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无条件退换》冉秋

5、第四天

　　【第四天】
　　关于占有欲，它有很多种表现形式，有一些还披着无私的外衣。John根本就不需要再去做什么努力将Sherlock拴在身边。因为人人都看得到Sherlock身上的印记：John在他身上留下的明晃晃的、层层叠叠的印记。
　　***

　　第四天早上，Sherlock极其小心翼翼地，给了他一个早安吻。
　　然后他停下来，充满期冀地看着John。
　　“怎么样？”
　　John愣了一下，很想脱口而出这不是一般的古怪，但面对Sherlock认真的眼神，他忍不住心软了——这说不定是Sherlock第一次吻谁而且真心地期待给出正面评价——他想了想，老老实实地答道：“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噢，那很好。”Sherlock看起来很高兴，然后他就离开了。
　　被迫当了三天怂包的John Watson从床上坐起来，听着Sherlock的脚步声一刻也不慢地下楼去了。他歪着头想了半晌，然后觉得他似乎应该更有参与感一点。看着一连三天明显对‘如何有创意地让他的同居室友尴尬’乐在其中的Sherlock，John决定，他要开始享受这个称Sherlock为“自己男友”的过程。
　　John可是个战士，记得吧？没理由对方一直在攻城略地，自己这边一直在节节溃败。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没错，John，冷静。
　　John下楼去了厨房，然后给他们俩都煮了一杯牛奶。他端着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走过去，在Sherlock面前停下，目光稍微从他手里翻动着的卷宗扫过，发出一些类似于“嗯哼”的含糊应和。然后他侧过脸去，极其自然地也给了那个忙碌中的黑色卷毛儿一个纯洁的吻：“……来杯牛奶？”
　　Sherlock看起来很吃惊，然后他口吃了一下：“呃，嗯，牛奶会很不错。”
　　首战告捷——John愉快地留下他同居室友的那份，端着自己的份坦坦然地坐到了对面。John着实干得不错，他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其证据就是Sherlock甚至忘记了他平常都只会要求John给他端来含咖啡因的玩意儿，包括茶和咖啡。
　　他将一片面包叉进嘴里咀嚼着，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意思看向Sherlock：“所以，今天的实验内容？”
　　Sherlock一点不浪费时间地将牛奶喝光，然后他舔掉残留的一点点乳白色，在将杯子干脆利落搁回桌子的响声中道：“简单扼要地说：占有欲。”
　　John无意识地盯着他粉红色的舌尖直到Sherlock把它缩回去，然后他收回目光，改为看住Sherlock金绿色的眸子：“我已经学会在你说完所有话之前暂时不发表看法。”
　　“别那么狭隘，”Sherlock满不在乎地用合拢十指抵住下巴，眼睛里闪动着一些光泽，“‘只是多一点点的接触’，我当然记得我说过的话。占有欲是一个很宽泛的词语，不仅仅是性。每个人对自己的东西总是会表现出占有欲，不管是物品、朋友，或者是他的工作。就比如说：如果有人在你未预期的情况下接手你的工作，你会非常恼火，而不管他们是不是出于善意——上次Felicia因为你的迟到而擅自替你看了两个病人，然后你窝火了一天。John。”
　　“那听起来十分科学。”John点点头，继续吃他的面包，“Good，我是说。让我合理猜测一下，你意图让我表现出强烈的占有欲？”
　　“那听起来也不错。”Sherlock将面包送进嘴的面包停顿了一下，然后他若有所思地继续咬了一口，“但我的本意是让你列举出你对我的占有欲的具体表现来——John，我很怀疑，你究竟有没有察觉你对我表现出来的占有欲到达了一个怎样惊人的程度那庞大的数量和类别真是让我惊叹。”
　　这次John真的吃惊了，他放下手里的叉子，不解地瞪着Sherlock：“什……什么？我完全不明白。”他的手指指着自己，然后又指了指Sherlock的胸膛，“Sherlock，等等，你把我弄糊涂了，听着，我没有打算独占你——我从来不会有这种想法。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瞧，这就是问题所在。”Sherlock翻了个白眼，不停手地将面包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我昨天认真考虑过了John，这种情况必须得到改善。你从来不去观察——与其说你不观察，不如说你一直在拒绝观察，即使观察到了你也拒不承认。如果你一直在这样否认明显的事实，完全没有配合度，我们还在浪费时间干嘛？这个实验从根本上就是失败的。”
　　“举个例子，Sherlock。”
　　“你对我的饮食管理有种奇怪的执着——牛奶，而非咖啡。”Sherlock将那个空杯子举起来在脸颊边略微摇动，然后向着John推过去。他用锐利的目光直视着John，一针见血地指出，“那似乎变成了你的专属因为你完全受不了其他人介入——我所指的是任何的，除你以外的人——来掌管我的饮食列表。尽管我们的房东太太完全有能力替我安排好一切，而我也已经证明了不会把自己饿死，但你甚至还会在我住院时扔掉其他医生开给我的营养餐。”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尽管我得诚实地说那味道真的是让人不敢恭维。”
　　John咬面包的时间比之前长了许多。
　　Sherlock耐心地等着他。
　　John喝了口牛奶，他看起来焦虑又不舒服，欲言又止：“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我是否需要……”
　　“不需要。”Sherlock干脆利落地截断他，“不需要改变你的行为模式，以防你产生误解：我享受这样，你的隐晦的宣誓主权。我只是需要你去意识到它们然后承认它，否认毫无益处。”
　　John迟疑地点点头：“OK，我想这很合理，我会尝试。”
　　那天的早餐Sherlock带着古怪的愉快地吃掉了两个小圆面包，以及John要求他喝掉的一杯牛奶。
　　John在收盘子的时候莫名其妙的也被那种情绪感染，没头没脑地笑了一下，然后他收住笑容，在他迟到之前出去上班。

　　占有欲。他想。
　　但在John下班之前他都没能想出来任何一个他对Sherlock表现出强烈占有欲的迹象来。中午快要下班的时候，John摸了摸钱包，然后决定特意请Felicia去外面吃饭以示道谢。
　　Felicia惊喜地接受了，她微笑道：“说实在的，我真的很惊讶，我都差不多忘了。”
　　John耸耸肩，诚实地说：“实际上这是Sherlock建议的。我……没能察觉当天在对你生气，他提醒我了。抱歉，你当时是在好心帮手，我没理由那样干，那不对。”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将白皙的手腕支在颚下，食指上下摆动着：“他可真不错，不是吗？实际上，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见过他一两次。”
　　John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喜欢和人谈论Sherlock，但是他并不怎么和喜欢人们谈论‘他不知道的Sherlock’那部分。
　　他笑了笑：“是吗，我不知道。”
　　“噢，是的。”Felicia对他飞了个眼色，叉起一块西红柿然后陷入了回忆中，“他不怎么说话，唔，挺高的，黑色卷发，就那么靠在那专注地看着你。还有他的声音……”她咬下一小口西红柿，有点儿愤愤不平，“我得说，天哪，那是我听过的最有吸引力的声音。你简直可以靠着听这个一晚上不睡觉。如果有可能我倒挺想知道的，”她古怪地顿了一下，语调里有着轻微征询的意味，“……他还没有女友吧？”
　　John知道这样大概不太正常，但他就是没办法不觉得浑身毛躁长刺。
　　他有些不舒服地在凳子里移动了个姿势：“呃，没有。不是他的领域——男的也不是。善意地知会你一句，实际上他不是那个样子的。我是说，如果你真的了解他的话。”
　　“也许吧。”Felicia无所谓地笑了笑，友善地露出一排小白牙。
　　Sherlock的短信拯救了这顿索然无味的午餐：“伦敦动物园和蜡像馆之间，2/3。 SH”
　　John的笑容一定是有点太明显，因为下一刻，Felicia就奇怪地将头向他偏过去：“女朋友？”
　　“室友。”John简短地解释到，并将手机揣进衣兜——他并不打算给她看自己的短信。然后他匆匆挥手付了账单，出门去招出租车。
　　“噢。”Felicia咕哝着，甩甩手让他走人，“骗鬼吧。”

　　当John到达现场的时候，Sherlock正在和那个辖区的警官吵架。
　　他们两个人看起来都头顶冒青烟了。
　　Sherlock看起来尤其火冒三丈，他不断地满地打转，叫嚷着“你蠢到简直可以用你的愚蠢来发电，而且能够供应整个纽约市。Lestrade呢？让他过来，比起你们这些无可救药的白痴，他至少还可以抢救一下”以及诸如此类的话。
　　John叹了口气，不发一言地将Sherlock拦腰拖走，然后习惯性地去替他道歉。
　　“John！？”Sherlock用一种恼火的表情看着他，John也同样恼火地瞪回去，警告道：“Sherlock，你最好不要惹我发火，考虑到下次以及下下次我还得为你道歉。我是认真的。”
　　他们互相不认输地瞪了彼此三四秒，Sherlock先于他撇撇嘴，放弃了。然后突然的，一个声音钻进了John Watson的脑子里。它用嘲弄的语调在John的脑子里说道：
　　“——所以那就是咯。”
　　噢。John被那不期然造访的了悟弄得一时说不出话。
　　所以那就是Sherlock指出的东西——John Watson的占有欲。从表面上看，John当然并没有将他的室友拴在身边，也没有禁止别人接触到那枚咨询侦探，但是取而代之的，他的行为无时不刻都在着意将Sherlock打上“John Watson”的标记。
　　他不与人们谈论‘他不知道的Sherlock’，但他喜欢谈论‘人们不知道的Sherlock’；
　　他心甘情愿地惯坏他室友的若干坏毛病，然后再在Sherlock冒犯了谁的时候，俨然以代理人身份自居替Sherlock出面道歉；
　　他一天能把Sherlock骂上三百回，但如果有人敢于当着John的面羞辱Sherlock一句，那么他们最好从现在开始担心他们的鼻子。
　　他会采买一切Sherlock要用的家居用品，看着Sherlock使用它们他会觉得由衷的愉快；
　　他还会包揽Sherlock受伤时的一切护理流程，他甚至没法忍受有别的医生给Sherlock做治疗，尽管John的理性告诉他这样才是正确的。
　　他在无意识中造就了这样一种局面：
　　如果人们想赞赏Sherlock的高配合度，他们会夸奖John。
　　如果人们找不到Sherlock，他们会去找John。
　　——他根本就不需要再去做什么努力将Sherlock拴在他的身边。因为人人都看得到Sherlock身上的印记：John在他身上留下的明晃晃的、层层叠叠的印记。
　　John在那目光中抖了一下，Sherlock湛湛地看着他三秒，然后他转过头去。
　　John想，Sherlock大概知道了。
　　如果John可以跳脱出他自己的精神，站在远处观望一下他的表现的话，也许他要诚实地这将对室友的这种行为描述为病态。但他今天真的不怎么介意更加丧心病狂一点儿，考虑到这看起来实际上很正确——因为Sherlock已经说了欢迎他“表现出强烈的占有欲”，因为他决定要和Sherlock一样尽情享受这一天的实验。

　　但这其实十分糟糕，因为他真的享受。
　　任何一个被Sherlock折服的人都只能看着John尽情散发他的领地意识，他可以自由地宣誓主权把那个天才据为己有而且他甚至都不需要特意表演。他拉住Sherlock然后引导他去察看一个可疑痕迹的动作就像昨天的实验并没有结束过一样的自然。
　　在Sherlock将推理结果脱口而出的时候John非常自然地微笑着将手搭在Sherlock肩上。
　　她们惊恐地从他们身边退开而且Sherlock对实验的绝对敬业让他决不会对John的所作所为有半分异议。
　　一半的John对此很有些飘飘然：显然他早就该这样了。
　　而另外的一半John冷静地站在一边，作为一个旁观者和那个自己完全分离开来。他冷静地审视自己的行为，然后从中逐条提取出关于“对Sherlock的占有欲表现形式”的信息来。

　　——多得让John惊讶。

　　“所以。”在整理床铺的时候，Sherlock出现在他的门口。
　　“所以。”John不自觉地跟着重复了一遍。然后他反应过来，“噢，是的。”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将目光和身子都转向Sherlock，“实验。我的确发现了一些东西，也许你会愿意我去写……下——”
　　他的话停了。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很近的地方。
　　John发现他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心跳。
　　——只要往前三个厘米，就是适合接吻的距离了。真正的恋人之间的那种，不是早上那种纯洁的亲吻。
　　心形的，漂亮的，饱满的。各种形容词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来刷着它们的存在感。
　　“但你如果愿意表现给我看的话，我其实不是很介意你是否回答……”Sherlock低沉厚重的声音本身似乎就是一种暗示，他的声音像是在呢喃，让John不自觉地想到。
　　John带着些微粗重的呼吸往后退，狼狈地拉开了那段距离：“呃，大概有十五条的样子，你听不听？”
　　Sherlock沉默地看着他一会儿，然后消除了那段距离：“……可以再等一会。”
　　John忘记了自己有没有回吻。
　　但是他确实记得自己并没有避开。

　　他们最后还是讨论了那十五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