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飞客》血泣石

3、第二章

　　第二章

　　让“睚眦必报的小人”记恨了几十年的“女人”典故，发生在两人相识的六年多以后，即邢昀十九岁，而亓官肆仍在十八岁的季夏，两人结伴前往巫山聚鹤峰，却机缘巧合下盘桓摩天岭下梁州城的时候。
　　对于这次远行，邢昀从一开始就是一百八十个不乐意，但连亓官家年轻的宗主都无可奈何的事情，他又能如何？
　　倒并不是说聚鹤峰是什么狼虎之地，换作平时巫山十二峰不用亓官肆开口，邢昀也会拉着他游山玩水去的。问题出在此行的目的上——十年一度的四家比武。渤海亓官家、洛阳白家、四季谷何家及武陵易家是江湖上由来已久的四大家族。每年秋天四家会各派一名弟子在巫山聚鹤峰顶比武，这是百余年前定下的密规。虽约定点到即止不伤姓名，却实实在在影响着四大家族彼此间的声望排位。因而历年的拼斗说不上惨烈也是激烈非常容不得半丝轻心大意。
　　好死不死的，又不知从哪一代起，亓官家的出战者便固定成了寒冰夕照的传人。
　　原本这次亓官川已经开始交待安排府中事务，准备过些天带着他青中透红的五行剑火风青云去赴会了，却给自家四弟拦下。理由就是那句：“我才是寒冰夕照的主人。”通体冰雪剔透，唯刃部血红的刀轮亮出时，亓官川只得选择放弃。如今他们不只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也是各负责任的宗主和剑客。
　　想阻止，却阻止不了。
　　亓官川清楚，邢昀更清楚，亓官肆的身体根本不能作激烈的争斗。戊辰年夺剑一战听起来风光无限，可其后的艰辛代价又是何等的沉重。才十二岁的孩子，再怎么天资聪颖根骨奇佳修为也是有限的，要一路挫败全族上下所有挑战者在比武场上站到最后，即使族中最棘手的高手自持身份不会出手，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这样看来，当时空凝诀已练至断字诀的亓官川希望还大一些，可十三岁的孩子精力毕竟有限，全力夺剑势必会将取得宗主之位的可能降得更低。无奈之下，初习空凝决的亓官肆背着三哥偷偷服用了不少短时间内强提功力的药物，才有了日后震惊江湖的一战。但相对的，□□的超负荷及药物的强力反噬，几乎要了亓官肆的小命。一夕白发，右眼几近失明，全身经络更是脆弱不堪，受不得累更经不起寒。这般说来，由于几种药物的相互牵制居然误打误撞得一没让四少爷身体整个崩盘二没绝了他武功进境之望，已然是奇迹中的的奇迹了。但也是由于这些药力的相互杂合，几年下来众人想尽了办法医治调养，仍旧是杯水车薪。

　　“放心，虽然没什么耐力，内功也不如你，但我空凝诀已经修到绝字，总体上没差的！”书房里，亓官肆轻松的语调让门外偷听的邢昀直想大骂“猪头”。用膝盖都想得到，何家的枪，白易两家的剑，那个能是好相与的？！是真想挂在三刃封魔枪下还是怎么着！！！
　　“……答应我，不要勉强自己。”书房主人似乎倒镇定得多，无奈的声音很轻却不容拒绝，“亓官琁，答应我！”
　　犹豫了半刻，亓官肆终于缓缓道：“好，我答应你，亓官珵。”

　　亓官琁是四少爷的本名。
　　依亓官家的祖制，宗家子女到束发及笄，放在成人礼上取名，此前便依排行相称。戊辰之变，少年兄弟名动江湖却还没有真正的名字，三少索性竖“三”作“川”以为号，四少则更简单，直接自号“肆”便了。久而久之，即使两人相继得名“珵”、“琁”，世人仍多以其号相称，倒反显得这名，逐渐的淡化了，只有在极特别的时候，才连名带姓的叫一声。
　　所以听得三哥这样称呼自己，亓官肆明白对方未说出口的担忧，虽是郑重答应下来，可其实彼此心中都明白，那句保证有多大的意义。

　　告辞出来，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气鼓鼓的抱臂而立，亓官肆不禁莞尔，“别气了，你不听见我保证了？快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这两天就出发。”
　　“这么早？”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邢昀没有就比武的事情爆发出来。
　　“是啊，我想顺道去个地方……不会很远，就在该沔水边上。走，回去打包裹。”
　　“……是，少主。”没有预料中的爆发，邢昀仅仅是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就不再言语。但他着三个字，却似把钝刀亓官肆心头用力割了一下。
　　对于他，外人都会称一声“肆少”，家人则是“小四”或“四哥”，真正叫他的名字，叫他“琁”的，却只有一个人。
　　但是近来，连那个人，都莫名的不在这样唤他，只有一声声恭谨疏远的“少主”。
　　记忆中，只有本家人可以参加的成人礼一结束，就迫不及待的跑去垂丝苑，去告诉那个人，从今以后，自己就是“琁”。不是“少主”，不是“肆爷”，是“琁”……
　　明明记得，那树海棠花下，自己故作不经意的说出，早已冥思苦想了甚久，才为那人取的字。是自己任性，明明那人半年前就满十六，却偏要等得自己也得到名，才肯说出“念棠”两个字……
　　记忆中，那个人欢喜难禁的扑过来，力道之大直把自己压倒在地上……
　　记忆中，那个人说，“从今以后，我是你的‘念棠’，你是我的‘琁’。”
　　可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两人之间变得不再是那般率性恣意了呢？那个“神秘出现在山庄，无人知其出身”“猜测实力更在四爷之上”，成天嚣张跋扈叫嚣隳突的比主子还主子的家伙，居然变了个人一样，除了对旁人冷漠刻薄依旧，胡闹粘人的性子倒是敛了个干净。美其名曰：“这么大了都，总得有点成人的样子。”
　　不用成天发生吵闹拌嘴这类没营养跌身份的行为，省心倒是省心，使唤着也方便了。可就是觉得，这份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乖巧有些不大适应，似是少了什么。虽说时日长了没什么是不能习惯的，但心底总还有有那么一点点……

　　谁都没有再说话，两人一前一后，各怀心事的走回西苑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