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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0-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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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快点快点!”
“这里就可以吧。”
“被团长知道会被骂的!”
“不要这么小气,我知道上次会面你们有偷看哦,快点啦,不然我去告诉团长。”
“别这么说啊,让我们也看看嘛。”
“走啦走啦,偷偷去看看,反正团长们都忙着。”
坐在楼梯阴影下的清瘦男人又努力向阴影里缩了缩。一个高挑的女魔法师笑着从他头顶跑过,和城楼上的士兵说了几句跑回来,对着在楼梯拐角处等着她的几个女孩笑着说,“听说他们在西南方和团长会面,在这里就可以了。”
圆脸的女魔法师一脸的无奈,轻声的吟咏着。
一片薄薄的水膜在眼前逐渐成形,微微的晃动后镜中的景物逐渐清晰起来,奔驰的战马上穿着银色铠甲的青年栗色的头发随风飞扬,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地笑,身后的青年穿着金色铠甲沉稳的跟在后面,有着和年龄不大相符的老成和持重,目光有意无意地停在身前青年的身上。再后面一些,穿着白色法袍和深蓝色法袍的两个法师松松的握着缰绳,任马随意的小跑着。
头猛然就疼了起来,好像有什么要从脑中蹦出来,撕扯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真的很帅呢……,这个,是吧。”有人指着骑马跑在最前面的栗发青年问身边的伙伴。
“嗯,他们团的女法师真幸运。”
女孩都沉浸在谈论哪个男人更帅的话题中,没人发现不远处一直藏在楼梯阴影里的清瘦男人已经站起来,透过楼梯木板间的缝隙死死的盯着水镜里晃动的人影,头像要裂开一样,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要跃跃欲试的跳出来。
“你看后面的法师,那个穿蓝法袍的,他的杖上竟然有四块魔法石!”
“是啊,老师不是说一般魔法师只能学两系魔法吗?”
“所以说你笨,芦屋团长就会三系魔法。”
“那这个法师不是更厉害。南烈副团长不是以前也在神奈川学习魔法吗,那个……那个什么魔法学院?”
“陵南魔法学院!听上去就很高级……”
“仙道……彰。”嘴下意识的张合着,吐出这个陌生的名字,心猛然跳了起来,一些片断在脑海中浮出来。绿树掩映的小路,错落有致的分布在林间的阁楼,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在其间穿插交错。
是谁把手按在自己肩上说:公延,你今天有些发烧,就不要出城去了,我会帮你请假的。手就搭在自己肩上,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可是脖子却像僵死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大地在震动,奔跑中城头的石块落下来砸在木制的楼梯上,摔在地面前飞过眼前碎裂木板,让人难辨东西的眩晕。
木暮大口的喘着气,顺着城墙滑坐下去,那就是最后的记忆。
“你白痴啊,哪能从名字就听出来的,真是胸大无脑!”
“你嫉妒我是吧!”
“我才没有。”
“还说没有,你看看,你偷偷改过法师袍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剑士团的朝苍?”
“什么朝苍……,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就是上次你治疗的那个人嘛,头发短短的,很喜欢笑的那个。”
“你别取笑她,你还不是一样,不是挺喜欢岩田团长的那个禁卫兵。不过你不是在家乡有未婚夫吗,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感觉不一样嘛,一个感觉很可靠、老实,另一个……”女法师的脸颊浮起红晕,嗤嗤的笑起来。
“哈哈,看你以后怎么办!”其他的女孩笑起来,推搡着起哄。
女孩伸着手轻轻阻挡着,笑着躲避着同伴的手,“等战争结束……”话音猛地停住,正在笑闹的几个女孩也收敛了笑容沉默下来。在战争中每个人的生命都如朝露一般,明天或者以后会是怎样的,谁又能知道呢?
爱情,亲人,一切的一切都可能在瞬间幻灭,战场上憧憬未来已然成为了如此奢侈的一件事情。
营帐里静悄悄的,几乎所有的人目光都集中在藤真微笑的脸上,在座的几个都知道当藤真副团长露出这样的笑容时,一准是抓到了什么人的把柄……。
仙道的目光从各个团长身上扫过,即使牧也回避着自己的视线,看来在座的人多多少少都被这一脸灿烂笑容的家伙握着什么弱点。于是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开口,“拜托你不要总是露出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我们还是说说下一步怎么办好。”
“一个人高兴的时候就会笑,这是本能。”藤真煞有介事的挑着眉扫了眼营帐里的几位团长,最后落在牧的脸上,“再说我笑起来难道很可怕吗?牧,你觉得呢?”
牧的视线在仙道和藤真的脸上来回扫视几眼,又沉默了几秒后摇摇头,“不可怕。”
仙道抱起手斜了眼牧,挑起嘴角。
藤真的眼波流转,站起身走到樱木身边笑着问,“樱木,听说你早晨被流川打伤了,有这么回事吧?”
樱木的脸刹时涨的通红,呼的站起来,指着流川跳着脚骂:“都是这臭狐狸,一大早的,一大早的……”
藤真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流川,微微一笑斜视着笑容有些僵硬的仙道追问着樱木,“一大早怎么了?”
本来就喜欢和樱木互相揭短的清田立刻来了精神,抻长了脖子说,“樱木,你那一声惨叫我可是在枪兵营都听得一清二楚阿!”
“我……我干吗要告诉你!我和狐狸打架受点伤有那么大惊小怪的吗!”樱木踢着脚边的椅子,扭着脖子,表情透出十分的古怪,百分的不满。樱木虽然对仙道所解释的流川睡迷糊的话并不怎么信,而且也不怎么清楚自己早晨看到的那一幕算什么,却本能的觉得不能告诉别人。
仙道的眉尾又下垂了一分,苦着脸看着藤真,自己真不该自觉自愿的去向这家伙报备。至于流川……,仙道瞄了一眼已经目透迷离的流川,只怕是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在那家伙直线性的思维中,大约从来不会考虑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
戏弄够了仙道,心满意足的藤真指指还想和樱木吵闹的清田,自觉的把话题转移回早晨和岸本、南烈两人的会面,“对于丰玉三天后的约战大家都有什么看法?”
“越快对我们越有好处。”水户拿出一页纸卷,交给坐在自己身边的清田示意大家都看一下,“这一段时间丰玉的节节败退让山王那边的兵力有些回缩,驻守在特尔汶的骑士团也一直派出斥候侦察着我们这边的战况,虽然目前没有看出丰玉有向山王求援的迹象,但总是得提防两国联手,拜鲁城外地形狭长,如果我们被夹在中间处境会非常危险。”
藤真的手指在特尔汶和拜鲁之间划了一下,“据说山王的骑兵非常厉害,不过这么远的距离由,只要我们速战速决在两天内拿下拜鲁,等山王得消息从特尔汶赶过来,我们也有一到两天的准备时间。”
31
透明的蝶状使魔在仙道的身侧飞舞着,散下点点的荧光,细窄的羊皮纸卷团在仙道指间,寥寥的几个字像被印在眼里一样,钻的心一阵阵的疼。
三井冲进帐篷,趴在桌上呼哧呼哧的喘了几口气,拽拽的斜视着仙道,“我说团长,你的速度也太慢了,整个法师团都在等你!”
“是你们太早了,三井学长。”仙道挥挥手,细小的火焰瞬间腾起将指间的纸卷化为灰烬,透明的蝶状使魔跳动一下,闪着荧光消失在空气中。
“你什么时候学了召唤术?”三井有些挫败的看着仙道,这家伙也太夸张了,难道任何魔法都能学?
“今天刚学会。”仙道的嘴角向下勾勾,视线定定的望着魔使消失的地方,“你先去吧,我立刻出来。”
集合的雄壮号角声响彻了拜鲁的上空,受惊的宿鸟由林间飞而出,噗啦啦的飞上天空。
“第五队,你们的队员到齐了吗?”
“还差一个。”队长朝后张望了一下,指着正在匆匆赶来的法师,“铁野!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拉……拉肚子。”被称作铁野的法师瑟缩的低着头,垂下的帽兜遮住了他大半个脸。
“早让你起床……,快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去!”队长一把将铁野推进队伍,转头对着营长讪笑着,“报告营长,我们的人员已经到齐了。”
营长带着一些无奈摇摇头,去下一个队伍例行巡查,其实早在号角响起之前大多数参战人员都已经站在各团的战旗之下了。大战之前的集合是一个骑士团行动最快的时候,也是最疏于防范和混乱的时候。
城门和栅栏一道道升起,枪兵和骑兵早已在城外集结完毕,分散后开始推进,地平线上黑黑的一线就是神奈川一字排开的兵士。
对面高高举起的战旗越来越清晰了,紫红色的旗帜上金色的鸢尾、咆哮狮子和盾,那是王族的旗帜,与其并列着一蓝一黄两面旗子,蓝色的旗上绣着传说中的狮鹫和一条橄榄枝,黄色的旗上绣着红色的火焰和交叉的剑,那是团旗,旗下那几个站在最前方的模糊身影应该就是牧绅一殿下和仙道他们了。
怦!怦!怦怦怦怦!血液的流动声,心脏的跳动声,强烈而清晰的让木暮快要昏厥了。
“铁野,你没事吧?”
一只手搭在木暮的肩上,好意的摇了摇。
“没……没事。”木暮的头又低了低,压着声音回答。
“怎么声音怪怪的?”
“咳!咳!嗓子有点不舒服。”木暮捂着嘴,弯着腰咳嗽起来。
“开始了……”
肩上的手重重的拍在木暮的背上,“上吧,兄弟!”
双方的兵士在中线聚集,箭矢在前方的天空织出细密的箭网,奔驰的战马踏起一溜烟尘,冲向对方的阵型。
尘土和血腥味顺着风飘过来,木暮身不由己的随着人流朝前冲去,艳丽的魔法光环和血花在明艳的阳光下闪现。
“魔法准备!”
站在前面的第五队队长高举起手。
“第三骑兵团准备……”牧的手举到一半被一旁的仙道伸手拉住。
“再……等等。”仙道握在牧腕上的手有些颤抖。
“彰?”牧诧异的看着仙道。
“再等等。”仙道松开手,注视着渐渐接触在一起的两翼。
木暮终于抬起头,看着远方的旗帜微笑,“用吾之生呼唤您的垂怜,请赐予您万分之一的荣耀与辉煌;用吾之生献于您的足下,使万物知晓您的容颜;用吾之生打开界之门庭,使您并立于现世。”
双手交叠在胸前,然后缓缓向身侧张开。
一道光柱由天空直射下来,照在他的额头。脚下喷涌而出的红色火焰,迅速的组成繁复的五芒星图案,由五芒星中幻化出高大的投影,迅速吞没木暮的身影。
“你……你在做什么?”
隐约的惊呼声,尘土的味道、血的味道都远了,只有风,从灵魂的深处袭来,和最后一点意识消逝在风中。
高大的火红身影变的逐渐清晰,金红色的火焰幻化而成的头发不断的冒出片片火焰,褐色的皮肤上包裹着艳红的焰火构成的铠甲,手中的长鞭不时滴下一溜火光,灼伤大地。
“那是……?”藤真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个雄伟的火红身影虽然没有任何动作,却让人有种想要臣服的威严,那是一种由心灵深处传来的惶恐。
“神降术。”仙道的瞳孔在红光中染上了血色,虽然并不能感觉到远方传来的炙热,仙道还是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有人召唤了火系精灵王,回应召唤的精灵王会在这个世界上虚拟自己的投影,投影具有精灵王百分之三的力量。至今被使用过的最强禁咒大约是精灵王力量的百分之一。”
“百分之三的力量……”牧的嘴微张着,看着那个开始移动的影像,精灵王力量的投影,最强禁咒的三倍,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
精灵王环视了一下四周,咆哮着抡起长鞭,吞吐的火焰随着长鞭的舞动席卷而过,上百的生命瞬间灰飞烟灭。
丰玉的阵型在火焰的长鞭第二次挥过后彻底的崩溃了,根本无法碰触的幻影,拥有绝对力量的震撼,让士兵们从内心深处生出巨大的恐惧。
丰玉的士兵在大地上仓皇的奔逃着,身边的同伴不断倒下,脚下的大地灼热如大地深处奔腾而出的岩浆,人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回归了神的怀抱,仙道第一次知道死亡和杀戮原来也能如此宁静。
“召唤师难道是我们的人?”水户看着远处挥舞着长鞭的精灵王喃喃自语着。
藤真注视着一直沉默着的仙道的侧脸。仙道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高大美丽的精灵,紧抿的唇角向下勾着,像在铭记,又像是在哀悼。
数秒后精灵王的身影变的淡薄,最终化作一道亮光重回天际。
“冲!”仙道举起法杖,向着东方,向着溃不成军的丰玉阵营。
32
仙道眯着眼睛站在大战后被灰烬沾染的平原上,阳光依旧温暖的照耀着,风席卷着,带着灰白色的灰烬在空中漫漫飞舞,蒙蒙的尘沫扑在他的脸上、身上。
藤真同样站在漫天飞舞的尘沫中,仰视着矗立在眼前的拜鲁城,这扇厚重结实的城门再也阻拦不住神奈川胜利的脚步,明天最迟后天,紫红色的王旗将再次飘扬在拜鲁的城头。
“要不要……”藤真收回目光,迟疑的看了眼仙道小声问,“派人去找一找?”
“神降术是远古的时候祭司祭祀神灵的仪式,在那个时候这一仪式叫做献祭,献上的是祭司的生命,以此来恳求神灵的垂青,展现一些神迹,稳固自己所侍奉的神明在君主和世人心中的地位。一个人的灵魂是不足以承受神灵的神识的,所以当神识降临时施术者的灵魂就已经……消失,当神识离开,□□也会随之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仙道勾了勾嘴唇,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还以为这种古老的神术早已经失传了,没想到……。”
藤真默默的伸手接住一片飞灰,这或许就是木暮在这世间最后留下的。
“回去吧。”仙道的手搭在藤真的肩,明天的攻城准备,物资的配给,战术的研讨,一连串的事情让活着的人连缅怀和哀悼的时间也变的短暂。
藤真拍了拍仙道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不是不明白仙道内心的痛苦,只是这种时候语言却是这么单薄。
“三井团长,团长说了,谁也不许靠近……”在后方一点守卫着的禁卫兵有些畏惧的伸手拦住跳下马朝这边跑来的三井,这个脾气本来就比较暴躁的法师团团长现在明显处于某种特殊的情绪中。
“仙道!你给我说清楚!你知道他还活着是不是!早上那个使魔是木暮的,对不对!”三井推开阻拦的禁卫兵,飞奔到仙道身边。
“是。”仙道看着眼前焦黑的土地面无表情的回答。
三井全身抖了一下,丢开很少离身的法杖,咬牙切齿的扑过去揪住仙道的衣襟质问着,“你明知道那样他会死,你还是……”
“是!”仙道甩开三井揪着自己衣襟的手,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冷冷的说。
“你混蛋!”
虽然从那高大的精灵王现身,三井就迅速联想到了木暮,但是心中总是存着那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现在经由仙道的口确实的证明了,木暮死了,和这平原上的草一样,就这样灰飞烟灭。
虽然心里很清楚这并不是仙道的错,即使心里一次次的告诉自己:这就是战争。但长期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悲伤、愤怒和恐惧却冲破了理智的束缚,一向以优雅自居的魔法师也屈从于人的本能,挥舞着拳头朝着仙道扑了过去。
明明可以躲开对方的拳头,仙道却完全没有躲开的意思,任凭那一拳落在自己的脸颊上。虽然是身体较弱的法师,三井毕竟是成年的男子,实实在在砸在脸上的拳头还是让仙道踉跄的退了几步。
牙齿硌在了内侧的柔软部位,腥咸的味道迅速充满了口腔。仙道站稳了身体揉揉脸颊,将手中的法杖恭恭敬敬的放在地上,直起腰冲过去还了一拳在三井的脸上,再屈膝顶在三井肚子上,放手任对方倒在地上。
三井苍白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仙道趁他站立不稳,矮身冲过去抱住三井的腰,又把他重新扑倒。
挣扎无果后,三井露出了雪白的牙,一口咬在仙道的手臂上。
“混蛋!”
仙道倒抽着冷气,伸手去扼三井的脖子,被对方趁机摆脱压制,一脚踹在腿上。
“随他们去吧。”藤真看着形象全无的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抬手制止了从后面跑来带着一脸惊慌的禁卫兵,有些情绪还是让它发泄出来,这样总比闷在心里来的好。
两人的动作越来越慢,三井拖着脚去打仙道,腿却不听使唤的一软绊倒在地上,挣扎了一下却只能像死狗一样灰头土脸的趴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拳头无力地砸在地上,扬起蒙蒙的灰粉,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开始滚滚落下,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圆润的污痕。
“欲望是一切罪恶的根源。”仙道的嘴唇无声的动了动,看了眼三井耸动的肩膀仰起头。
“我们应该撤离拜鲁,不论是粮食还是物资都只够四五天了,既然城很快会被攻下来,与其守在这里损耗掉更多的士兵,退回三角要塞保存实力,等待适合的机会卷土重来才是最好的选择。”南烈看着萎靡的坐在椅子上的岸本焦急地说,虽然知道岸本还没有从突如其来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可是现在真的没有时间让他们来悲伤和消沉。城外神奈川的士兵士气正高,不管从兵力和物资上丰玉现在都处于下风,要攻下拜鲁也只是三两天的事。对丰玉已经处于如此危险境地竟然还无动于衷的山王,显然是打着等丰玉和神奈川拼得两败俱伤,自己再一举拿下拜鲁的如意算盘。
“你说什么?撤离拜鲁!”岸本总算被南烈的话刺激的回过神,腾的从椅子上跳起来。
“是,撤离这里。我们需要时间整合部队,而且我们一旦撤出,山王势必会来和神奈川抢夺这里,这样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南烈看着岸本的阴晴不定的脸急切的说,“实理,你不要被骑士精神束缚住,适时的退避并不是示弱。”
“我真得越来越不了解你了……”岸本看着南烈,第一次把这个人和十六年前那个被北野王领到自己面前的孩子分开看待。南真的变了,既不是那个站在自己面前握着剑说:你能做到的,我也一定可以做到的少年,也不是临行时毫不犹豫,连头都没有回的少年。
“实理,这和了不了解没关系,我们……”南烈有些不耐的皱皱眉,都这种时候了,岸本还在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怎么会没关系!”会议厅的门被用力的推开,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被踏进门的板仓一拳击碎。
南烈和岸本都被吓了一跳,看着一起进来的几个团长对视一眼,默默坐下。
“你们来的正好,我正在和团长讨论下一步的……”南烈身子微微前倾,现在真的不适合一起讨论,尽早退出拜鲁才是最好的策略。
“我想在讨论之前有些事情有必要请您先回答一下。”矢崤自己拉了一张椅子自行坐下,冷笑着说,“那个混在我们法师团中使用召唤术的法师已经查清是谁了,就是那个忘记自己是谁的神奈川杂役。神奈川真是人才济济,连杂役都是魔法师出身。”
板仓拉了把矢崤,“我想冒昧的问一下南烈阁下,您在神奈川的时候是否认识他?”
南烈的心沉了下去,还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认识。”
“在哪里认识的?”
“陵南魔法学院。”
“据我所知陵南魔法学院里就读的都是神奈川各地挑选出来的,最具有魔法天分的学生,既然他和您在学校就认识,您当初为什么不说?”
“我……”南烈迟疑了一下,“觉得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没有必要……。”
“动了恻隐之心?”矢崤冷笑着打断南烈的话,“就因为您的一时心软我们丰玉的士兵就损失了将近三万。南烈阁下您还说过身份暴露后逃过神奈川的仙道彰和神宗一郎的夹击,好不容易才逃回来的,是不是?”
南烈忽然明白了矢崤这一番话的用意,苦笑着点了点头。
“神宗一郎曾经在乱军里几箭取了芦屋的命,再加上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大魔法师仙道彰,为什么您在那种情况下还能逃出来呢?”
33
“吱”
椅子的挪动声在寂静中听起来分外的刺耳。
南烈站起身目光从岸本等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矢崤身上,“还有呢?”
“除了您前两次给的情报对神奈川的骑士团造成了损伤,后面的情报反而一直让我们处于被动,在沼泽地更是给了错误的消息让我们被坑兵上万。提出带魔法师出其不意的去袭击敌人营地,又让魔法师损失不少,偏偏你连一点伤都没受。这次又隐瞒了敌人的身份,让对方的大魔法师混进法师团,又损失三万多人。现在又想让我们退出拜鲁,把城拱手让给敌人,您觉得自己的种种行为能让我们这些人相信你还是一心为了丰玉吗?”
“很够了,有了这么多的证据,我都觉得自己是叛徒了。”南烈脸上露出自嘲的笑意,自己一直以来都很庆幸那夜可以侥幸逃出来,现在看来这不过是那两个人给自己布的另一个局,而自己竟然在困死网中才意识到,“你们都这样想,认为我是叛徒?”
被南烈俯视的几个团长相互看了看,沉默着。
在矢崤列举出这些确实的证据面前,谁都会笃定南烈就是奸细,但是谁都知道岸本团长对南烈的偏袒和信赖,这时候没人想整个团闹的四分五裂。
“是!所以我们希望南烈团长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果不能证明,我们希望岸本团长能够秉公处理这件事情。”
南烈看着矢崤忽然仰头大笑起来,“证明吗?我确实不能证明自己不是奸细,那么应该由谁来证明呢?让仙道或者藤真来说我不是他们故意放回来的奸细?这样你们就会相信我吗?至于处理?我记得叛徒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斩杀吧。”
“够了!我看着他长大!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我绝对相信南不会背叛我们。”岸本的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铁青着脸站起来。
“您和他相处的时间不过四年而已!他在神奈川可是生活了十二年,他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您在一起的时间更长,您又怎么知道他不是早已经背叛了我们!”
“不可能,有些事情你不明白,矢崤,陛下对于我和南来说是如同父亲一样的存在,试问有谁会背叛自己的父亲!”
“为了权位弑父的人也不是没有。”矢崤小声地嘀咕着。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岸本一脚将矢崤从椅子踹到地上,又冲过去把矢崤揪起来大声问。
“岸本团长!”一直沉默着的板仓跳起来,握住岸本已经抡起来的拳头,单膝跪下,“我知道您和南烈团长的感情,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希望您能秉公处置!”
“如果我说不呢?”
“请团长秉公处置!”
其他几个团长站起身,一起单膝跪在地上。
岸本愣了愣,环视一周后冷笑着,松开矢崤,“你们是在威胁我吗?”
“属下不敢,但是团长这样不论原由的包庇南烈团长实在不能让我们心服!”矢崤坐在地上,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岸本。
“以为没有你们我就怕了吗?”岸本抽出腰间的佩剑指着矢崤的咽喉。
“实理,”笑过之后一直沉默的南烈伸出手抓住岸本手腕,“你以为矢崤他们为什么敢这样进来?现在恐怕除了你的直属骑士团,其他几个团应该已经不会再听你指挥了,对不对几位团长?”
没有人回答是,但是板仓几个人垂下的头和矢崤回避的眼神无一不在证明南烈说的话已是事实。
“好!有胆量!”岸本嘴角慢慢挑起一丝笑容,用力挣脱南烈的手,向矢崤刺去。南烈的手指间闪过一线蓝光,岸本只觉得手腕一麻,佩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麻痹感迅速充斥了全身。
“杀了矢崤只会让一切更加无法收拾。”南烈看了眼矢崤颈间已经有血流出来的伤口,目光转向岸本,淡淡的笑容爬上嘴角,“感谢你一直信任我,实理。你一直都是这样坦率,对于朋友总是无条件的信赖,虽然脾气过于暴躁,也刚愎自用了一些,但是仍然能得到大家的爱戴,以后应该也是一样。真的很感谢你一直这么信任我,所以来生还作好兄弟吧!”
“听我最后一次,不要死守拜鲁,退回三角要塞。”南烈俯身捡起剑,手指抚过剑身,回手抵在自己胸口上,“我死之后就说我是内奸吧,这样士气也许会上升一些。”
血先是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然后连成一线,南烈的身子晃了一下,踉跄着朝前一步,手搭在坐在地上仍然有些发愣的矢崤肩上笑了笑,“我不是输给你,而是输给……”
三井小声的叹口气闭上眼,双手颓然的抱在头顶,整个人佝偻在椅子上。听牧正在详细讲述兵力分布的藤真听到叹息,看了眼叹息的来源把视线落在牧身边那把空荡荡的椅子上,无奈的揉揉眉心。
虽说攻城是骑士的本行,像这种攻城战前的战术制定并不需要法师团的团长像以往那样提出什么建议只是列席,但是作为骑士团团长的仙道竟然缺席,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原以为经过那场“惨不忍睹”的发泄,仙道差不多也该恢复到平时的样子,现在看来还是有些高估了仙道的承受能力。
“各团明白自己的任务了吗?”牧用余光飘着已然走神的藤真无奈的清清嗓子。
“是!”
还好整齐划一的回答让牧的心里稍微好过一些。
“好!就这样,这次一定要一举拿下拜鲁城。”
“我觉得拜鲁还是不要现在攻下来比较好。”帐幕突然被撩开,仙道的身影和他的声音一起晃进营长,时间巧到让人觉得他一直都躲在帐外,“如果仅仅把他们赶回三角要塞并不能从根本上让他们放弃,只要恢复过来他们随时可以卷土重来。这么多年我们对丰玉的屡屡犯境一直没什么动作的原因就是因为怒江水势湍急很难强渡,唯一水势缓和的三角洲一直以来都被丰玉占领,让我们处在失利的状态。”
“你是想对拜鲁围而不攻,困住他们的兵力……”藤真的眼睛遽然瞪大,“趁机打下三角要塞!”
“嗯。一旦拿下三角要塞,我们就处于丰玉现在的位置,可以堵死丰玉的补给,丰玉留在这边的骑士团没有补给,还不是只能任我们宰割,到那时还怕北野王不提出议和吗?”
“你说的没错,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想要拿下三角要塞,不嫌太冒险了吗?我们可能会经受来自三方的打击。”虽然仙道描绘的前景非常诱人,但是藤真还是摇了摇头,毕竟山王的骑士团还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你冒的险越大成功之后得到的利益才会越大,而且我们应该只要围住拜鲁,全力进攻三角要塞就可以。你没看昨天送来的战报吗,北战区现在离我们最近的青炎骑士团一直保持着和逐步接近我们的山王骑士团平行行军。如果我没记错青炎骑士团从萨克城被攻破之后一直缀着离我们最近的山王骑士团,如果山王的骑士团来进攻我们,青炎骑士团一定会拦截的。”仙道的视线微微下垂,目光中透出些许无奈和幸福,“那是护卫团啊,咱们就算再打多少次胜仗,在他们眼里也终究是不能放心的孩子。”
“我同意仙道的建议。”牧在长久的沉默后站起来,“虽然冒险些,但是一旦成功我们就可以结束这边的战争。”
连一贯保守的牧都点头了,藤真只能开始围绕这个战略来考虑下一步的计划,“那么入夜就开始攻城,这样这边的火光正好可以迷惑三角要塞的人。”
“渡河呢?虽然今年雨水比往年少,但是马匹应该还是不能渡过去的。”
“我在海边见过渔民把很多船连在一起……”
“我们那有么多船!”
藤真听着已经开始热烈讨论的团长们揉揉太阳穴,撞撞显然又开始发呆的仙道,“你是不是有办法渡河?”
“本来没有。”
“那就是现在有了?”
“嗯。”仙道点点头狡黠的笑笑,“不知道马会不会溜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