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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侍卫燕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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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是专门等了很久,见泠之到来,平静道:“皇姐,今天我带江飞凰逛了琼林。”话语中似乎满不在乎的样子,还带着几分踌躇。
“哦?”泠之垂眸扫一眼地面:“知道了。”话语中没有带如何感情,淡淡的疏离不卑不亢,让他更生出一种距离感。
她这种淡漠的态度,入到李怀简的心里,仿佛是一把钩子,钩得他心上发痒,钩得他血肉模糊也不肯放手。
李怀简压下心中的怒气,跨上前一步,拦住她欲离去的脚步,声音里带着质问,不自觉拔高:
“皇姐!你可是生气了?”
泠之抬起头来,才发现这个昔日的孩童短短半年不到,个子就窜了一大截,现在比自己低不了多少了。
她看着少年那眼中的阴霾,反倒没有被他的情绪影响,只是再次重复:“五皇子,安平未曾生气。”
她顿足认真打量这锦袍少年,微微上扬眼角,慵懒的打了个呵欠,显得极其漫不经心。
他们二人之间似乎从来没变过,又好像什么都变过。
李怀简还是记忆力的老样子,现在这面容,是越来越有当年的剪影味道,过不了多久,这张脸就会变成夜复一夜的梦魇,在梦中吞噬她,带给她无穷无尽如黑雾的恐惧……
毒蛇的外表再美丽,也是有着冰冷剧毒獠牙的猛兽。一旦被毒液侵蚀,就死无葬身之地。
她可不敢与蛇为伍。
“皇姐……”少年还欲说下去,却自己吞回去了接下去的几个字。酸涩的声音在舌尖转了几个来回,最后成了干巴巴的几个音节:“那你回去罢。”
“需要我送你一程么?”
“不必了。”摇摇头,泠之这便绕过他,径直往公主殿的方向走去。
她今天遇到的糟心事,已经够多了。
公主殿前的守卫似乎换了一批,泠之正要进去的时候,突然被一只手拦住了。
她无奈道:“我乃安平公主。”
对方依旧不动。
泠之差点炸毛。今天她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个守卫还不肯信她。
“请出示证明。”对方的声音故意被压低了。
泠之:“……”
自己人竟然连自己都认不得!
泠之瞥了一眼对方的黑袍子,道:“我真的是安平公主……”说话有气无力,都快被气死了。
她现在脑、子、很、乱!在添乱的统统拉出去打十大板,照着屁股打!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发火,那个黑袍子的侍卫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吓得泠之连声惊叫。
她在千分之一秒内想了一个合适的词来指责对方的过分举止:“放肆!”
这词她从来没用过,因为太过高人一等,且充满了对别人的不屑,乃是个十分嚣张的字眼。但现下她实在是太过愤怒,竟然脱口而出。
“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哎,我好伤心。”侍卫放开她的白腕,幽幽叹息。这时,泠之方才注意到他的相貌,顿时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下巴都掉地上去。
这黑衣男子身材颀长,容貌秀逸,眉宇间英气逼人,英挺的鼻梁尤为好看,正是燕十七是也。
燕逢秋笑嘻嘻地捉住泠之的手腕,道:“公主殿下安好?”
“你……你……”泠之吓得结结巴巴,连说几次都没说出口,脸上写满错愕。
这怎么一回事?
她差点从地上跳起来大吼,好不容易才活生生压下去了这个念头。
燕逢秋道:“我自然是入宫当了侍卫,不小心名落了孙山,还好得到天恩网开一面,收了我这条漏网之鱼。”
说罢,一脸认真道:“你又瘦了不少,真是,我一不在就照顾不好自己。唉,瞧这胳膊,都要成麻杆了。”
他俯下身子,抬高泠之不堪一握的白玉腕,手掌轻轻擦过她的手腕,掌心内粗糙的茧子亦随之经由泠之的手腕,让她心中痒痒的,像是被猫抓了一样。
燕逢秋捧着泠之的手,像是抚摸着稀世珍宝,优美的唇呵出一口气,以此温暖她冰凉彻骨的手。这口气一吹,就像是有蚂蚁爬过她的掌心,泠之只觉得又舒服又安心,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耳朵根染上点点的红晕。
她悄悄低下玉一样的脸庞,喃喃道:“燕十七,别闹……”
燕逢秋微微扬起唇角,荡开一丝笑意,他握住眼前人的纤手,不禁心神激荡。
他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在耳边低语:“别怕,我在。”她的耳内似乎进了他的鼻息,温热温热,酥麻无比。
“我一个人在宫里,好害怕。”泠之终于扑到燕十七宽阔的肩膀上,肆意地向对方倾诉。
“我好害怕。”她沙哑着声音低低哭道,用力抱着燕逢秋,像是要将自己嵌入他的骨肉里,拼命流着忍了数月的眼泪:“你知道么,这段时间我都在宫里,处处都害怕,没有亲人在身边。便是有薛妙烟在,可她也不能总是帮着我。”
眼泪很快打湿了燕逢秋的衣裳,索性是夜晚,没有人会看得见她究竟留了多少眼泪,只是她太寂寞太孤独了,所以才终于忍不住会爆发出这样的眼泪。
隔着衣料,燕逢秋感到她的眼泪是如此令人难过,像是从灵魂深处发泄的情绪一样,带满了寂寞与无助,悲伤与痛苦。
她断断续续讲述着这些日子以来的担惊受怕,让燕逢秋不由生出一种愧疚。
“燕十七,我后来听说放榜了,就每天做梦,做梦里也是你在朝堂上被上的体无完肤的样子,好怕……”
“我又能常常梦到你以后会憎恨我。我慌乱得拼命解释,可你还是举起了剑对准我。好多血,好多血……我既害怕你死了,也害怕我选错了路,更害怕牵累到你,我要怎么办?”
燕逢秋掬起她侧肩滑落的青丝,亲吻着:“泠之,想哭就哭吧。我不会怪你。”
他这才意识到,他所以为的“惊喜”到底让泠之有多么害怕、忧惧。
她怕的,是我不能在朝堂里全身而退么?
其实我参加科举,也不是为了功名,而是为了……
见到她。
柳泠之啊柳泠之,你是什么时候悄悄地拿走了我左胸跳动着的心脏呢?
密密麻麻的疼痛席天卷地而来,刺入他骨髓血液里每一处。燕逢秋一手搂抱着她,一手缓缓轻拍着她的背部,不断安抚:“泠之……泠之……我在。”
多年以后,燕十七再回想这一幕,竟然每一个片段、细节都深入脑海,历历在目。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虽然没有星星,可是月光若雪,姣轮似冰,月下相拥的两道人影,亦是如斯美好而纯洁。
每当他提及泠之那时的苦相,身边的女子便撅嘴犟,用一双明眸等着他,恶狠狠地道:“我可没有这样子。”
“好好好,也不知道爱哭的是哪个花猫?”他也总爱取笑她,却不待她辩解,将她拥入怀中,细细亲吻着女子温软的唇,抚过她的寸寸发丝:“谁让我从那天起,就认定是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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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秋天过的很快很快。
秋去冬来,冬来雪降,霜雪覆于庭上,俨然一派冰雪的天地。
泠之早已披上了狐裘,抱着手炉在太学馆与公主殿之间来回行走。
燕逢秋虽时常有机会再见他,可宫廷侍卫都是轮值,他不会一直都在公主殿处值夜。
当然也有个法子能让两人时刻在一起,但是被两个人同时、完全、彻底地投票否决了。
当薛妙烟出了这个馊主意的时候便欲逃之夭夭,恨得两人都牙齿发痒。
这法子无非是:将男人的那个东西给去掉!然后燕逢秋就可以当公主的内侍了。
两人的期待在听到答案的那一刻变成无奈,同时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边的东西,作势就要追着她——
“小丫头片子你给我停下!”
“呦嘿!你还敢跑,胆儿真大!燕十七,拿下!”
“啊我错了——你们别打我!我不要被吊起来打!”
燕逢秋笑眯眯地盯住薛妙烟:“我看你再躲到哪里去?哼——”
“——呃,燕十七,咱们有话好说。我给你讲个故事!”豆大的汗珠自她额角滑落,这燕十七好生可怕,真是忠犬呐忠犬。
“快说——!”燕逢秋堵住她的退路,阴笑道,牙齿似露出了侧愔愔的邪气。
薛妙烟眼睛一转,对着他腰间别着的匕首道:“我觉得我的处境,用句诗可以概括起来!”
“什么?”
她咽了一口口水:“《木兰辞》里,木兰从军归来时,家人为表示欢迎的一些动作……”
“前面两句是‘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呃,我觉得我的状态就是后一句了。”
柳泠之不禁噗嗤一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捂腹道:“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的呀。”
“那是,那是。”薛妙烟冷汗涔涔下落,哭天喊娘:“安平殿下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家十七最美最可爱!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英俊无敌。”
燕十七点点头,心安理得笑道:“多谢夸奖,某不知道,原来某竟有如此之大的吸引力。”说着,还不忘谦逊地行一个君子礼。
“既然你如此真诚,那我就大发慈悲接受这个夸赞好了。”
柳泠之:“……你什么时候如此骚包的?”
“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