀记得似乎对周围有些印象。百年前，花神途径她身旁，不知为何她却得了花神眼缘，将她带去了百花宫。本来依桃夭的资质，百年之内很难成仙，不过因为这点机遇，到百花宫不过几十年的时间，她便度了雷劫，蜕变成仙。加上花神喜爱，她才成为这桃花仙子。不过渡劫之时伤了灵元，若非花神法宝支持，恐怕那时也无法成仙，所以之前的事，她大多记不真切了。
　　“这座山叫沈月山，那时你便是这山脚下一个小妖。”赦易缓缓道来，桃夭挣了挣手，总算是将手拿了出来。她抿了抿唇，知道这下再难逃避，轻叹一口气，她抬起眼来，望着赦易。轻轻福了福身，她温婉开口。
　　“这些日子谢蛇王照顾，我虽不记得之前的事，但也知晓与蛇王恐怕有些渊源。”她冷了眉目，眼中透出点点犀利。“但到底妖仙殊途，前事已了，望蛇王勿要挂怀了。”
　　桃夭后退一步，望着赦易冷下来的脸色，轻轻握了握自己已经出汗的手心，将话一口气说完。“桃夭就此别过，以后，蛇王就请当作没遇见过桃夭吧。”
　　话说完，桃夭转过身，驾云远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抬起头来，发现前方鱼肚泛白，已经是日出时分。胸口堵的难受，她的手指将自己的手心攥出了一个个指甲印。微风吹过秀发，一夜没睡的她略显苍白，她回过头，望着来时的方向，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回到百花宫后，桃夭没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仍旧如往常一般作息，不过总是会不自觉的就望着一个方向发呆，她心里清楚的知道，那是妖界的方向。
　　花神问过她几次，都被她搪塞了过去，花神也无法，只好摸着她的头让她别太过费神。
　　转眼又是一年春，万物复苏之时，忽然雷鸣轰轰，妖界与天界这一战，终究还是打了起来。
　　花神被天帝召去商量对策，百花仙子齐聚百花宫，整日整夜吟唱祈求太平。这一日桃夭听说天帝亲自出战，与蛇王交手几百个回合，最终蛇王重伤退回妖界。桃夭心神不宁，终究没忍住，偷偷出了百花宫。出乎意料，潜入妖界似乎并不是难事，她站在赦易身后，望着那熟悉的背影，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夭夭，你来了。”那挺拔身影先开了口，转过身来，本应该冷硬的五官却因为那点温柔柔和了起来，却更显得苍白。桃夭心一紧，鼻子一酸，差点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咬了咬舌尖，几步走上前去，抬起头道。“赦易，你该知晓，妖界要想取代天界并非易事。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各退一步…”
　　“夭夭，今天不说这个。”桃夭的话还没说完，赦易就打断了她的话，脸色依旧不变，他轻轻招了招手。“夭夭，你且过来。”
　　不知为何，桃夭满肚子的话都抵在了舌尖，再也说不出口，她走向男人，还未到达他身边，已经被那人一手揽过，抱在怀中，身后有温热的气息徘徊在耳郭，桃夭身子僵直，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夭夭，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想要一个亲人。”桃夭一怔，脑海中有久远的记忆翻腾起来，那是自从她遇见赦易后，就逐渐回想起来的过去。青石旁的桃花树下，六七岁的女娃娃坐在青石之上，男娃娃靠在青石边。女娃娃挥手，漫天粉色落下，男娃娃睁大眼睛，眼中藏着欢欣。
　　“花花，这是什么？”男娃娃指着落下的花问道。
　　“我不知道。”女娃娃手一转，花雨落到两人头上，女娃娃抬起头来，咯咯直笑。“这是我的本身，但我从小就是个孤儿，从来没人告诉我我是个什么妖精。”
　　“花花，你放心，我一定能知道你是什么花，我会帮你寻到身世。”男娃娃靠近了女娃娃，手下意识的攥紧了她的裙摆，绿色的眼中有着坚定。
　　“啊咧，其实也都习惯了一个人，不过如果能有亲人，那…”女娃娃笑眯着眼睛望着天，眼中有着憧憬。“若我真的能和其他人一样拥有亲人，那真的是太好了。”
　　“花花你放心，我保证，我一定会帮你完成心愿的。”男娃娃盯着女娃娃的眼睛，眼中是不符合他年龄的沉稳。
　　“那小绿你可要说到做到哦。”女娃娃突然站起身来，漫天花瓣围绕住两人，不时传出两个孩子的笑声。
　　“你…”回忆历历在目，桃夭本想装作陌生人，可转身看见赦易温柔的眸光，她终究是无法再狠下心。
　　赦易笑眯了眉眼，苍白的脸色似乎也染上了红润。他伸出手，指着前面一个花盆，声音低沉地在桃夭耳边道。“夭夭，我答应过你，会给你一个亲人，呐，你看。”
　　顺着赦易的手指，桃夭的目光停在了花盆中。那里面有一株细弱的枝苗，泛出点点绿色，正是一株桃树幼苗。
　　“夭夭，那日你走后，我将割下的你的青丝埋于青石旁，一年后，长出了这棵桃树。夭夭，他将是你最亲近的人，你不会再孤独一人了。”赦易喃喃出声，如情人间的呢喃。“夭夭，我知道你对我并非全无情义，不要再排斥我好么？”
　　“小绿…”桃夭哽咽出声，终于再也不能漠然相待。她回过头，望着那熟悉温柔的绿眸，心中如冬日最温暖的日光划过。
　　老蛇王与蛇后感情不和，成亲一百多载仍未有所出。有一次蛇王去凡尘，恰好遇见了一只迷糊的小兔精，等再回蛇族的时候，兔精已经身怀有孕。蛇后心高气傲，但也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吞。赦易百岁那年，老蛇王因事外出，本就身体不好的兔精悄然离世。未等蛇王赶回蛇族，赦易失踪了。
　　桃夭自小生长在沈月山上，沈月山灵气稀薄，她灵力低微，等到化出实体仍不能离开原身太远。几十年间，见过的妖物人类屈指可数，所以桃夭在草丛中发现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赦易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兴奋。不等她将人带回，却发现大批追兵，慌忙间桃夭不想其他，抱着受伤的男娃娃划出结界，躲了进去。
　　昏迷中的男娃娃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眉头紧皱，桃夭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待到追兵离开，才发现肩膀已经被男娃娃咬出了一个牙印。
　　桃夭将人带回去悉心照顾，开始的时候不论说什么问什么赦易都是不声不响，后来才渐渐开口回上几句。在沈月山上躲藏了几年，赦易在一次外出的时候被老蛇王寻回，从此消失在沈月山上。等到赦易再回沈月山，青石旁那棵桃花树已经消失。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主要是想把桃夭和赦易的过去写一下，估计还有一章或者两章桃夭故事就讲完了，然后就能看见萌萌哒的冰糖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