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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九件小事之九 ...

  •   IAs, FYI:
      Once you guys run into me again unfortunately, you’d better first hire a mandarin translator at this time.(笔者译:万一你们不幸又碰到(要审查)我,奉劝你们这次最好先雇个普通话翻译。)
      ……
      现在不到凌晨一点,我正在实验室等6号机dry run(笔者译:无载试跑)。这是一本Rosemary项目的实验记录笔记本,是我在这里启用的第十三个本子。未来只要我离开这里,这本记录就会被回收封存,在三十年内销毁,如同之前的十二本。前十二本记录被IA(笔者译:Internal Audit 内审处)彻查,他们试图寻找笔记的独立延续性,但结果显然无济于事。
      没有任何一张纸能离开LIFA(笔者译:联邦军机实验室,*)。所有实验记录、数据、图表……全部上缴,所有通话被监听,网络使用需要临时防火墙权限,来往访客全部登记在册。就像没有一个活人能走出这里。我在这里曾经待过长达三年七个月的时间,如今我又回到了这里。
      我会在这本注定被消失的笔记本上写下关于这里的一切,然后让一切消失。
      ……
      这世界离开谁都照样转,但我的世界不能没有我和我所爱的人。我在三十岁那年开始追问意义,通过MQ-9(笔者译:美军在中东战场上使用的捕食者投弹无人机)看到地球另一边土地上的人瞬间化为乌有,我们不曾相识,我却深切地体悟着相似的荒谬。直到意识的混沌将我吞噬,我坠入命运设下的圈套,死亡一览无余。
      Wesley Moore是我在UCB的同学,我们在ECE330课上相识,当时的他已经是一名工程兵。毕业后几年我们一直有联系,05年我回加州,那时恰好在湾区附近,回校参加了当年的homecoming(笔者译:校友日活动)。再次见到Wesley他已经加入ACE(笔者译:Army Corps of Engineers 陆军工程兵团)身居要职,他对我当时在EMC(笔者注:一个学术会议,*)上提出的LSDPS-MIA(笔者译:Large Scale Distributed Power Supply Mechanical Intelligent Agent 大规模分布式供电机械智能体)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年底我解职MIT的PostDoc(笔者译:博士后项目),退出FertiNet(笔者注:邵柯与合伙人在2003年成立的初创公司,*),推掉了猫家的TLab 和HUB(笔者注:湾区知名大公司缩写,*)的offer,通过州政府的M-1 478委员会招募,同LIFA签订了特殊合同和保密协议,履任名为Rosemary项目的CSO(笔者译:Chief Scientist Officer 首席科学家),合同五年,保密协议终身。其时Wesley从中东战场回到本土,因功荣升中尉,担任ACE在Rosemary项目中军方的主要负责人。
      十年后他在我诉LIFA案中被保释,申请成为污点证人。
      ……
      今天是礼拜日,早晨安妮和我开视频通了话。通话之前,LIFA邮件对她进行了安全审查并告知她,出于保密协议限制我们的对话会被全程监视监听,我在我们的私人邮件里也简单地给她打过了预防针。这是我返美后我们第一次视频通话,视频里的她因为知道了要被监听显得紧张和僵硬,我安慰她这只是必要程序,我们是私人谈话不可能涉及涉密事务,让她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她放松下来,然后哭了。
      这是我不想看到的,安妮的眼泪。安妮应该是笑的,一如既往的阳光开朗,大笑、娇俏、嗔怪、灵动,鲜活又充满能量,我不想她为我掉眼泪。
      她说我瘦了,我就说这里伙食太差了,然后给她看我拍的昨天中午的餐单。她破涕为笑,说要等我回去,一天一天把我喂胖,胖成球没人要,只剩下她不会嫌弃我,这样我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我就说好,都听你的。
      想到一年后我就可以回到安妮身边,再也不离开她,我就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
      Ian正在调试6号机的参数,等他的功夫我正好继续昨天的回溯。
      2009年6月23日是电击事故发生的当天,那天的氛围很诡异,明明是星期二,实验楼里却没什么人。回忆起来这种诡异的氛围其实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而我因为半年来总是精神恍惚,所以一直没太察觉到身边气氛的变化。半年前我第一次了解到我们团队的理论在ACE的工程实现其实是为MQ-9的大规模产线服务,这违背了UN(笔者译:United Nations 联合国)针对军用技术投产安全条例,也违背了我做这件事的初衷,与我加入时Wesley和我构想的蓝图大相径庭。感恩节之后IAP(笔者译:The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Prosecutors 国际检察官联合会)有人过来跟进,想我作为检方证人叫停这个项目。新年前夜Wesley终于跟我翻了脸,他像个暴君一样用特殊合同里的天价违约金来威胁我,那天晚上我整夜失眠。后来的几个月IAP的人没有再出现,我却总是在夜晚从噩梦里惊醒,长期的睡眠不足和焦虑令我难以控制我的情绪,我在无形中将身边的人一个个推远,我的记忆力、判断力和语言表述能力明显衰退,我对自己和自身的处境感到失望。事发前的两周我向Wesley谈到我想暂停休息一段时间的想法,他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说他表示理解并且可以帮我想想办法。他帮我找来一些军队里的心理疗愈师,但因为具体情况涉及保密内容,我同疗愈师也无法深谈。事情每况愈下,我陷入了深度抑郁。
      然后在23号这天就发生了电击。电击的当下其实是很清醒的,因为有种时间停滞的感觉。电流通过皮肤时,因组织电阻产热,我先是感到手脚传来剧烈灼痛,全身像是被重锤猛击似的失控痉挛。我的大脑意识到我应该是中电了,我想要做点抽手、逃跑或者什么,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我想叫,但我不确定我有没有叫出声,大幅度的身体摆动令我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我甚至有点儿弄不清自己还是不是站着的或者已经摔倒。我只是感到像是有一条尖锐的金属棍子从我的手心和脚心插进了身体,很快我就闻到了一股呛人的焦糊味,然后身体就像炸开了一样特别疼,长那么大我从来没觉得那么疼过,疼到我难以承受,之后我就彻底失去知觉了……
      庭审中出庭自证,Michael总是喜欢通过询问我当时的遭遇来博取陪审团的同情。每当讲到这里,我的余光就会看到陪审席中有人捂着嘴张大了眼睛,而有人抹着脸陷入了沉思。其实何至于此,从我这幅形貌出现在法庭上的时候,我们的案子就几乎十拿九稳了。

      Ian问我在写什么,我说无用的东西。他耸肩。
      Ian Quispe少尉,军方工程实现的主要负责人。本土印第安人,总是对每个人的民族归属感充满着强烈兴趣,他看到我在写中文,于是试图给无聊的烈日沙漠中的礼拜日下午找点话题。他是在我离开这里之后才加入LAC(笔者注:营地编号,*)的,关于我的事情他之前只是略有耳闻,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完全被我的状况吓到了,他真诚地向我表示他的遗憾,为他所在的军队曾经对我所做的事情感到无法原谅。
      可到底还是年轻,我没在他脸上看到一丝恐惧。God bless him.(笔者译:上帝保佑这孩子。)
      ……
      Ok,继续。
      事发后我在医院晕了三天,醒来以后还是不太清醒,应该是麻醉和镇痛在作用,我浑身发烫,疼得厉害,直到差不多过了一周我才彻底清醒过来。然后就是接受现实。
      其实当时的我竟有一种“终于停下了”的荒诞的感觉,甚至疼痛也不太强烈,我那时候还想,要是换再年轻更敏锐更有心气儿的时候可能真得疼死,但因为之前半年的疏离感和麻木,此刻的我反而更容易从时间上和程度上去忍痛了。
      比较麻烦的不是忍痛而是认同,刚截肢的时候其实很容易忘了自己已经没了一部分身体,然后身边的人则会比你更介意这些,反而会无意中反复地去提醒你这个悲伤的事实。医生方面建议我通知最亲近和我自己认为最可靠的人来陪伴我,以帮助心理上的康复,这样也可以进一步帮助我身体的恢复。军队表示理解,但出于对保密协议的履行他们又不建议我过于频繁地被项目以外的人员探视。虽然院方和军方代表为此差点儿掐起来,但我那几个月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一个人度过的。确实保密协议令我没几个人可告知的,但另外,我实在也想好好安静地休息一下。自己认同不容易,叫别人认同更不容易,我实在没力气再应付这些了,行行好,体谅一下残疾人吧。
      那几个月比我自己还关心我的是保险代表和委员会的赔付代表,他们每次来除了谈公事还总喜欢给我带手工小礼物,当然我觉得主要是出于对我的同情。我每天被各种并发症弄得疼得话都不想讲,还得挤出笑编瞎话来感谢他们夫人糟糕的厨艺。
      伤残保险和ACE的抚恤金加起来破天荒地给到了2m(笔者注:200万美金),医疗抢救费用全部由ACE承担,还有后期大几个月的复健费用。平行比较被派遣到中东战场的那些大头兵,这几乎是天文数字了。
      很亲近的朋友劝我打官司,但我太清楚了,受限于保密协议和合同,我只能先去JAG(笔者译:Army Judge Advocate General's Corps 陆军军法处)申诉,负责我案件的军队检察官Ag Lee对我表示了深切的惋惜和同情,但案子在听证阶段由于涉密案件程序法案(笔者注:Classified Information Procedures Act)导致能呈堂的证据不足,难以认定刑事诉讼而被驳回。
      但这一动议也不是全无用处,当晚Wesley就出现了。躲了我五个月,他终于出现了。他同我私聊,承诺只要我停止向JAG继续发起申诉他可以在能力范围内满足我提出的任何要求。我说让我想想。第二天,我提出我要回中国。无限接近死亡再活过来,除了后怕,心里那口气也没有了。我想离开这里,回家。他同意了,解除了我与委员会之间的特殊合同,给我签了一堆新的保密协议,通过移民局给了我一个美方派驻华大使馆的安全许可人员的身份,还额外追加了1m的一次性津贴。程序走到后期他甚至都有点儿恼羞成怒,但他一直压着火气。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不过是在生自己的气。
      ……
      最近都在看paper,今天晚餐的时候我突然有个点子,我打算明天先去做个demo,如果预想成功的话说不定我就能提前回国了。不过晚上视频我没把这件事跟安妮讲,毕竟八字没一撇的,我不想她空欢喜一场。
      今晚感到嗓子很不舒服,大概又感冒了,这应该也算得上是事故后遗症,我的身体大不如前,这令当时刚回国的我感觉不到一丝安慰,一个月有半个月在感冒发烧,生活几乎难以自理,我不得不请一个护工,但我又很不喜欢和不熟的人住在一起,所以护工只有白天过来。然而病痛可不会给我面子,晚上照样常来光顾,于是就会出现很多很打击自尊心的特殊情况。那时候幻肢痛是很频繁的,出院以后失去了很多医疗辅助措施,这种疼痛变本加厉地来折磨我,令我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种从身体蔓延到心理上的失控感,又因为整天除了疼也做不了什么而开始常常回想以前,回想一些想当然的决定,回想自己曾经的选择,这又加剧了心理上的失衡,我渐渐会控制不住自己地去愤怒,又由于身体的虚弱而无法将怒气彻底地释放出来,那种感觉就像是我自己在毒打我自己,用我前所未有的巨大力气。因为害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失控,我只能先躲起来,尽量不去见任何人。我在打我自己,没有人能救我,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办,可我只能自己挽救自己。
      停停,打住,最难熬的这段就到这里吧。Michael就是在这段时间又联系到我的。
      Michael Clement,G&Q律师事务所的合伙律师。他是JAG负责我案子的那个军队检察官Ag引荐过来的,Ag知道我的情况之后就一直感到十分不忿,但是MC(笔者译:Military Court 军事法庭)的不予立案又令他束手无策,他提议让Michael帮我从Civil(笔者注:民事法庭)起诉。
      Michael也对我感到万分同情,他对我的案子给予了格外的关注。他帮着我一点点地回溯整个事件的经过,我逐渐对这个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故产生了改观。我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比我想象中更加残酷:自09年新年后的一些例会的消失、身边人的疏远尤其是ACE那边的人、实验室的非常规急停性断电、继电器故障、消失的当值人员、我进入配电室之前在走廊上看到的一个穿军装的陌生人、当天莫名其妙被弄得有些脏乱的电箱、事发后委员会的巨额赔付、Wesley的避而不见和他答应我回国的条件……所有这些都在暗示,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意外。
      但在预审阶段被告律师又以涉密案件程序法案把一切有利证据排除了出去,成功达到了拖延案件的目的。Michael跟我坦言要想绕过保密程序就得把案子告到更高层,但就意味着律所会变本加厉地惹怒政府。Michael有决心,但他老板没有。
      Michael给我讲了一个很荒诞但很有名的故事,第二十二条军规:它规定了所有的人不能离开军队,除非这个人得了精神病,但得了精神病的人能理智地提出离开吗?除非他又是正常的,这是个圈套。
      于是这个鬼打墙的局面就僵在了这里。
      ……
      毫无悬念,一觉醒来,我果然又病倒了。军医来给我打点滴,我被低烧按在床上动弹不得,今天的demo是彻底没戏了。
      既然什么也干不了我就继续回顾案子吧。Michael人不错,有点幽默但不多。他跟我说他是我在有色人种里面能找见的最好的律师了。说完我俩都苦笑。
      他在我刚回国生不如死的那段日子里突然跑来找我,激动不已地跟我说案子有转机。但我当时只想一枪崩了身边所有人的脑袋,包括我自己。Michael在我那样一种状态下出奇地显示出了令人敬畏的耐心,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甚至放慢了跟我沟通的节奏而没有收取额外的小时费。他作为律师也许没有特别出色的庭辩技巧,但他在维系客户上一定具备绝佳的天赋。

      律所的调查员从FAO(笔者译:Federal Attorney's Office 联邦检察长办公室)了解到他们正在准备发起一个关于向USA(笔者译:US Army,陆军)提供许可服务致伤残失去一般劳动力人员的弱势群体终生求偿的动议,这是一个集体诉讼的民事赔偿案,由一名deputy(笔者注:检察官副手)组织各原告人员代理律师共同向USA发起诉讼,彰显一下FAO为民谋福利的决心,顺便敲打一下USA。而我如果加入原告,不但胜率极大,且又可以获得一笔十分丰厚的赔偿金。
      我对赔偿案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毕竟我失去的不是数字明确的金钱,而是公平和真相。Michael说他理解我的无力感,但在这个僵持的阶段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而且与其成天呆在家里打自己,不如分点儿拳头出来揍一顿那些束手就擒活该挨打的利益既得者。Michael话糙理不糙,我妥协,放手让他去做。
      我和一名高位瘫痪的兄弟在这个集体诉讼中被列为了唯二的一级伤残标准赔付人员,相应地,我们也分到了最高等级的赔偿金,6m。USA指定交付方由我们最初的雇佣方、对我而言就是M-1 478委员会即刻执行。
      6m,拿掉律所分成,5m,再加上之前赔偿的3m,和我自己3m的积蓄,作为终生赡养费用,这辈子从此什么不干混吃等死都绰绰有余。所以原来人生就是这样了吗?余生残疾,想做的都做不了,求告无门,想发泄却打到了铁板一块,一眼望到了头,还有什么意思呢?

      不行,我现在眼睛太疼了,我得先睡一会儿。
      ……
      烧了两天,今早退烧,现在感觉好多了。我和安妮视了频,她跟我说趁我不在过过单身生活简直不要太爽。看到她那么开心我觉得我病都好了一半,下午就兴冲冲地跑来实验室做demo的准备了。现在在等model生超参,就接着之前的再写一点儿。
      这里讲个挺荒诞的事情。由于M-1 478委员会是由ACE委托所在州政府以雇佣外部服务为目的成立的,因此这件事其实最终牵扯到了ACE责任人在对接州政府的过程中是否存在滥用职权和贪墨公款的问题,质证阶段Wesley作为委员会军方代表被传上庭,他以涉密法案作挡箭牌,在集体诉讼案之后,拔出萝卜带出泥,他被州检正式起诉,以滥用职权被定罪判刑,案件随即进入二审上诉,而另外他身上还负有一起一级谋杀的案子尚在举证阶段。
      我不知道Wesley这些年在LIFA经历了什么,我只依稀记得我们在05年一起策划Rosemary项目的时候他刚从中东的战火中捡回一条命,在Dulp Luaq战役中因为英勇掩护了五名国际兵团的士兵安全撤退荣获国家银质勋章,荣归故里升任为中尉,LCA营的整个ACE全部由他说了算。我无法理解,一个曾经愿意舍命去救五个异国陌生人的英雄,有一天会成为阶下囚、杀人犯。
      Michael告诉我这里面确实有些政治权力斗争的色彩,因为当时涉及到了州长的中期选举,Wesley被拉出来杀鸡儆猴的可能性极大。但权力的漩涡是他自己选择迈进去的,他必须承担他选择的后果。况且检方铁证如山,一级谋杀几乎是确凿的,如果当年我没有被及时抢救回来,我将是他身上背上的另一起命案。他应该为他的所作所为受到惩罚。
      但当时的我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觉得这些争斗和因果都是无意义,弄清楚或者弄不清楚它们对我已经一片狼藉的人生毫无补益。Life sucks.(笔者译:操蛋人生。)
      可是某天夜里发生了一件很奇妙的事,说来还有些难为情,我梦到了妈妈,梦到我小时候她带我去拉坯。记忆里的妈妈身体不太好,她小时候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吃了不少苦,总是郁郁寡欢,拉坯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她单位不太忙,也不喜欢和同事在一起,经常跑到芍药居那里一间她发小开的陶艺店帮帮忙。她教会我用拉坯机,很好玩,我很爱玩,常常下了学就跑去那里玩一阵再回家。我梦到她握着我的手在泥坯上慢慢捋,手指痒痒的,背上很温暖,身上终于不痛了。
      事情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好起来的。这个和妈妈拉坯的梦在我脑海里萦绕了好几天,终于,一周后,我给邰队打了个电话,叫他帮忙拉我去芍药居,我想找到那家店。
      店我找到了,停业了好几年,房租欠了大几个月,房东找不见店主,贴出转让想着回本。邰队说天意,我考虑了一夜,接手了,还干陶艺。
      我打死也没想到我这辈子能成为一个陶艺店店主,二十几年没摸过泥,抹着泥水随着拉坯机转起来,看泥成器,我突然觉得这操蛋日子也能凑合过。
      那段时间正好阎川平也在北京,他看我盘了店,大建筑师乐乐呵呵来给我免费搞装修设计。以前爱骂他死瘸子,现在好了,我这个萌新死瘸子还得向他请教哪个牌子的轮椅好改装。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本来是打算请个人打理的,结果邪门儿得很那段时间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都找不见,逼着我这个缺胳膊断腿的重残人士成天亲自上阵,然后忙着忙着就忙习惯了,身上这儿疼那儿痒也不觉得了,还因为店里人来人往结识了很多有意思的朋友,偶尔想歇个业都怕朋友扑空门,准点开张比坐班都敬业。天天风吹又日晒身体都变好了,护工师傅见我整日不着家,主动请辞问我是不是以后都不用来了……
      又赶上刚回国时租的房子的房东急着移民要卖房,我看她急用现钱带孩子去念书就把她的房子买了,换了新的电梯,改了全居智能,置办一套自己喜欢的家具家电,在外面漂了这么些年,也算是阴差阳错地有了自己的家。
      爸把他的那台旧车也送了我,说我干这行的自己随便弄弄有个代步的总比老是被出租拒载要强。我那会儿正好在改轮椅和拉坯机,就一起给它收拾了,工具设备都买齐活了我就把家里和店里也改了无障碍,爬高走低,浑身一股子使不完的牛劲儿。
      看我对打官司没兴趣,志仁主动请缨要为我全权代理对岸那个悬而未决的案子,天天琢磨怎么绕过涉密证据、怎么调整庭辩策略,直接导致那时Michael有了什么新动向第一时间不是来找我而是去找他。不过也好,听他们在那里锱铢必较斤斤计较真的能烦死我。
      哦对,那个时候我还养了一缸小金鱼。第一批本来是卖金鱼的大爷在我店外的路边上摆摊,城管来了跑不了,准备泼了销毁证据,被我抢下来包圆,从此就莫名其妙地开启了养鱼之路。一开始随便养,各个生龙活虎,鱼友们封我先天养鱼圣体,随着鱼儿长大我开了大缸,第二批购入了我特别喜欢的小龙睛们,一只只精贵得很,成日里起早贪黑地就顾着伺候它们,再也没工夫头疼脑热了。
      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好起来了,我最心爱的安妮小金鱼也在这个时候闯进了我的生活。She’s my lifesaver.(笔者译:她是我的救命稻草。)
      写到这里我好想安妮啊,她现在应该也起床了,我要去跟她视频!
      ……
      我实在忍不了了,不吐不快,这里餐厅的东西简直太难吃了!我想吃安妮煲的猪腿骨汤和炝锅面!!!
      ……
      刚才终于跑上demo了,等明天看结果。
      安妮第一次来我店里的时候我觉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玩儿可爱的女孩子,小嘴儿巴拉巴拉夸人心里忒热乎,说她套路吧一双大眼睛比谁都真诚,水灵灵瞧着你,多盯一秒人家倒先不好意思起来了,害羞就害羞吧还嘴硬,一副古道热肠子还要替你打抱不平。再后来就更别提了,深更半夜眼花耳热来讨奶喝,一点儿没把自己当外人,搞得我那个冬天时不时就会想起她粉粉嫩嫩的眼尾巴,尤其每次冯既冬那小子一来,我就心里不由自主地期待她会出现,整个人就跟魔怔了似的。
      年后冯既冬开了学也不来店里玩了,我是一点儿念想也指望不上了,直接给我整不淡定了。邰队他们知道了就说追追看呗,找机会多接触。可我残疾以后是真打算这辈子打光棍了,想着人家哪家姑娘也不能被我这样的给耽搁了呀,邰队就劝男欢女爱你来我往的哪那么多废话,别给自己压力直接冲!我想想也是,不如再见一面让人家给我直接判个死刑彻底断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想。然后我就发动人脉用仅有的一点儿信息一路披荆斩棘从安妮客户手里拿到了她的名片,没成想人家还挺给我面子,虽然因为还没弄清楚底细心里对我有偏见,但人心眼儿好,拐着弯替我考虑,明明我请的饭还偷摸着差点儿帮我把账结了,让我觉得这姑娘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有意思归有意思,一顿饭吃得我是彻底死了心。人家有男朋友。
      不过也好,死刑换无期而已。念想是断了,可合同签完了,安妮正式成了我客户经理,从此不用找机会、有的是机会多接触。得嘞,有命看没福吃,这无期还附赠满清十大酷刑。
      最虐的是我那天无意中闻到了安妮身上的奶香气还注意到她眼仁儿里有颗痣,那一下子的既视感,直接给我拉回万圣夜,再结合她是小琪同校同专业学妹的佐证,发现安妮就是我好几年前找了一夏天没找到,后来用来命名LIFA项目的Rosemary。要放几年前这大好缘分我非得给它搏一搏,现在我是真一点儿着儿没有。又赶上安妮到处打听我钱哪儿来的,本来抱着姑娘可爱逗一逗她的想法跟她兜着圈子玩,知道这事儿以后我真的半句开不了口,直接又给我干抑郁了。这老天爷是喜欢逮着我一个人往死里打是么?
      哎呀,安妮来视频了,我先去和她视频咯。
      ……
      今天真是双喜临门。首先我的新demo跑出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大有提前交付的希望,明天我们过下会,重新拟一下项目进度就报批。然后安妮跟我讲她和爸在帮我申请复籍以后的司法保护的身份,学会那边已经口头答应下来了,她跟我要了一些我的文书资料,这之后就正式开始走程序。

      虽然还没跟安妮摊牌以前的那段日子简直要了我半条命,但后来和安妮在一起真是太幸福了!天哪,我觉得我前三十多年是不是都白活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和自己超级喜欢的人谈恋爱会这么开心?比我出事之前都开心,开心多了,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睡觉做梦都是美梦,我三十三岁以前到底都在干嘛啊?
      ……
      休息前把新的proposal(笔者译:策划书)提交了。
      上午的seminar(笔者译:研讨会)上Philip一言不发,讨论到一半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黑着一张脸转身就走。自我回到营地以后他好像就一直缺席各种meeting,这次也是因为改计划要vote no absence(笔者译:不得缺席投票)才来了。之前走廊上看见我掉头就走,我上次见他还是因为Ian那边的临时防火墙权限没给够导致他拿不到一篇LR(笔者译:文献综述)在datacenter(笔者译:数据中心)大喊大叫。但我以前认识的他不是这样的。
      Philip Coleman,Rosemary项目成立时我面进来的第一个data方面的PI,非常聪明,典型的手速跟不上脑速,在seminar上经常因为跳步骤惹怒跟不上他趟儿的其他几位同事,但他在data这个领域绝对是顶尖的,我们的系统里没有他就不可能有distributed(笔者译:分布式)这个定语。
      我一直觉得我们是同类,在最理想的年纪,把才能发挥到极致,只做我们认为最理想的技术,这是面试的时候我承诺给他的。出事之前Philip和我常常会跑到天台上去抽烟,他喜欢我从国内带来的云烟,说很柔和,是他喜欢的类型。我们大谈特谈一些前沿技术,提出很多假设,有时候像是科幻。我们都无理由地追求卓越和极致,一心一意,野心勃勃,却看不清世界也看不到他人,更看不透自己。
      这些年过去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变了他也变了。我知道他无法忍受和我共处一室,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被这场事故击得粉碎,我受到了无法弥补的伤害,他做了他自己都不可原谅的选择。

      事情最终还是回到我诉LIFA这个案件上,Michael在去年大概端午节那会儿又来找我,欢天喜地和我说这案子板上钉钉能打了,原因是州长换了人,新任州长开始翻前任旧账,声称要平反一切冤假错案和落实一切未决诉讼,而我的案子一则因为我太惨真要能打铁定稳赢,涉事多方,民众关注度高,民情民调指定蹭蹭大涨;一则涉及USA和州政府,直捣前任黄龙,当真一战成名。为此新州长特派US Courts(笔者译:联邦法院)专员入庭监察,专为对付LIFA惯用的那套涉密法案大法,而四年前我第一次提起诉讼的时候,US Courts还在被告席里和USA的律师沆瀣一气。
      这世界就是这么荒诞,为了弄清楚真相,为了给这具残破的身体讨个公道,我知道我成了别人的刀,可我别无选择。
      去年见过了安妮的父母,夏天我回到LA(笔者译:洛杉矶),我没有跟安妮讲,我想做一次彻底的清算,我不能再让这些愤怒和痛苦来摧毁安妮帮我重新开启的真正生活。6月29日预审听证会,距离我被电击过去了整整五年,身上的伤口全部愈合,但截去的双腿和右手再也长不回来了。听证会上US Courts督促,法官要求LIFA上呈原告律师所需的JAG听证录音资料。自此LIFA开出一系列和解方案,而我一心要对簿公堂。我想要一张张那些我曾经给予过全部信任的脸对着我、眼睛看着我、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他们最终选择来伤害我甚至试图杀死我?
      而Philip再一次拒绝出庭作证,一如他四年前在JAG听证会上拒绝说出真相,那不是他本意,是对再也不能参与研发Rosemary的担忧以及对同我一样下场的恐惧,他的才华在他违背本心做出现实考量的那一刻一起被他背弃了,后来的五年他依旧留在Rosemary,因为脾气古怪被人们疏远,离开Algo(笔者译:算法部)终日待在datacenter,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和力气。Rosemary不再是他的灯塔,也不再是我的,她只是我回到安妮身边的一条不得不走的旅程,为了安妮,我愿意把这条路走到终点,但这个终点对Philip而言已经没有意义,对他,任何终点都不可能再有意义了。
      ……
      昨天太困睡着了,今天接着写。
      很快,见我的案子有了眉目,Wesley提出做污点证人上庭提供证词,而这距离他因为滥用职权被判入狱已经过去了两年多的时间,权力风向发生了变化,机会主义者选边站,他这次背叛的是他曾经的上司、USNG(笔者译:国民警卫队)退役的高级将领、州长竞选的手下败将、现任州检察长,Waldon Stein。如果我之前在LIFA所遭遇的是一场超级马里奥,那么Stein就相当于最后给我一记绝杀的终极BOSS库巴,托他败选的福,我终于见到了这位下令想杀我灭口的幕后大佬。
      大佬就是大佬,我回国长居的身份是他给的,他现在一样可以剥夺。看到我坚持上庭,LIFA面临败诉,SAO(笔者译:State Attorney’s Office 州检察长办公室)遭遇疑似从权执法的困境,他试图用我在国内的一些行踪以间谍罪起诉我,虽然动议最终一定会因为查无实证被驳回,但我出访中国的身份是他们给的,来路不明不说,未来返回大陆恐怕会受到NSA(笔者译:National Security Act 美国《国家安全法》)严格限制。这是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如果不能再回到安妮身边,这一切到头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两边的听证Ag都来参加了,他坐在旁听席里面色凝重,退庭后他来到我面前,用绝望的眼神看着我说出那句话:“No one here gets out alive.( 笔者译:没有一个活人能走出这里。)”
      一瞬间冷汗从我背后冒出来,这是我从未感到的恐惧,即便是在触电的那一秒、死神降临的那一秒,我都没有如此强烈地害怕过。Ag的话像是威胁更像是忠告,Stein败选,他没有退路,他的反击不可能手下留情。我想到第二十二条军规,没有公平,没有真相,只有人性,不死不休。换作五年前,我半条命都丢了,不过是同归于尽,我不在乎。可这次,我是真的怕了。
      新的和解方案和安妮发现我的官司是一起在去年秋天到来的。她很害怕,我没跟她讲太多细节,但她直觉我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她以为我为钱,劝我停下,她害怕失去我。她不知道这里面的复杂,是我有意没有告诉她,我说我去打赔偿官司,想让她安心。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有了间谍罪的动议做筹码,LIFA开出撤诉和交付Rosemary的条件,我说我要身份,一个可以变更国籍的身份。我可以接着签保密协议,一旦存在泄密事实可破例引渡我返美受审,但不得再利用我在LIFA的供职记录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只要满足这一点,不管是撤诉还是项目交付我都无条件接受。
      就这样,我撤诉了。So goddamn over it. All zeros.( 笔者译:该死的结束了。一切归零。)
      ……
      喜大普奔,新的proposal通过了!
      今天先不记日记了,我急着改机器,胜利交付在望,早交早回国,我想见安妮!
      ……
      想安妮。
      ……
      想安妮+1
      ……
      想安妮+2
      ……
      想安妮+3
      ……
      好饿,想吃安妮的红烧肉、炖排骨、酿豆腐……最好再来碗炝锅面……
      ……
      6s终于跑起来了,头疼,好像又发烧了,想喝安妮煲的鸡丝白米粥。
      ……
      饿,托YZ帮我从downtown(笔者译:镇上)的东方超市带了老干妈回来拌macaroni(笔者译:通心粉),本来吃挺香,结果半夜发烧爬起来全吐了,现在更饿了。听说报菜名是不是能解馋啊,我试试看。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luoluoluo
      ……
      6s宕机,ahhh,更烦了。头好晕……
      ……
      今天终于退烧了,Fred见我一回来就往实验室扎非要拉我上天台。我现在又不抽烟,上天台还不是干盯着这活祖宗过眼瘾,他上辈子救过我命怎么着?
      Fred Tsuzuki,我从大厂里解救出来的PM(笔者译:Project Manager 项目经理),实则是ACE非要求得有个人拿着小皮鞭赶我们拉车,而我又不想给自己找个活爹。他跟我所见过的所有ABJ(笔者译:American Borned Japanese 日裔美国人)都不一样,我这次回来也就他跟没事儿人似的兴高采烈地照样跟我又撞肩又碰拳,我都怀疑我就是一只手不剩他也得跟我的残肢来个大全套。我出事之后项目组里跟我关系近的人员全都被停职审查了一遍,他被调到北卡的营地里坐了一年多冷板凳,人员大换血之后他又回来直接被委任为临时负责人,在三年的时间里夙兴夜寐,终于成功把项目带成了一盘散沙。
      这么说起来,这位爷还真救过我命。没有Rosemary的交付为筹码,我光拿诉讼和LIFA谈不免牵强,我当时还纳闷儿了,Rosemary怎么还没搞完呢?这世上哪有什么非谁不做的事情,反正给我我是不信的。但这次我回来一看,有Fred这老油条掌舵,我信了,服气。Rosemary最初立项的时候属LIFA一级保密项目,倒不是说真有多么玄乎,主要是级别越高funding(笔者译:经费)越殷实,后期再要也不难。我推了那么多其他家的offer来LIFA也是因为看上了这点儿好,不过现在一想也是天真,哪儿能好事儿都让你给摊上了,这不刚做出个成绩就被MQ-9给盯上了,说到底这事儿也不全赖Wesley,他上面顶着Stein,Stein顶着Cartel(笔者译:大财阀)和民调,谁也不比谁好干。可我这次回来项目级别一路直降降到了三级ECO,说白了就是一批军工弃用特供卖到制造业流水线工厂的系统,权当depreciation(笔者译:有形资产折旧)变现补财税窟窿。到现在项目组还能留在LIFA里混日子完全是看在降级之前钱烧太狠实在下不了手才没把这帮人给原地解散了。最开始和我一起进组的这批人里,要么是像Philip这样的与我割席保平安,要么心有余悸在接下来的两年纷纷调职回避,只有这个Fred,明明调走了还头铁要回来,当然最功不可没也要属Fred,整一非暴力不合作,ACE一催就往我身上推“没有Alex在这里我们也没太大进展啊”,一说要结项就开始给对面算大帐,“前期投了那老些钱了,千万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啊”,听说我那案子不好搞就窝窝囊囊地在LIFA边上劝“你们最好别整Alex了,不然这项目也得死”,逼急了就撺掇IA在我笔记本里翻什么“九阴真经”,然后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在这里吃了好几年空饷,就等着我回来收拾烂摊子,就这还敢追着我邀功“没我这家得散啊”。但你别说,要是我打官司的时候Rosemary已经结项了人走茶凉,我这证人证据还真不好找,Fred死乞白赖地给我在这拖着当真帮了我大忙。
      这家伙脑子不赖,就是太吝啬用在这凡尘俗世里了。他拉我上天台也是看我这些天太累,应该出来换换脑子,脑子保养灵光才能少走弯路。
      他问我怎么还会回来LIFA。我说还不是你丫给我摇回来的?!
      ……
      6s好了,但我有一个数字老也算不出来。
      想安妮了。想抱着安妮睡觉,闻她身上香香的味道。
      ……
      无解,解不出来,6s也宕了,死在和上次同一个地方。一定是哪个地方出问题了。
      ……
      ……
      ……
      上周都在debug,昨天终于弄好了。目前波形都很好,我直觉这次能成。
      ……
      成功了!!!
      ……
      想安妮+n
      ……
      ……
      ……
      上个月改机器去了,不过这次进展异常顺利,我觉得再有两个月肯定能交。Annie已经被LM(笔者注:军工制造业盈利性企业,*)签了,他们的工程师陆陆续续过来对接,LIFA有钱赚了应该不至于再为难我了。对了,Rosemary现在改叫Annie了,我改的。
      我听Michael说Stein因为权色交易也被送进监狱了,怎么感觉这坐办公室的活计比我们这帮电焊工高危多了。不过他一倒台是不是意味着我这身份的事儿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来找麻烦了?
      ……
      一个月倒计时,加油!
      ……
      三天没睡觉了,困死我了,我好像看见我太奶了……
      ……
      好烦,验收加了一个月。安妮,等等我。
      ……
      LM的人在测试了。我问Fred结项了以后他打算去哪?他难得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跟我说要不让我自己再组建个新团队吧,他还去给我当PM,他还没去过中国呢,正好去旅游。我说谢邀不约。
      ……
      机票定了,倒计时一周!
      ……
      Damn. 昨天回去的路上直接晕了,把他们都吓坏了以为我要嗝儿屁了。现在医疗队里躺着不让走,Dr.Johnson不让我乱跑至少静养半个月,不要啊,我要回国见安妮!
      ……
      今天贿赂Dr.Johnson成功,他和我一起飞回去总成了吧,他路费我出。
      ……
      后天要离境,今天办了好些手续,这个本也要交了,就这样吧。感谢每一个帮助过我的人,再见!

      (笔者注:……,代表具体实验记录部分; *,代表虚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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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不知不觉距离第一天落笔已经十年了呢,重新修文完毕,补充细节完善逻辑,补全正文和番外,欢迎新朋友、感谢老朋友! 想知道具体修改和增加了什么可以直接看后记,剧透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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