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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   18.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始终想不起来在那个混乱的场景中,我到底做了什么,直觉中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我走错屋了吧——陈道明胡乱的系着衬衫的扣子,听到开门声那眼神也不知道是惊愕还是惊悚;他身后那女孩我认识,左小青,陈道明当初还挺喜欢她的,真把她当晚辈,总是给别人推荐她演戏,现在坐在床上拥着被,也不知道到底是穿了还是没有,反正从肩膀上来看上身是没穿,这就够了;胡军在我后面还维持着一个想伸手拦我的姿势,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应该特滑稽。事实上我谁的表情都看不清了,木了,手中的房卡“啪嗒”一下就掉在了地上,我慌忙蹲下身去捡,却在站起来的时候,撑着膝盖站到一半又蹲了下去,几乎是瞬间,脱力感铺天盖地的向我席卷过来。胡军在后面慌了神——四个人最紧张的反倒是他,拉着我的胳膊想拽我,没拽动。
      “小军你别碰我。”我自己听着我的声音都有了哀求,像玻璃器皿一样,不能碰,一碰就碎。我再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那是傻。我在心里划过很多个句子,像玻璃刀划碎玻璃似的,生疼,骂陈道明的也有,但是真等能自己站起来的时候我只说了一句:“你叫我来就为了让我看这个啊?”
      陈道明脸上所有的不淡定都已经淡定了下去,脸上说不出是被撞破的漠然还是绝望:“你听我解释么?”
      我说:“你要说我也不拦着。”
      他说:“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说:“这么俗的解释就不要说了吧。”
      这时候左小青还要在后面拆他的台:“陈老师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我提醒您呀——反正您可没带套子,怀没怀上也不知道,您可别不负责呀。”
      我笑了,彻底笑了,我都不知道我在这时候怎么还能笑得出来:“看见没有,陈道明,打脸疼吧?人小姑娘叫你负责呢。对人家好点,我就不打扰了。”
      我转身就走的时候特别冷静,心里想的全都是葛优你不能激动,这是酒店走廊,有监控,你一激动就什么都完了。直到我在电梯门前等它升上来的时候,陈道明穿好衣服追出来,我也是一点儿该有的激烈反应都没有,就像是身体里所有的情绪都被一个巨大的注射器抽干了一样——我天性沉静不适合大吵大闹,我这样安抚心底不知道在哪里潜伏,随时随刻都能冒出来给我致命一击的恐慌和无助。陈道明拉住我的胳膊:“你听我说。”
      我看着电梯的数字在一点点变大:“说话就说话别拉拉扯扯的。”
      他怎么可能放手,但翻来覆去就只会说那一句:“我真的不知道。”
      我说:“身旁躺那么个大活人你不知道你当拍胭脂扣吧?你以为这儿兰若寺?要我说,人家小姑娘愿意跟你也不容易,你都能当人家爹了。对人家好点,别跟对我似的说不上什么时候就火儿了。”
      我说话的时候手指一直无意识的戳着电梯上的按钮,按着按着就觉得累了,累的时候看电梯上的红字都是刺眼的。我努力调动了一些使自己看起来像是自嘲而不是抱怨的情绪:“真是的,亏我还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来看你,这就要回去了。”
      他慌乱的上来抱我,尽管我的眼睛里干涩的都发疼,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哄我:“别哭,优子,别哭,我不好——我昨天晚上喝醉了。”
      这时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我用力推开他,特决绝的迈进电梯,然后转过身在缓缓合上的电梯门中间直视他:“你不是从来不喝酒的吗?酒量不好就别喝——我从十七年前就知道你丫酒量不怎么样!”
      我故意忽视他那因为我的离开而哀伤的脸——但愿那是因为我的离开。我就那么看着电梯门关上,上面显示楼层的数字再一点一点变小回去,靠着金属墙一点点的坐了下去。让我休息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可是我还是觉得不自在,那种身心都无处遁逃的赤裸感。我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右上角那一个小小的摄像头,不闪光,看样子坏掉了,可我就是觉得它在看我。是你吗?在这样一个狭小的,只有我一个人的空间里,你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的狼狈。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看它,只是深深把头埋在了两臂中间。
      我在前台还房卡的时候胡军追了出来,很急的样子。我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外走,他果然就跟在我后面,小声叫我:“嫂子......”
      我说:“我不是你嫂子,你嫂子在床上呢——谁在他床上谁是你嫂子。”
      他一头汗:“嫂子......不是,葛大爷,优哥,您别怪我师哥,这事儿赖我。昨天他说你要来,我看他挺高兴的就劝着他喝了两杯——您知道的这几年他也不怎么推哥们儿们的酒了。然后我俩就喝多了,我也是今儿早才知道是左小青扶他回去的,我先去的左小青那屋没人才知道有事儿,出来就碰见您了......”
      我说:“小军,你这是帮他开脱啊还是给他定罪呢?酒后乱的性就不是性了啊?”
      他说:“这不是和清醒的时候有质的区别么......您得听我师哥解释啊。”
      我说:“我怎么听他解释?解释有用吗?解释了事儿就不存在了吗?那当初杜宪怎么就没听过我俩解释?”我突然悲从中来,陈道明就是这样,连带着现在胡军也是这样了,连一句骗我的“我们俩什么都没有”都欠奉,一句一句都只是在强调“喝醉了”——仿佛只要有酒精作祟一切过错就不是过错一样,照这个逻辑,那酒驾酿成的车祸就完全可以获得刑事豁免权了。于是我对胡军说:“回去告诉陈道明,反正他和杜宪因为我都已经这样了,要是那小姑娘真让他负责,就考虑一下。酒驾撞得人那也是罪过,你得给人家在没有意外保的情况下负全责——还有回去看着点儿他,别让他对人家前台小姑娘撒气。”
      胡军急的都要跺脚:“优哥,我是被我师哥派出来追你的,你不能让我完不成任务啊——这话你自己回去和他掰开揉碎了说啊,万一说开了呢?”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陈道明的。我连犹豫都没有,关机,卸电池,把卡拔出来,一掰两段,松手任凭它落到尘埃里,再把电池装回去,丝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的让我自己都佩服。胡军目瞪口呆的看着我这一系列动作:“葛大爷,玩儿真的了,你现在是在气头上,会后悔的。”
      我把手机揣回兜儿里:“玩儿真的了。”
      说着我丢下他,径直打了辆出租车去了火车站——其实我有那么一会儿是想坐飞机来着,但想想何必呢,这事儿到不了拿自己玩儿命的程度。这趟车人不多,我犹豫了再三,还是买了个硬卧的下铺——我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独处,人多点反倒好,开心。上了车就有个老爷子把我认出来了:“你葛优吧?”
      我以最大的真诚回答:“是啊,这不不忙么,出来转悠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
      大爷说:“难得啊,我们印象里你们这些明星都是坐着飞机在天上来回飞的,忙得很。”
      我就说:“再忙也得腾出时间坐火车啊。”
      周围的人都善意的哄笑了,我也在这种气氛中,觉得自己可以很开心。直到时间过去久了,这一个车厢的人该签名该合影的都照顾到了,我就缩到我那个铺,裹着被闭着眼睛试图把自己弄睡。这时候我对面的上铺有个年轻人在看《蓝宇》,正好看到陈捍东和蓝宇开车去房子那儿,蓝宇把CD打开,跟着音乐合唱。那时候刘烨的声音真是嫩啊,唱“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一不小心就唱到人心坎儿里了。
      我把自己裹成个茧,面对着墙壁,在空调的冷风下,同样一不小心的就泪流满面了。
      这趟车不算慢,可也走了13个小时,到了北京都晚上8点了。我抱着身上背的当行李袋的双肩登山包,特茫然的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不知道去哪儿——不愿意回家,也不敢去我和陈道明住过的地方,特赶巧的想起了郭德纲相声里的那句“天下之大何处是我容身之所”,然后就成功的把自己逗笑了。这时候一辆黑色的路虎停在我面前,窗户降下来露出姜文那张脸:“哟,大爷,在这儿发呆啊?”
      我说:“大爷都快成孤寡老人了。”
      他就和我贫:“哪能呢?只要有我在,大爷你就不能寡。”
      我乐了:“那你给我找个地儿住呗,我没地方去了。”
      他说:“成,上车。”我就拿着包上了后车座。这一路我都紧紧的搂着那个包,仿佛我身上唯一的东西就是我落水时仅有的一块独木。姜文在倒车镜里看见了问我:“什么值钱的东西啊,这么护着?”
      我说:“身家性命,闯江湖全靠它。”
      他就呵呵的乐,我也跟着乐,眼睛看着道两旁的路灯流星花火似的从我面前掠过。脑子不清醒,就容易乱想。我一会儿想着去你妈的陈道明你就这么毁灭我价值观啊;一会儿想着胡军问我那句“你玩儿真的啊”,现在细细想到真有几分后悔;一会儿想起陈道明在家穿着粉丝给他寄的大嘴猴的T恤练书法的场景;但最后想起的,居然是杜宪。你赢了杜宪,你赢了,最终还是被你说中了,你高兴吧,你以看我的狼狈为乐趣,现在你如愿以偿了。葛优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左小青,你根本和她就是一样的,拆散原本好好的两个人这种事儿也不因为谁和谁有爱情就格外高贵些。我冷,全身的骨骼都被冻僵了的那种,我试图用力把自己蜷缩起来,可是不行,稍微动一动就感觉有无数个细小的针从四面八方扎向我。陈道明,我在模糊中默念他,你来温暖我吧。可我又那么的清楚我此时有多想把他推开,你走吧,别在余下的生命里这样折磨我。
      我想我应该是在这个时候终于睡着了,因为我难得地梦见了小时候的葛佳,还有我自己。她还是五六岁的样子,我在梦里也不过十二岁,穿过我们家老房子那些灰色的楼区。她在前面张着手跑,两只羊角辫在空中一晃一晃,太阳把她飘浮起来的发丝照成了金黄色,我在后面追赶她,因为他们都告诉我,我是哥哥,要照顾好妹妹。她跑的太轻盈,我怎么也追不上,这时我妈就会从三楼阳台的小窗户里探出头,无奈的喊:“佳佳,跑慢点,让你哥哥领着你呀——”
      这时候我摔倒了。我不明白在梦境里摔倒有什么关系,可是我眼睁睁看着我的膝盖摔破了,流出鲜红的血来,很疼,让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我爸经常告诉我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我总觉得这么疼,如果我不哭,那才是错的。
      这时候他来了,陈道明,他倒是大人的样子,弯下腰看我,把我拉起来,于是我发现我也是现在的样子了。他温热的身躯缠上来,温柔地吻着我的脸,对我说:“别哭。”
      我迷茫的低下头看我的膝盖,那里完好无损,一点受伤的痕迹也没有。可是我想我一定还是有什么地方在流血,否则为什么会这么疼?让眼泪止也止不住的流?
      我用力的抱回去,反正是梦而已,就算是舍不得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用的力气太大,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弄醒了。我睁眼,嗅觉先于其它感官一步让我意识到了我身处什么地方——那浓浓的消毒水儿味儿,让我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无菌培养室。就在我在一片纯白的背景里,端详着自己身上的条纹病号服和手上的吊瓶的时候,门开了,先走进来的是姜文,手里拿着水杯和药在我身旁坐下,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好像退下去点儿了。”
      我吃了他喂给我的药:“怎么我在你车上睡一觉,就把自己睡到医院来挂水儿了?”
      他撑着床看我,特无奈:“葛大爷,您还好意思说啊?我还想问您呢,怎么前天下午我见你还好好的,就过了一天,要不是我在火车站捡着您,您指不定怎么样呢。”
      我说:“你当我破烂儿啊还捡回来?我相信我再睡个一晚上总会有拾金不昧的好人把我送到公安局的。”
      他又摸了摸我的头:“那你非得烧出肺炎不可。”
      这时候门外探进来一只黑白相间的脑袋,冯小刚,见了我就说:“哟,大爷,您醒了?”然后特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抓了一个姜文给我洗的苹果就啃:“您真行,可把我们吓死了,好么四十来度烧一宿,都快熟了,姜文一晚上就守着你了都没合眼。”
      我说:“你怎么来了?”
      他和姜文对视一眼:“我......这不姜文问我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么。”然后斟酌了语句也往我身边一坐:“那个......老道都和我们说了,这种事儿......你得理解......”
      我闭着眼睛“哼”了一声:“我理解,我怎么不理解,我都够宽容的了。我告诉你,昨天那要是我和一女的躺床上,估计今天我的下场还是得进医院——骨外科。”
      冯小刚说:“哥哥,恕我直言,就算是你和一女的躺床上,我那位哥哥顶多把你送到骨外科,也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我沉默的望了一会儿天花板,对他俩说:“我不想在医院呆着了,你俩给我找个地儿吧,不是我家就行。”
      冯小刚刚说“哎,这病还没好呢......”就被姜文拦住了:“行,回去吧,在这儿也什么都没有,回去吃药一样的。”说着就叫了护士给我拔了针头,小刚扶着我起来换衣服,他自己去办出院。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我和小刚下楼,我整个人虚的只能扶着楼梯扶手一点点慢慢下,他看见了,把手里的东西都递给小刚,说了句:“小刚搭把手”,就把我背在了背上。
      我说:“你干嘛啊?”
      他说:“你病着,我一步都不让你走。”
      小刚就在后面感叹:“虽然说有点对不住老道——但是姜文,这话说的真爷们儿,我都想跟你了。要不我什么时候拍个爱情片你这话借我剽窃一下吧。”
      姜文背着我在前面稳稳的走着:“那你得先买版权。”
      我趴在他身上,很难得的一路无言——主要是我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多说话了。冯小刚打了个电话给徐帆,问了他们家钥匙到底哪个是哪个,就把我俩带到了一个小别墅区。二层的小房子,不大,但挺精致的,透过阳台的玻璃能看得见屋里种了棵生机勃勃的向日葵。我抬头看了:“好,我就喜欢向日葵,不仅能看,还能吃。”
      他就乐,明显是在哄我开心:“我就知道哥哥你喜欢。”
      你知道什么?我在心里默默的戳穿他,前两天我还说自己喜欢白牡丹呢。进了屋两人把我安置到沙发上,姜文从卧室里扯了条毯子把我仔细围好:“累不累?”
      我摇摇头:“有酒么?我想喝点酒。”
      冯小刚说:“你怎么事儿那么多?”可惜又被姜文拦下了:“喝点就喝点吧,正好发发汗。”
      小刚瞪了他一会儿:“得,你就惯着。”然后到楼下拿了个坛子上来:“十二年的,花雕。”又探了身拍拍我的腿:“知道哥哥你心里不痛快,但是要少喝,愁酒伤身。”
      我把他的话又给他还回去:“你事儿怎么那么多?”
      结果这一晚上倒是他自己喝醉了,坐在阳台上给徐帆打电话,什么肉麻的感叹新生活的话都说得出口——可能是我的倒霉经历让他对世界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我拿脚尖点了点坐在我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姜文:“你不给周韵报个到啊?”
      他把我的脚塞回到毯子里:“不用,她知道我在你这儿,让我这两天没事儿照顾你。”
      我打了个哈欠,把自己缩了缩,酒劲儿已经上来了,就感觉身上暖了点:“真大度——”他犹豫了一下,隔着毯子搂住我,对我说:“师哥不在你身边了,那我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我装作没听见他的话,向打完电话的冯小刚遥遥举杯:“来小刚,干了!”
      他也特豪气:“干了!”
      我说:“这日子我不过了!”
      他也和我吼:“不过了!”
      说完我头一歪就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手松开空杯子滚落在地上,疲累的好像是刚打完一场大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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