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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星占卜者(上) ...

  •   等到到达枢机室的大厅时,已经比平常晚了,一大群人在里面等候,男人不得不承认,作为他而言,真的第一次看到这么一大片的红衣圣徒,跟卖圆白菜不要钱似的。
      主教们依次过来亲吻他的权戒,簇拥他坐到最前头的位子上去。待一一坐定,他看向左手边,第一个是枢机院总院萨维利,一个快六十的长着长长胡须的老头子;右手第一个是教廷大法官洛伦佐,长相清癯,轮廓分明。
      今天常会的主要内容自然是关于副大法官的选举,除了恺撒外,另有一名有力人选,为朗顿所推荐、也得到了洛伦佐的认可,双方会上你来我往,可惜最后不但总院没有明确表态,教皇陛下也未发表任何意见,只好休兵,择日再战。
      第二项议程则有关教宗纹章。传统的纹章是金银钥匙,代表权力束缚和释放于地上和天上,交托着教皇华盖,而英诺森提议在底冠上再加一重冠冕,以诏示教廷的精神和世俗权力。
      教皇权势正炙,一呼百应,于是关于第二重冠冕的想法很快通过,并就位置、形状、材质展开了广泛的设计和讨论,由于第一重冠饰是金的,决议第二重加珠宝衬托,男人不由想起书桌上那些草图,原来是这么回事。
      方案大致已经成熟,男人对这个兴趣不大,便不怎么上心,等听到钟声六响,往巨大的窗户外一看,太阳已经西沉了。
      宣布散会,朗顿似乎有话要说,欲言又止的拖在最后,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讲,退出了。
      不用猜也知道十之七八是英格兰的事。
      莫非想为约翰求情?
      虽然不知道那个不孝子被搁在哪个角落,但来了,他就跑不了。
      摸摸肚子,吃饭去。

      如开筵席,有专门的宴会厅,而大多数时间教皇更喜欢在旁边的小餐厅里,安安静静的独自进餐。
      餐布已经铺好,净手,内侍们有条不紊的布好餐具,于是那套闪瞎人眼的餐具出现了。
      与汤勺配套的大大小小的盘碗全部上了金色的釉彩,巧妙的镶嵌着贵重的宝石,在波拿第白皙纤细的手指里,相得益彰。
      他觉得自己粗手粗脚很容易就把它们弄破了。
      【破了就破了,正好用另一套。】
      ……你厉害。
      短暂的祈祷过后,第一道开胃菜上桌,由于天气热,通常是色拉,以各种时鲜蔬菜组成,再撒上些许白醋。
      他对肉比较有兴趣,而原主倒是偏向这些苹果啊桃啊梨的,他只好挑着吃了吃。
      色拉完了,面包黄油登场。面包是新出炉的,黄油十分软,波拿第为他在面包上抹上均匀一层黄油,很香。
      然后主菜上来,第一道是一碗肉汤,接着烤乳猪,炖兔子,教皇最近比较喜欢吃鳗鱼,故而厨房天天烧一大盘鳗鱼供上。此外还有杏仁蛋,奶酪,新鲜鲱鱼加入生姜、胡椒、桂皮后制成的一种馅饼,用藏红花等贵重香料调味的豌豆胡萝卜,甜点是蜂蜜蛋糕和冰冻果子露。
      最后的甜点根本没地方塞了,好在他也不太爱好,这时波拿第招呼另一拨人上来,他眼睛一亮,酒!
      刚才在塔楼里就看到了葡萄酒,他喜欢这个,然而由于技术问题,酒酿制以后必须很快喝掉,否则容易变酸发霉,形成一种浑浊的颜色……所以他当年喜爱法兰西胜过英格兰,法国南部香槟地区简直是葡萄酒爱好者的乐园!
      酒仆们排成列,依次是麦酒、啤酒、苹果酒、葡萄酒、朗姆酒、蛋白酒、蜜酒,他搜索了一下,很好,原主总算有一点跟他一样,喜欢饭后来上一杯。
      波拿第执着银杯等候他的指示,他笑笑,推开椅子上前,掀起盖子每个都闻了一道,不错,质量皆上乘。
      “把这个拎到我房里去,晚上等我边看书边慢慢啜着。”他毫不犹疑的指着葡萄酒壶道。
      “嗳?”银发少年顿了顿,然后快速应:“啊,没什么。是。”
      难道今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那他这是干什么。
      【管他,不值得放在心上。】
      但这不是他的风格啊。
      “有话就说。”他道。
      波拿第飞快抬眸小心地觑他一眼。他才注意到这个少年也是一双绿瞳,却是那种通透的宛如上好翡翠的碧绿,汪汪的仿佛一碰就会有水出来,与他前世那种墨绿倒是截然不同了。
      许是看他吃饱喝足神情比较放松,少年犹豫着,终于磕磕绊绊道:“阿、阿龙德尔公爵夫人自下午起在晋见室等候多时了。”
      阿龙德尔公爵夫人?
      他搜索脑海,哦,据说是整个罗马最美丽、最高贵、最聪慧的女人。
      可惜,自从当年见过埃莉诺后,他对这种有着种种“最”字的女人免疫了。
      女人嘛,通常是个新鲜感。
      等下。他突然问,你有多少个情妇?
      【……你毋需担心。】脑海里头一次无语,答。
      我怎能不担心,女人可都不好对付……等等等等,这个什么阿龙德尔夫人,不会是其中之一吧?
      【她又不是处女。】
      ……吐血不能。
      无法沟通,或者说沟通总不在点上,他决定暂时放弃,对波拿第道:“无论什么事,让她回去。再说,我晚饭已经吃了。”
      “您用餐前我已经跟夫人说过,但她说不奢望邀您一起共进晚餐,只想邀请您参加一个小小的聚会、放松一下而已。”
      男人有意思地看他,这小子是他醒来头一次说这么多话,哈,贵妇人裙下的又一个拜倒者?
      【也许那女人给了他什么好处。】
      阿?
      【所以我不喜欢孩子们长大,本来还算单纯,大了各种心思就多了。】
      ……
      【再过个一两年就把他撵出去吧。】
      老兄,你真是不惧以最黑暗部分来揣度人性。
      【这是我能大权在握的原因。】
      但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脑海里嗤笑一声,显然不屑回答。
      就像这个少年,如果他对那位公爵夫人真有意思,他倒不介意旁观一把,甚或帮一把,青涩年代的爱慕情怀,就算现在的他变回那个岁数,也再找不到那种感觉了吧!
      一生只有一次,为什么不鼓励。
      听波拿第道:“……她说有名的斯科特最近在她家做客。”
      ——什么?
      【问他,是那个星占的斯科特吗?】
      波拿第猛点头。
      看他表情,怎么反而好像这个什么斯科特吸引力更大?
      而自己嘴巴里已经不由自主顺着说出口:“斯科特之前受雇于蒙太费尔特罗的圭多,每逢圭多与敌军作战,他就登上城堡观察敌情,发号施令。摇铃第一通,战士们穿妥盔甲;第二通,上马;第三通,战士们冲向敌阵开战——大家都说全靠他摇铃,圭多才打了一系列胜仗。”
      波拿第再点头:“陛下,您要去吗?”
      【去。】
      为什么,一听就不靠谱。
      【据说星占学者知道万事万物,所有过去曾经发生的事,所有未来将要发生的事,一切都无法对他隐匿——你没兴趣?】
      哦,你想夺回这具身体。
      【你怕了?】
      去,哥才不喜欢,软绵绵的没几两肉,你要夺回去就夺回去吧。
      脑海听了,倒沉默下来。
      喂,喂喂。
      【……】
      生气了?我让你你还不高兴?
      【……】
      好啦好啦,去去去,不过不用感激我啦,哥是想了解别的事情去的,正好,不用谢了,唔?
      【……谁谢你了。还有,你是谁哥?】
      呼。

      阿龙德尔公爵夫人进来了,她的金发上套着一个金黄色的圆环。教皇向她道:“夫人,上帝赐给你健康,荣耀和愉悦。”
      夫人提起裙裾行礼,亲吻他右手:“我的福气,陛下。”
      他随即搀着她的手,让她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真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
      “啊,没什么,陛下百事缠身,不过,”她带着笑意的妙目眨了眨,风华流转:“我可是邀了陛下多次了,陛下这次总要给我点面子,不然我可没法交代。”
      “当然,夫人盛情难却。”
      “您同意了?”夫人激动地。
      “是的。”
      “陛下,您一定不会失望的!”
      教皇微笑:“波拿第,备车。”
      夫人道:“是的,请容许我先让我的仆人回去通知管家做准备。”

      阿龙德尔是罗马帝国仅存的几个古老家族之一,拉特兰宫为什么叫拉特兰宫,就是因为当年这一带叫做拉特兰,乃阿龙德尔家的财产,正是他们把这大片地区捐给了教会,所以一直以来,教会也庇护他们,连枝带叶,关系颇深。
      马车渐渐接近的时候,乐声从灯火辉煌的大厅里传来,耳熟至极的卡罗尔,想不到二三十年后这种圆圈舞依旧流行。
      庭院中停满各式马车,被禁止入内的马车夫和下等仆役们有的伸长耳朵听着大厅里传来的音乐,露出渴望向往的神情;有的呆呆望着隐隐绰绰的人影,不知在想些什么;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交流着各主人家最新的秘密消息……更多的却是巴巴望着大门,一俟那车厢上绘着教宗标志的六驾马车出现,双膝跪倒,手划十字:“教皇陛下!”
      “请赐福于我们!”
      “万能的主啊,真的是教皇陛下!”
      外面的骚动里面很快就获悉,音乐及一切嘈杂声音停止,阿龙德尔公爵领着他的客人们出门迎接,阿龙德尔夫人从自己的马车出来,立到六驾马车下:“陛下,请。”
      她万分优雅而又怡然自得的紧紧跟随在教皇身边最近的位置,连她的丈夫也不能获得这一殊荣。大厅里人头济济,客人们华衣美服,穿金戴银,前一刻也许他们还在翩翩起舞打情骂俏,后一刻却井然有序的分出道路,迎接天主的在世代表,世间的万王之王。
      他们匍匐在他脚下,争相去吻他的权戒。
      “好了,好了,先生们,女士们,你们得矜持点儿。”阿龙德尔夫人骄傲地说,作为女人的虚荣心在这一刻得到无上满足。
      他被引进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小厅,显然是单独为他准备的。
      墙上挂着精美的油画和织锦,座椅上放着柔软的座垫和靠枕,它们用方形提花纹饰中镶嵌金线的蓝色或绿色织花锦缎等豪华织物做成。阿龙德尔夫人让教皇在最尊贵的位子上坐下,外头贵族数量众多,但得以引见的寥寥可数。
      对于贵族晋见的那一套程序男人早熟透了,现在不过人们格外喜欢吻他的右手而已——他引颈盼望斯科特。
      作为平民,占星者轮在最后。
      星占学是一门很神秘的学问,许多奇异传说都附会到他们身上,例如民间相传他们骑在一个状如黑马的邪魔身上,来无影去无踪什么的。但真正见到本人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光头的、下巴也剃得光光以至于整个脑袋如同新剥壳的鸡蛋般四十左右的男人罢了。
      为了致敬,他在行礼时脱下了他那顶奇形怪状的帽子,所以男人才见识到了他的光头。公爵夫人掩笑说这还算好的,刚到这里时斯科特还戴着钢盔呢!
      “这是为什么,学者?”教皇亲切地问。
      学者行完礼后忙不迭将帽子戴回去,方答:“我预知我将死于头部重击,故尔如此。”
      “哦,你连自己的死亡都能预测到?”
      “陛下,星星告诉了我们一切,它们的运行由不朽的神意所操控,而我们观测它们的轨迹。冥冥中一切早已注定。”
      ……果然是神棍吧?
      “怎么,陛下不相信?”
      “啊不不,我相信星占学是天地间的大学问,只不过——”真正精通这一套的人绝对不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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