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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宋夫子的情史 ...

  •   泠之次日赶到太学馆时,毫无疑问被罚站了。

      不过学乖了的她自然是老老实实捧着书,认真地听着宋殷继续讲《国殇》。

      其实对于国与家,她的内心并没有什么感触,尽管顶着华朝安平公主的称号。

      至于家?她是长到十岁真正入宫的,生母早逝,她那爹爹整天想着的都是些权势。家的定义怕是一时半会也不能理得清。

      打断了思绪,她把视线落到书册上。燕逢秋留下的书册勾圈点划,看起来颇为用功,只是这么用心,却十六岁了才顺利求学成功,真是让人扼腕叹息,榆木脑袋么?

      宋殷带着大家摇头晃脑地读:“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苦苦煎熬后,散客的同窗们皆作鸟雀状奔逃欲走,却被白胡子的宋先生一把拦下。

      宋殷挑眉,沉着道:“关于罚抄之事,待老夫检查一下。”

      薛妙烟和柳泠之同时对望了一眼,大眼瞪小眼,冤家又碰头。

      “哼!”两个人彼此间重重哼了一声,却是哼给宋殷的,饱含着不满与气愤。

      宋殷一个个开始看大家的完成情况,颇为满意,看一个,放一个人离开。

      待到薛妙烟这里,他瞄了一眼泠之,问:“昨日是怎么回事,细细道来。可有罚抄?”

      “呃,说来话长。”柳泠之干笑一声,岔开话题:“是该到妙烟这里了。”

      薛妙烟瞪了她一眼,好一个安平公主,竟然拿我当挡箭牌!

      她心思刹时电光火石飞掠而过,笑盈盈地呈上个笑脸,仔细让宋殷看了自己手中抄录的一叠纸张。

      宋殷阅后,满意地点点头。

      她得意地看着对面的人,耀武扬威、张牙舞爪地拔腿欲走——她可是有备而来应对夫子的。

      谁料刚抬起腿,就听宋殷道:“站住。”

      !!!

      被发现了?!

      薛妙烟蹒跚着,兢兢战战:“夫子啊夫子,何时找我?”

      “你很聪明。”薛妙烟不可思议地听到宋殷的赞扬,眼睛瞪得灯笼一样大,飘飘然地都要飞起来。

      “就是太贪玩了。”宋殷叹了口气:“在论中,我便看出你的行文,远远胜于同龄之人,只是怕你的行事,将来会颇多艰难。”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一改往日形象,双目中填满了遗憾。

      “夫子这是何意?”柳泠之忍不住抢先插话,好奇地问。聪慧的人,应当行事也很漂亮聪明。

      宋殷走至木窗前,推上了窗,屋外的翠竹摇曳,在乌木雕饰的花纹中影影绰绰。

      “要想成为一个女官,面对的可能会是庙堂、江湖的非议。此事困难险阻重重。”宋殷叹了口气,背对着她们。他的脸在阴影中看不清楚,但若能看清,便可以发现那张脸上挂着的是无限的怀恋与追忆。

      “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曾走马观花,一日便能看尽长安花。但那时初生牛犊,年轻气盛,心傲得很。中了个进士,便不知道天高地厚,自以为举世无双。”

      宋殷缓缓讲着,神态安和,仿佛坠入了深思。

      那年的春光,那年春风得意的少年,牵着枣红马,戴着君子冠,游荡大街小巷。

      章台千堆柳树,更兼碧空晴风。

      穿行小巷,本不欲停留,却在空里上方突然飘来一方帕子。

      那样素雅的香气,那样别致的刺绣,那样清澈的云与风,丝丝地钻进了宋殷的毛孔与心窍。

      他浑身一个激灵,灵窍五识俱丢到了九霄云外,魂飞魄散了。

      转过重重的柳叶,一扇轩窗旁,巧笑倩兮的女子盈盈笑着:“郎君,帕子掉了,赠你便是。”

      宋殷那时尚是二十余岁的翩翩君子,长身玉立,唇角在春光里荡漾出春风的笑意:“宋殷冒昧,敢问姑娘可是居住于此。”

      她是章台女子么?

      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沦落风尘呢?

      他的内心莫名腾起一丝遗憾的火焰,索性这火焰很快熄灭。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珠玉般的声音响起,她不急不快地挑捻柔发:“是呀。”

      宋殷眼角瞄到一旁的高大垂柳,心想,柳树成精了,这般标致的女子,便是不施粉黛,他也觉得容颜秀美。

      彼时的少年尚不知何为一见钟情。当然若是知道,便也不会出现后来的种种情节。

      没想到夫子也有调风弄月的日子,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柳泠之心道,铁面也有柔情时,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后来,她在朝堂。之后的事太过繁琐……此事已过去多年,我也不想一次次刨开血淋淋的伤疤。”宋殷的声音很快再次响起。

      薛妙烟心知他舍去其中种种关键过程,又深谙他的脾性,知道宋殷是有意跳过这段惨烈的往事,叹口气道:“果然奇女子。”

      世界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总是有再好的丹青妙手,怕也画不出佳人笑语盈盈的纤细身影,和那无限的伤心苦情。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未来的事却尚在继续上演。

      柳泠之在脑海中细细搜寻关于宋殷的记忆,却并没想起来上一辈子有关宋殷的回忆。

      毕竟上一世中,她只是个被蒙骗在鼓里的傻子,关于宋殷,了解仅仅是,她从未谋面的夫子。

      “薛妙烟,你的确是我最聪慧的弟子。”宋殷淡淡,继续说下去:“很多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受过她的教导。”

      薛妙烟摇头,回答:“弟子从未受过他人指点。”

      “也是。”那女子按说早已去世多时,现在怕骨头化得灰都不剩。宋殷心底只起了一丝波澜,他闭上了眼,道:“成为女官的路太长,趁早选一条阳关大道吧。”

      “弟子不愿。为人处事当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她的尾音很轻,却给宋殷心上来了重重一击,震得他倏尔睁开双眼。

      柳泠之茫然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宋殷目中的光芒更甚:“这话,乃是《孙子兵法》之篇,你可知晓,选择这条路的后果!”

      他虽是喝出这话,却总归带着不容置疑的疑问与坚定。

      选择这条路,意味着之后——于公于私,毫无偏袒。做事丝毫不得马虎,不容人情,绝不拖泥带水。

      女官有可能面对的,不仅仅是后宫的争斗,还可能是私党之间的漩涡。

      半只脚踏进去,面临着的压力,将是伦理纲常,还有数不清的非议。

      是以本朝虽有女子可为官员、公主可承皇位的先例,百年来女官却寥寥。而女官谢世后的资料,也都有专门的史册记载,却并不能公之于众。

      细数百年风云,又有哪位奇女子,举世皆知呢?

      很不幸,薛妙烟她一心想选的,便是这条死胡同。

      她不在乎世人非议的眼光,尤其是那些自高自大还臭不要脸的男子,觉得空有一身蛮力,就为非作歹,纳七八个妾,丝毫不顾及正妻的想法。

      “夫子,我意已决!”斩钉截铁的声音自薛妙烟口中吐出,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里尽是自信与坚毅:“我既然来了一次,便要痛痛快快到底。”

      宋殷仔细打量了这小姑娘一眼,不自觉中,从她身上隐然窥见了当年那个高傲女子的影子。

      真得很像,只是薛妙烟,终究没有和她一样高傲……

      “你很好。”宋殷道。

      柳泠之绕了个大圈子,才知道薛妙烟,竟然一直想要踏入朝堂。

      手持象笏、一语千金的女官,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她悄悄推了推薛妙烟,低声道:“妙烟,难道你这么早就想去送死啊?”

      “我们可以相互照应,我估计要从最底层做起。”薛妙烟笑盈盈地拈起不慎掉在地上的书册,递给泠之,完全忘记了,对方根本就不想参与庙堂。

      柳泠之想了一下,只好开口答应。多一个照应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日后更要小心谨慎一些,言谈举止都不要被捕风捉影的小人利用就好。况且薛妙烟确实聪颖,应该分得清场合与形式。

      于是一笔契约就此达成。

      薛妙烟刚要走,突然顿足,鼻子嗅了嗅,回头问:“你戴了什么?”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柳泠之先是微怔,很快回神,挑开香囊下缀着的条条璎珞。

      “是这个。”她白皙的手指捏住缠着的线。

      正是那个害得她被毒虫叮咬的香囊,很寻常平凡。为了不打草惊蛇,明知有鬼,泠之却还是戴着它,以引蛇出洞。

      这种特殊的气味吸引着特定的毒虫,想必难以察觉。没想到薛妙烟却能辨出。

      她面上未呈现任何惊讶情绪,装作很平淡地试探:“妙烟,怎么了?”

      暗自观察对方,见薛妙烟神色并无多大异变。

      薛妙烟接过香囊,拆了有些发旧的细线,又仔细闻了闻,道:“纸捻子,蜡油味道,有一股子熏气,闻着脑门疼。”

      接下来的话很无情:“你是脑门子被夹了么,在香囊里放这东西。”

      “不是我放的。”

      面对无情的嘲笑,柳泠之略感尴尬,只得用袖子擦拭了下额角的冷汗。

      果见薛妙烟在日光下蹙紧了细长的柳叶眉,若有所思的面上闪过一丝疑惑。

      只听得她微微启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宋夫子的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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