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罗米]日食》子规maya

7、（7）

　　（7）

　　“元帅。”施隆多夫从后视镜中注视着后面说道：“拜耶尔蓝上将的举动十分古怪。”
　　“怎样。”异色眼眸并未睁开。
　　“从导航地图上看到，上将所驾驶的3号车从五分钟之前骤然加速，现在似乎在前面第三个路口停车以待了？”
　　“停车以待？”罗严塔尔眯着眼睛，淡淡重复，“他‘待’的什么？”
　　路口信号灯指示停车，侍卫下意识地踩下了刹车，虽然上司交待过“视交通情况，最大车速，不必理会信号”的命令。
　　“恕属下直言，今晚的事件似乎另有隐情，有人存心利用炸弹情报给总督府下套，属下认为当务之急是应保持冷静，彻查匿名情报的渠道，而非以身犯险，给阴谋者以可趁之机。”
　　“你指的阴谋者是？”
　　信号灯转了，但侍卫并没有发动的意思，宋年菲尔斯正想呵斥，被罗严塔尔按住膝盖制止了。
　　“阁下不应忘记两年前奇袭海尼森之役，有人曾用一级临战体制对着托利斯坦的往事吧……”
　　罗严塔尔点点头，“虽然你这番忠告十分放肆，但我确实是记不得了。既然你指控拜耶尔蓝上将，证据何在呢？”
　　“元帅，属下并未指控什么人什么事，属下只是要对元帅的安全负责，因而不能置任何可疑情况于不顾。”
　　金银妖瞳一如既往地轻声冷笑起来：
　　“拜耶尔蓝可不是我的人啊，不管怎么说总要给个解释的机会，开车吧。”

　　两个信号灯对于最大时速可达五十六公里的地上车来说着实是一眨眼的功夫。白茫茫的迷雾中，一向温和得有些天真的文学青年伫立在公路中央，绷紧呈V字型握枪的双臂，望着空旷的路前方。
　　他真想时间就这么停止。

　　拜耶尔蓝骗了罗严塔尔。事实上，在回到米达麦亚身边的第一天，他就发现了上司的异样。
　　意识恢复的过程里耳膜分辨的第一种声音是输液管中韵律的水滴，眼皮豁开看到的第一片色彩是熟稔的灿烂蜜色。米达麦亚发现他醒了，只是伸出温暖的手，按住下意识蠕动的身体：
　　“闭上眼睛继续睡，脑部受了点震荡，没那么快好的。”
　　在不知第几回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之后，拜耶尔蓝的意识再也不会被拉入黑暗中去了，很快他就可以坐起来进食，和人交谈。这期间偶尔米达麦亚会来探望，但那个以前总是奇怪而又和谐地与疾风之狼并肩而行的高大身影，那个说话不多却总是发出冷笑，然后等着挨友人白眼或老拳的人，却从未出现过，尽管拜耶尔蓝清楚这里正是叛乱的大后方——海尼森。
　　年轻提督发现自己竟然对于他们亲手建立的罗严克拉姆王朝没有想象中那么执著，就像他对他们亲手毁灭的高登巴姆王朝也没那么切齿痛恨似的。也许对于为将者而言，直属上司是比皇帝还亲近得多的存在吧，军人的话只要服从上官的命令就好，我嘛……青年不自觉地在被褥中扭动着活力渐渐恢复的身体，告诉自己说：我只要能呆在米达麦亚元帅身边就好了，毕竟这么好的上司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了呐……
　　可是，在人去人来的医院里，那个身影孤零零得叫拜耶尔蓝心里发酸。啊，有一次他恍然大悟：罗严塔尔提督的话，想来也是忙得不落地吧，至于以前哪位提督受了伤总会亲自做好喝的汤入院来看望的夫人……夫人……
　　“渥佛!核桃粟米花椰菜浓汤我端来了哦，缪拉提督不喜欢吃荤腥油腻的东西吧,核桃可是补血营养的哟！”
　　“哎！缪拉，趁热喝吧，艾芳特意为你起早出去买素材呢，说起来我都没那么好福气……”
　　“快快快！喝了米达麦亚夫人做的汤，说不定年底之前缪拉提督也想讨老婆了哦！”
　　“像毕典菲尔特你那么粗鲁的家伙这辈子都只好打光棍啊……”
　　……

　　拜耶尔蓝闷在被子里抹掉了泪水，被人看见的话只会取笑他太多愁善感吧，“喂，拜耶尔蓝，你以前确实是说过‘像米达麦亚夫人那样的女性，是最理想的结婚对象呢！’这样的话啊！”可谁又知道，如今令他更加心痛的，是那个虽然还是每天会笑着，但眼睛里再没有灿烂光辉的青年元帅啊。
　　到底是谁造成了今天的一切。
　　在诺蓝银度总督府第一次和罗严塔尔元帅见面的时候，拜耶尔蓝潜意识里头是恨他的。

　　罗严塔尔军从兰提马里欧星域撤回之后，几乎是刚到海尼森，皇帝逝世的消息就传来了，虽然帝国军方面在奥贝斯坦的命令下严格封锁，罗严塔尔的情报网仍然迅速地确认，并探出了帝国军护送皇帝灵柩返回费沙的计划。双璧在罗严塔尔的房间里商量了一夜，第二天，刚获准出院的拜耶尔蓝就接到跟随米达麦亚元帅出击的命令，他们要趁帝国稳定内部的时间把至少包括巴拉特星系在内的原同盟领地一举掌握手中。
　　跟着米达麦亚上了陌生舰只的拜耶尔蓝看到了光秃秃的指挥桌上那瓶未开封的红酒。
　　“阁下……”
　　他的喉咙里忽然潮水般涌出一连串提问的欲望。
　　你们昨夜没有喝酒吗？
　　夫人的事情，您没有告诉罗严塔尔元帅，是打算……放在肚子里一辈子了么。
　　说到底，您为什么，为什么要上托利斯坦！
　　为什么当初要拒绝陛下？为什么要逃出费沙？为什么要夹在两军之间?
　　为了那个任性到朋友也不顾的家伙，您可以连性命都舍弃是么?
　　……

　　除了几个驻有守军的军事基地，他们没有遭到什么有威慑力的抵抗，因为罗严塔尔在起兵之前，采用柔性的手段将几乎所有兵力都收缩到了海尼森周围自己的控制之下。“还说不是有预谋的！”拜耶尔蓝快愤怒了。那人却在这时叫他的名字：
　　“拜耶尔蓝，以后和罗严塔尔多学着点吧。”令人捉摸不透地笑着，“常听人说双璧，我几乎都要忘了自己和那家伙之间的差距……”
　　那一刻他们正准备着陆某颗记不清名字的行星，被闪亮的银白色气层包裹，浑圆硕大迫近中的静止圆月，米达麦亚安静的侧颜被照得犹如壁画上的天使，正是因为眼中存在这样的影像，像拜耶尔蓝这般背井离乡的流亡者们才不至于迷失信念和方向……

　　拜耶尔蓝由衷地希望这个影像此刻能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在这片迷惑人心的白雾中指引自己。
　　可是他只能用耳膜感受着那人微弱的呼吸。
　　两个信号灯对于最大时速可达五十六公里的地上车来说真的是一眨眼的功夫。
　　在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中，他看见那暗棕色的头发从踹开的车门中出来，几乎同时，前车门也打开了，贴身侍卫冲到海尼森总督身边，接着是宋年菲尔斯厉声质问他半途拦截，意欲何为？
　　拜耶尔蓝没有回答，只是专心举起了枪。
　　枪口对准奥斯卡•冯•罗严塔尔。
　　在巴米利恩，他也曾这样，让自己舰队的主炮将托利斯坦纳入攻击范围，并非上司的授意，而是希尔德•冯•玛林道夫伯爵小姐的请求。他总是命令自己像相信自己的上司一样信赖上司唯一的挚友的。
　　结果那家伙似乎毫无察觉，大摇大摆上了人狼。
　　是出于友人之间默契到无需用语言或手势来表达的信任吧。
　　现在同样的使命又落在卡尔•爱德华•拜耶尔蓝头上。
　　他希望此刻自己有灰色的眼睛。或许灰眼睛的那个人也希望自己能透过拜耶尔蓝的双眼，换取能够凝视好友的几秒钟吧。
　　看着我！罗严塔尔。
　　但那个人没有，他只是眯着双色眼眸，肩膀不停耸动，压抑着一波又一波带血的呛咳。除了宋年菲尔斯，另外一个人的手也动作了。但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仍然没有触碰腰带上的配枪，也许在场的人都知道，单论拔枪射击的速度，即使是这样谁也没把握快过罗严塔尔。
　　拜耶尔蓝扣动扳机的前一瞬还在感慨，时间为什么不就这样停止。

　　几乎是在枪响的同时，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左手以迅雷般的力势抓起站在他左方偏前的侍卫后腰带，镭射线从维尔纳·施隆多夫中校的腹部穿过。当他侧面倒在地上时，乌黑的军靴又重重地踩住了将死者抽搐着抓舞的右手，接着是近距离一声补枪。
　　“阁下！小心别碰他的左肩胛！”青年冲过来，倒地者如脱水的鱼一般扑腾了几下，喉咙深处响起沉闷的咕噜声，鼻孔对满泛着血丝的白沫，大睁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焦点。
　　鲜血从总督端丽的嘴角挂下来，两位将官顾不上刚才那场猝不及防的处决，一前一后架住了衰弱已极的人。
　　然而那副身躯仍绷得笔直，那只雪白的手套仍以那么优雅的姿态举到唇边，瞬间被染成艳色。
　　“拜耶尔蓝，米达麦亚怎么了？”
　　青年抖抖索索地从军服口袋里拿出携带电话，拔出耳塞给总督戴上。

　　“……罗严塔尔，虽然不大客气我还是要说，你这样子实在比卡普契兰卡那会儿还要逊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