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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 ...

  •   4.

      小刚曾经对我目前的处境做过精炼的总结,他说你和优子之间其实就是隔着张窗户纸儿,你一个劲儿的在前面捅,优子就只好一遍一遍跟在你身后糊,然后装看不见那些七零八落的补丁。何止精炼,简直就是一语道破。葛优没错,他明确的拒绝过我了,我也没有那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拼着不和他做朋友也要把这事儿掰扯明白了,所以我只好对他的装糊涂表示默认,然后在一旁看着他和陈道明做夫唱夫随的一对儿——对,夫唱夫随,我觉得我那师兄还真得谢我,我在秦颂片场那么一折腾,反倒误打误撞的把这两个人弄的心照不宣了。我坐在酒宴的一角,看着北京文艺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客客气气的欢聚一堂,这里面就有他和他,并没有在一起,各人对付各人的场子,然后却在觥筹交错间,不经意般的抬头相视一笑。
      在宴会间的一个空隙我听见小刚打趣这两个人:“优子怎么也没戴块表啊——老道快送一个。”
      陈道明一挑眉:“那还用你说?现在就送。”然后把葛优的手拽过来,撸起袖子俯身在手腕上咬了个不轻不重的牙印。葛优用袖子擦了擦,又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好友,笑着为自己解围:“嘿,这表盘还挺大!”
      众人哈哈一乐,这事儿也就被岔过去了。没人看出来这俩人到底有什么异样,也没人看得出我有什么异样,可是话说的好听,说我不介意,做朋友也挺好——哪儿能呢,我看他俩腻歪,胃里都快反出酸水了,那种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甘和嫉妒。我想着走吧,还在这儿呆着干嘛儿,等着现眼呢?可我又想再看看他——如果我能忽略陈道明的话。你如果像我一样喜欢过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懂得,无论怎样,哪怕是被逼到极其难堪处,也是希望能多看他一眼的,哪怕是这样远远的看着,不过去。这时有一个女人坐到了我的身边,用很纯正的中文对我说:“一个人?”
      我之所以强调是“很纯正”的中文,是因为她一看就不是一个以中文为母语的人——很标准的白种人长相,典型的欧罗巴美女,于是我也笑着对她说,并且故意忽视说出这句话时心里的钝痛:“是啊,一个人。”
      这就是我和我的第一任妻子桑德琳认识的经过了,老天爷总是会在我的感情一次又一次受挫的时候,再给我派来一段不那么正确的感情,然后迷惑我,让我以为这就行了,我可以在我错误百出的爱情里扳回一局,重新开始,从此幸福美满,至于曾经爱过的人也就可以当做别人的故事了。你可以笑话我,你也可以讽刺我,你气定神闲,是因为你从来没像我一样倒霉,没像我一样急于摆脱什么。于是我和她在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结婚了,然后发现,我们根本不适合做夫妻,可是已经晚了。我和她正式分居是在2001年的一个下午,那时候她要回法国——再也不会回来的那种回去。我坐在床边看着她把要带走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收拾到行李箱里,然后问她:“非得走到这一步?”
      她没看我,只是抬手把一缕头发撩到耳后:“你和我总有一些事情是无法调和的,比如你总喜欢命令我,可我偏偏觉得不需要那样做。”
      我沉默,两个生长环境不同的人,无法调和的东西太多,不止这一件,我无意去更改我自己,就像她总强调的个性要自由,她不需要我的压制一样——好吧为什么不直说了呢,我就是无法为她改变自己而已,或者再直接一点,她不是那个能令我改变的人。这话说出来很残忍,所以她在登机之前对我说:“你的眼睛里看着另外一个人,这不是我的错觉。”
      她走了,还带走了我们唯一的女儿。
      我曾经以为她的到来是雪中送炭,可是在此刻我不得不发现,这只是老天爷给我设下的又一个陷阱而已罢了,看着我跳下去,然后躲在一旁窃笑——他甚至都不用掩饰,他从来都是在天上懒洋洋的看着我满身伤痕的狼狈爬上来,琢磨着什么时候再推我一把。那段日子我过的很消沉,甚至和刘晓庆刚离开我的时候有一拼,直到我接到《理发师》剧组邀请的时候,我才好好想想,我不能这样了。看日历选了个百无禁忌的日子,溜达着就去片场报道了。到了剧组先看见的是周韵,坐在桌前嗑瓜子儿,面前两个小塑料袋儿,一个装瓜子儿一个装瓜子皮儿,我走过去和她打招呼:“嗨。”
      她抬头,一笑眼睛弯的像浸在泉眼里的月牙儿:“师哥,吃不吃?”
      我说不了,然后就坐在她身旁闲聊,聊她的近况,不聊我的。我和周韵是拍《天地英雄》的时候认识的,那会儿才知道我有这么个师妹,细论起来不但都是中戏出身,而且上学时候老师都是一个,比陈道明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师兄亲近多了,唠起来共同话题自然也多,在青海拍戏之余就指着和她谈人生打发日子了。她一眼相中了我的手机壳:“美队呀。”
      我凑过去看了看,那上面是一个美国队长的盾牌,我都没注意,是我逛街的时候我女儿顺手指了我也就顺手买了,当爹的人对物质生活没那么高,闺女看上啥咱就用啥。我这厢想起那小家伙来有点儿感伤,倒是周韵没觉得,兴致勃勃的掏出自己的手机给我看:“师哥你看我的是钢铁侠的!有缘分啊!”
      我说:“啊,缘分吧,他俩是啥?好队友?那你看——咱俩也是好队友啊。”
      周韵的兴致就锐减了一大半:“谁和你是好队友。”
      我还想着这怎么回事儿呢,怎么就不高兴了呢,看周韵这样八成是他俩的粉,估计是我对漫威不熟,不了解这俩人之间的爱恨情仇,说错了话。正想着说点什么找补一下,身后化妆室的门就开了,里面走出个人,还和人说着话:“我怎么觉得我这身儿穿的像伪军呢......”
      我一回头,嘴角不自主的就扬起来了:“哟,葛大爷。”
      他穿着一身黄呢子的军装,谈不上英姿勃发,到没有他说的那么不堪。穿军装对一个人身形考验极大,非得是腰细腿长不可,他瘦,可是肩膀宽,正好能把衣服挺起来,又不像寻常武官动辄一身肌肉块,不安分的埋在衬衫里虬结着,像是随时能爆掉扣子。年纪上来倒是比年轻的时候多了份从容,正好演一个儒将,羽扇纶巾,临阵不乱的那种。我看着他笔直的站到我面前,被军装束缚的利落,一时间有点移不开眼睛,但看久了还觉得尴尬,只好假咳一声,问周韵:“你要真是宋嘉仪,是选陆平,还是叶江川?”
      陆平是我在戏里的角色,叶江川是葛优在戏里的角色,周韵在看见他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停下了嗑瓜子的动作,此时偏头看看我又看看他,最后诚恳的说:“陆平和叶江川比较配吧。”
      这话说的我真都忍不住给她竖大拇指,葛优在一旁一摆手,连声说“话可不能乱说”。我趁周韵不在的时候凑到他身边揽他的肩膀,和他咬耳朵:“看您这小心劲儿,我师哥又不在,说说怎么了——等等,您这次出来——”
      他连忙说:“老道是知道的。”
      “那他可是真大方。”我现在想想秦颂那档子事儿都对我这个师哥心头一凛,肃然起敬,反正我脾气暴归暴,也干不出来这种事儿。晚上我们几个主演凑到一块儿看剧本,我看着葛优坐在那儿有点儿乏,就故意模仿他说话,逗他开心:“葛大爷,我当年上学的时候老师给我们讲过发声学——周韵也来听。就说这发声吧,讲究一个口腔和喉部的控制,产生共鸣,但要学葛大爷说话呢,还得加上一个鼻腔的共鸣。像这样——”我挑了一个他的口头禅来模仿,“‘接不住’,说的还得慢。”
      他就笑,说自己说话的时候舌头是有点儿懒。他说话的时候总会在某两个音节上有一个特别好玩儿的鼻音,不一定是哪个词儿,但就是这个音儿,能让他在演那些滑头的人物的时候平添一份可爱,让我喜欢的要命。我学得不像,也说不上来,但他这种说话的方式,能让我听了过耳不忘,一千个人当中,我都能精准的听出来,哪句话是他说的,再逼真的模仿,我也能听出来真伪。周韵看着我们嘿嘿乐,这丫头似乎极爱看我俩这种诙谐打趣,乐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要说什么:“葛老师,你这里面有弹钢琴的镜头,你是打算自己弹还是找替身啊?”
      他说:“自己弹吧,万一要录全身的景呢。”
      周韵说:“那您不跟导演说说给您请个老师啊?”
      他说:“老师——会有的,不要急。”
      第二天我们就见识到他说的老师的真实风采了——一只野生的,鲜活的,风尘仆仆的陈道明。他见到葛优之后就把人拽到身边端详,看了半天才崩出三个字:“像匪兵。”
      葛优对他笑的很温和,说实话他对谁笑的都很温和,但我总能从他对陈道明的笑容里看出点儿别的味道:“你好看就行——用不了来这么急啊?”
      陈道明说:“我能不急么,我就怕来晚了,你找别人教你了——你拍《秦颂》那会儿小刚就和我说,你找了个女老师教你,还妙龄,还手把手教,有这事儿没?”
      葛优就大惊:“没有啊!小刚听谁说的啊?没摸手,就是她弹一遍我看着再弹一遍——不是那不是你不教我我才找的别人么!”
      陈道明说:“......你不心虚你解释什么。”
      这故事是我和小刚说的,当笑话,估摸着小刚也是当笑话和陈道明说的,谁成想这孙子能记到现在,还找茬。我在旁边的树下百无聊赖的看着这两个人闹着玩儿一样的拌嘴,周韵走过来和我站在一起,说:“葛优老师只有对着陈老师的时候才会那样笑。”
      我懒散的回答她:“对。”然后她说:“你也只有和葛老师对戏的时候才会那么纵容。”
      我装糊涂:“有吗?”她说:“有啊,我还记得拍《天地英雄》的时候,我就画了个眉毛,你就把我骂哭了。”我不好意思的讪笑,说对不住,那不是严格要求同门师妹么,葛大爷就不用我严格要求了啊,他格多高呢,他严格要求我还差不多。周韵听了之后就笑了一声,有点饶有兴致的冷笑,听的我心里发毛,像是心里这点儿龌蹉事儿都被她看透了一样,这让我觉得我刚才的掩饰是难堪的。再想想拍戏的时候,每当有我和葛优的对手戏就有陈道明一双眼睛在那儿盯着,冰碴子似的,就更心烦,比我和导演吵起来还心烦——对,我又和导演吵起来了,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这事儿根本就不是一次两次了。当年拍《红高粱》的时候,老谋子那好脾气可以说得上是贤名在外,照样在吵剧情的时候被我气的骂娘。那个时候还可以说自己是年轻气盛,可现在呢,四张多的人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觉得剧情安排的不合理的地方当场就死犟,一点儿面儿都不给导演。拍《寻枪》的时候还给过陆川下不来台,这次同样的编剧,同样的事儿又来一遍。我是吵习惯了,可陈逸飞是第一次当导演,以前搞油画的,估计是也接不住我这样的演员,三吵两吵,就吵崩了。最后一次吵的时候他骂我对剧本指手画脚也就算了,还在剧组安插自己的“亲信”,想夺权,这里面就提到了我推荐演这部戏女主的周韵了。我气的要命,余光葛优在旁边犹豫着要来劝,被陈道明不动声色的拉住,于是他就真不动了。
      怕溅身上血,是吧?我当时真就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气,当着所有人的面就撂下话了,你另请高明,我不伺候了。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因为导演言语间有对周韵的不恭敬而发火,可我自己清楚我不仅仅气的是导演,还有陈道明——你都不是这个剧组里的人你搅合什么啊?尽管我也不希望葛优来淌我和导演之间的这趟浑水,他那么老好人的一个人,站哪头都不合适。我离开剧组的前一天晚上葛优过来找我:“真走啊,不再考虑考虑?”
      我没回答他,抬起头问他:“你不陪我师哥啊?”
      他说:“让他自己呆一会儿,丢不了。”我本来还想和他说那陈道明还怕你丢了呢,你看前天紧张的那个样子,可又想想那是人家的事儿,他担心葛优有什么错?于是我只好把话头接回到刚才他和我说的那个事儿上:“葛大爷,你也看见了,我和导演闹成那样,话也放出去了,再留下来,就是我没脸了。”
      他点点头,就这个时候,还不肯轻易的评价谁,说谁不好来宽我的心:“其实吧,你和导演这事儿也说不上是谁对错,艺术嘛,难免有争执——其实我还是觉得你这脾气更适合做导演,不用被人管着了,管别人多好啊。”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劝我做导演的说辞不是觉得我有这方面才能,反倒是这么个让我想笑了理由。于是我说:“我做导演那也得有好演员啊,要是再碰到一个我这样的,还得吵翻了——我总不能老是自导自演一辈子吧。这样吧葛大爷,要是有合适的,你来给我演戏吧,我觉得咱俩一定能合得来。”
      他就笑了,很宁静的样子:“好。”
      葛优说过全中国他只愿意给两个演员打下手,他没说是谁,但一个不用想肯定是陈道明,另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我。我私心是觉得是我的,因为在我离开剧组不久,电影就停机了,再开机的时候他就借故没去,说是档期排不开,可是我总觉得,他是因为男主不是我了,他不想给别人搭戏。我离开的那天他送我,我在倒车镜里看着他,还是穿着那身黄呢子的军衣站在那里,因为是离别,所以隐隐带了些远征的气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的车。这一眼看的我真想不走了,可是又咬咬牙,狠着心发动了汽车。这时有个人在我把车开走的前一秒窜上了副驾驶,我一看,是周韵,露着牙向我笑的灿烂。
      我问她:“你怎么出来了?”
      她看起来挺开心的:“师哥,我也辞了,你家大业大,收留我赏口饭吃呗?”
      ——这丫头脑子大概是糊涂了,怎么被辞了还这么高兴呢?那段时间我挺乱的,也没什么时间搭理她,就留着她自生自灭,闲的慌就来我工作室玩儿,给我带点儿好吃的,她不怎么吃,就是看我吃,我高兴她也就挺高兴的。我忙,大多数是应付那些记者,我有些地方和陈道明还真有点儿像,比如看戏的眼光,比如看人的眼光,再比如和记者在一块儿就八字犯冲的气场——委实无聊。那段时间媒体大多数的评论都是一边倒向着陈逸飞的,帮着我说话的寥寥无几,我怎么着也不能去认那个小服那个低,那成什么了,之前较的劲都白较了,跌不起这个份儿。可就在我为这事儿纠结来纠结去的时候,有人给了我个消息,就是这档新闻里的另一个主角,陈逸飞导演,在上海因胃出血去世了。
      我真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个病,后来据这部戏的编剧凡一平说他还有肝病,不能生气,在拍《理发师》的时候还背着我们注射止痛针,这些我都不知道。我有点后悔,我想我要是当时知道他有这么个病,还会不会和他争了?肯定会的,但不至于像如今这样非得闹得一拍两散了,什么事儿不能好好坐下来说呢?可是我当时想不通那个。我不愿意在外界一片“姜文气死陈逸飞”的风波中去作解释,道歉也好为自己开脱关系也好,有那个作秀的时间倒不如去悼念一下死者。一天晚上我趁着工作室的人都走干净了,在桌子上摆了两瓶酒,自己一杯,那一杯是祭奠陈逸飞的,我举起手的杯子在那个空荡荡的杯沿上一碰,对他说,老哥,对不住。
      我这人吧,伤心事儿不愿意在人前显,所以人后自己的时候就容易喝多。我已经太久没和谁说过心里话了,这时候想着既然没人,身旁坐着的又是个鬼,在阳世间也没法笑话我了,索性就把心里的事儿开个口子,能说的都说了吧。我说老哥咱俩在片场从来就没平心静气唠过什么,今天反正你说话我也听不见,就安安静静听我说吧。我就开始给他讲,情史,刘晓庆桑德琳,葛优我都说了,我说我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第一次搅了人家好好的婚姻,黄了;第二次喜欢上一个男人,这男人还不喜欢我,和我对家双宿双栖去了;第三次我混账,我以为找个女人安定下来就能不想了,结果不建立在绝对爱情基础上的婚姻都是狗屁,谁也容不下谁。您说我还能成么?我知道我这么想挺自私的,可我就想着,老天爷要是真把我和葛优安排成了没戏唱,那他能不能行行好,给我派一个心里有我的,不那么在乎我喜欢一男人的,能把我从这坑里拉出来的人啊。我和您说我和桑德琳分居的时候我都不敢说我喜欢上的是谁,要那人是一女的,我就真说了,可葛大爷那是个男的啊,我自己怎么着都无所谓,但我不能让别人戳他脊梁骨啊他那么个人——再说我有什么资格说啊,他又不是我的他是我师哥的,我就这么一想头,闹的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老婆孩子都不和我过了我冤不冤啊。说着说着我就开哭,我说您不知道我那孩子有多可爱,其实我为了她我也该放下的,可是没招啊,我没认识他之前我就想着,我以后得找一漂亮姑娘,最好是那种大大咧咧的北京妞,从胡同口儿走出来等我,我就骑着自行车带着她逛北海逛天坛,我给她买玫瑰花,我陪她逛街,然后带她去见我爸妈,把她藏到身后,见了老头老太太往出一推,说这是你们儿媳妇,怎么样?给红包吧!可我自打遇见葛优就都变了,我就想抱着他,扣着他骨节均匀圆润的手指,或者能正大光明的看着他,说我喜欢他我也就满足了。我真不敢多求他能答应我和我在一块儿,那太奢侈,所以我就想和他做个平行线,没事儿的时候相交一下,也静静的,不打扰他,不让他为难就好——只要没有我那个讨厌的师哥出来添乱!
      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到最后哭的说不下去,我就想,反正以陈逸飞那个消化理解能力,做人的时候就不如我做鬼也好不到哪儿去,让他反应反应,我专心致志哭一会儿。可正当我深吸一口气想痛嚎一番的时候,门铃响了,我喝的迷糊,心想不开算了,可那人执着的和见了八卦的冯小刚有一拼,我被弄的心烦,想着甭管谁把人打发了先,结果刚一开门,我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当即就忍不住了,抱着她哭:“我好想你啊......郎郎,爸爸好想你啊......郎郎你别走啊你别走......”
      ——我这人就有个毛病,一伤心就喝酒,一喝酒就抱着人哭,您说我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呢?第二天醒来已经快晌午了,我睁眼,看见周韵趴在桌子上正睡着,见我起来也醒了:“师哥,你喝多少啊就大成那样了。”
      我尴尬:“啊,昨天我干什么了都?”
      她说:“没啥,就是诉说了一下你对嫂子和一郎的思念,没事儿,我都理解的。”她见我不说话,犹豫了再三,终于像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一样对我说:“其实师哥,你也不必强求着过去的感情不放的,在你的世界里处处有美景,可你能不能为我留意一下那片小树林呢?”
      这话说的极明白了,我听出里面的弦外之音不是什么难事儿,可我想都没想,很干脆的拒绝了——我实在是不能忍受桑德琳的事情在我身上再发生一次了。我说:“我比你大得多,又结过婚,而且到现在心里还有一个人。如果我们在一起,对你太不公平。”
      她愣了半响,一副少女心受了极大伤害的样子,我不敢看她的脸,被人拒绝,那滋味儿我太懂了。她看了我一会儿,没死缠着我,抓起包含着泪怒气冲冲的走了。我在门“咣——”的一声关上之后开始挠头,这叫什么事儿呢。
      周韵说我不必强求着过去的感情,我说我现在心里还有一个人,我说的是葛优,我以为她说的是桑德琳,谁知道她说的也是葛优。她来我工作室频,一来二去的,就让记者抓住马脚了,什么没谱的话都往出编,什么我和陈逸飞不和是因为争周韵,又说我是因为和周韵出轨才和桑德琳分居的。我俩对这种事儿都挺哭笑不得,有一天晚上,趁着夏天天色好,我俩坐在阳台上,就穿堂风喝啤酒。喝到兴起的时候她问我,你和桑德琳分居真是因为中间有人才出的感情问题?
      我老老实实的回答是,她就怒了,把手中的易拉罐一摔:“真是的!那凭什么我要替葛大爷担这个虚名啊?!”
      我被她这话惊的呛了口啤酒,一边咳嗽一边问她:“什么玩意?你说什么?!!”
      她很狡黠的向我眨眨眼:“你瞒我啊,你俩早就不对劲儿了,我在看秦颂的时候就觉得你俩肯定配。”
      我赶紧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状,想想又不对劲:“那你还向我表白?”
      她特别正大光明:“你俩配,那也不耽搁我喜欢你啊——师哥咱就这么说,您别觉得我脑子不对劲儿,并不是我觉得你俩配我才要嫁给你,是我觉得你俩配,我能对你喜欢的是个男人这事儿接受度高一点儿,我的关注点就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关注的是‘你居然喜欢男人’,我关注的就是怎么让你喜欢上我了。真的,咱就不说葛大爷,可能你思维里这中间夹这个男的所有事儿都怪,那如果葛大爷是个女的呢?比如刘晓庆,这事儿是不是就顺理成章了?你俩没可能在一起了,你就宁可这么一个人啊?而我有自信,我是那个比他更适合你的人。”她顿了顿,若有所思的继续说:“当然你看我这么热爱你们俩这对儿CP,你时不时的卖个腐我还是很乐意看的——只要别太过分。”
      我听的一愣一愣的,不由得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不对吧,周韵啊,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入了邪教呢,这什么啊都,话挺黑我听不懂啊。”
      她把我的手打开,说出的话特深沉,颇有徐克的武侠风:“有腐女的地方就有江湖,你身旁就是个腐女你要怎么退出——跟我混,慢慢儿就明白了。”
      用周韵的话说,她打开了我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带我穿越过了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间的次元壁——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其实真好好考虑过她说的话了,说的在理,又能让我心悦诚服——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心里有我的,不那么在乎我喜欢一男人的,能把我从这坑里拉出来的人”么?老天爷终于肯按照我的心思给我一份靠谱的感情,可是我却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辜负他这番好意。第一是实在是怕了,第二是我始终放不下葛优,没办法,纵然他不喜欢我,可是我觉得在我这么喜欢他的时候,起码是在还没真正决定放下他的时候就答应周韵,这是对我和周韵的双向不负责。自从那天把事儿挑明了之后周韵就锲而不舍的对我表白,全都是些不靠谱的话,什么“纵使执念堕落匍匐在地,你却依然如此美丽。把剑放下,嫁与本王为夫吧!”;“我实际上喜欢秦国,忘记是什么时候了,你做秦王的样子简直合适到犯规!”;“等价交换!我把我的人生给你一半,你的人生也给我一半吧!”诸如此类的。我看着,一边吐槽不靠谱——吐槽也是她教给我的,一边觉得,其实和她这么闹下去,也不错。
      我只是在等一个我能答应她的决心。直到有一天晚上,周韵打电话给我,对我说:“咱们结婚吧。”
      这是她除了我喝醉了那天,第一次和我如此正经直白的说这种话,让我不得不真的认真对待了。我说:“你给我十分钟,我再最后考虑考虑。”她说好,可实际上我在她挂断电话的时候就疯狂的给葛优打电话,我想听听他的声音,我想最后一次告诉他我喜欢他,他拒绝了,我才能心无挂碍的去过我的生活,就此死心。或者说我心里还是妄想着,他在这最后的关头能答应我,可那都不重要了,我拨通,里面温柔的女生告诉我他正在通话中,我连“sorry”都没有听完就急急忙忙的按了挂断,仿佛手机是个烫手的山芋。我发呆,直到十分钟过去后,周韵给我发来短信:“好了吗?”
      我咬咬牙:“再等等。”然后又拨了葛优的手机号码。我就是不死心,不死心的仿佛他不在这个时候拒绝我,我就没法理所当然的过我的日子一样。我想,这一次,就这一次,我最后和他说一次,然后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惦记谁了。
      万幸的是,他这次接了电话。我听着他声音里有了点困倦的尾音,让我一下子就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了,我咽了咽口水,问他:“还没睡啊?”
      他说:“打了个电话,就要睡了。”我无心去问这么晚了还和谁打电话,是不是陈道明,仿佛上刑场一般,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完成任务般把话说了出来:“葛大爷,我喜欢你。”
      他在那头就有点疲惫的轻轻笑了,像是一个母亲对待一个让他头疼的孩子,好言哄着我:“姜文,这该怎么和你说呢......心意我领了,但是......真的没办法。”
      我说好了你别再说了,我都明白了,然后便匆匆挂了电话。我闭上眼,竭力的回想着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从我20岁认识他的时候起,一直到现在,刚刚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在用力的回想。我必须在此刻记住这些事情,因为我知道,在这之后,我就必须要忘记它们了。
      好了,我拿起手机,对周韵说:“我们结婚吧。”
      她说:“好。”接下来的程序简直按部就班的无需多赘,我与桑德琳离婚,然后和她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2007年3月,我受邀来到戛纳,带着我的妻子,也是影片《太阳照常升起》的女主周韵。我在红毯上对所有人说,这是我的妻子。我们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我们会幸福美满,白头偕老,花好月圆。
      是的,我们会花好月圆,因为这是我从答应她那一刻起就下定决心想好了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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