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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46-49 ...

  •   46
      隔着窗能看到正厅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身影。池波子爵和仓田子爵跟在一条伯爵的身后正走上台阶,如月女爵一个人独自站着,再远一点的地方秋山伯爵殷勤的凑在和泉女爵和她的女伴身边。
      那个女人除了注意男人的脸孔,还会注意其他吗?靠在窗边朝外看了一段时间的牧绅一深感无趣的摇摇头。
      廷议,又是无休止的廷议。只是这一次他却并不焦躁,有了参与的权利他反而不想去参与了。他依然不能主导任何事,但感受却变了,他用手隔着衣服按了按衣料下的银笛,这就是拥有权力时的自信?
      “茶要凉了。”
      牧绅一回过头看着坐在桌边的神宗一郎,“你觉得流川会不会坐立难安?”
      神偏着头略微思考了一下,露出一个清爽的笑容摇摇头,“恐怕他还是会像以往一样,准时去公署,按照习惯的路线在城里巡查。”
      牧绅一的眼里透出笑意,走到神的对面坐下。
      神把杯子轻轻推到牧绅一的手边,似乎……没有人在着急,说不上原因,但是这次连他也并不急切。
      “我们有的是时间。”牧绅一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平静的近乎冷漠的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他们已经老了,流川枫必定会成为无可替代的存在,这是谁也无法阻拦的。而我们,也必将取代他们。”
      神默默的垂下眼帘,也许这是事实,但这不是个他该参与的话题。

      当陛下的信使纵马拦在流川马前时他刚穿过橡树街的市场正准备转入另一条街巷。
      “流川男爵?!”
      虽然认识流川枫,对方还是按照固有的习惯,等待流川点过头之后才把手上那页印有漂亮花纹的手令递给他,“这是陛下亲手签署的手令。”
      流川接过来,很快的看完,仔细地把它叠好装进袋子。向信使点头示意后拍拍马继续自己未完的巡查。
      黄昏前流川带队回到公署,惊奇的发现其他几位守备官竟然都在。
      从手令送出正厅那刻起,凡是今天参与廷议的贵族,每个人都无比清楚地意识到流川枫的价值。
      立刻有人开始商讨送行的晚宴由谁来举办,最终酒井侯爵得到了这个机会。毕竟从名义上说流川是他的下属,就算流川一向对贵族间的各种社交活动态度冷淡,这种起码的礼节还是有的,而其他的同僚自然的充当起传达邀请的角色。
      晚宴很热闹,热闹到让流川有一度都开始怀疑自己收到的那封手令真的是去让自己于明早出发,去接任鹰扬骑士团第一骑兵团团长这一职务。
      带着些微醉意回到伯爵府的时候刚过午夜。站在台阶前的流川仰望着没入黑暗中的府邸,即将离开的感觉才强烈和清晰起来,心被难以描述的感情揪成一团,之前的时间好像只是一眨眼,忽然间留给两人的时间只剩短短的半夜。
      看着那道从半开的门里透出的昏黄光线流川的脚步越来越慢,他甚至开始幻想,自己不去推开那扇门明天就永远不会到来,就算看不到,他知道门里有仙道竟然也很满足。
      慢慢的推开门,门里像刚发生过抢劫的现场。散乱的扔的到处都是的衣服,突兀的摆在房间正中的藤箱,还有几乎整个钻进柜子的仙道。
      仙道总能影响他的心情……,流川闭上微微张开的嘴,走到仙道身后,“你在干吗?”
      “替你收拾东西!”
      流川‘哦’了一声,拽下挂在桌边的一条裤子,看了眼又扔回去,“就这样?”
      “我在找一样东西!”
      流川皱皱眉,不管仙道怎么被奉为天才,在整理衣物这方面他绝对没有一点天才的地方。伸手翻了翻扔进箱子的衣服,再一件件拿出来。
      “看这个!”
      仙道似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兴奋的把东西从柜子里拉出来。
      “那是什么?”流川盯着仙道手里那一大团茶褐色的毛皮。
      “海獭皮的斗篷。”仙道摸了摸手里光滑的毛皮,这可是他好几年前为了和流川重游死亡雪域特意准备的。
      “用不到这个……。”流川完全不觉得自己需要带上这种东西。
      “会用到的,冰壁那边有多冷你又不是不知道。”仙道一边把斗篷披在身上一边继续说着,“不把山王逼回冰壁,这场战争就会一直持续下去。所以一定会用到。”
      这算不算是一种约定?仙道确信自己一定会击退山王,守住家园的约定?流川觉得自己的眼里有了一些潮意。
      等潮意退去他才轻轻的应了声,“知道了。不过……,”随手从箱子里拎出一件金线缎的外衣抖抖,“这些也是让我带走的?你确定?”
      仙道的眼睛随着衣料的抖动眨了眨,他无法否认,华美精致的衣料都不大结实。
      “不用收拾了。”流川把挡在脚前的箱子踢开倒在床上。
      “那衣服呢?”
      “有旧的。”
      仙道愣了会才想起流川来时带的几个旧箱子,里面全是之前的衣服,从侯爵府搬过来放在客房里就再没打开过。
      “那睡吧,时间不早了。”仙道讪讪的把压在流川身下的衣服抽出来扔到一边,转身吹灭了蜡烛。
      流川静静地躺着,身边的床陷下去,又弹起一点。仙道规规矩矩的躺在床的另一侧,没有粘过来,虽然知道这是出于体贴,还是让他觉得失落。
      两个人沉默着,黑暗中只有彼此的呼吸,一声又一声。谁都没有心思睡觉,却都装做自己睡着了。
      “还不睡?”
      仙道的声音和呼吸一样轻。
      “舍不得睡。”
      流川睁大眼盯着眼前那片模糊的阴影。他说不出更漂亮的词汇,他只知道自己舍不得闭上眼睛,他想一直看着这个躺在床的另一侧的人。看了几千几万遍也不会烦腻,想每天都看到,哪怕只是一眼,也觉得安心和满足。
      “这么欲求不满?”
      仙道在笑,平时的话自己肯定会毫不手软的在他身上捏几把,可现在只想紧紧地抱着他或着被他紧紧抱着。迫切地朝那边蹭蹭,皮肤挨上了皮肤,温度从那边蔓延过来。
      他在黑暗中摸索到仙道的手,握了一会,“告诉我。”
      “嗯?”
      “我为什么活着。”
      这是仙道一直回避的问题,但今晚流川感觉仙道会回答他。握在手里的手颤了一下,过了一会身边的床陷下去,温热的气息接近自己,仙道的手臂从颈下穿过环在自己肩上,“救你的并不是我,或者说不完全是我。”
      流川不太明白仙道这话的意思,当时周围应该没有其他的人。
      “那时候你正在死去,我也完全召唤不了魔法元素,快要绝望的时候我看到了银龙。你知道的,龙是一种魔法生物,它的体内蕴含着巨大的魔力。而我看到过一个魔法,它需要两个人释放,成功的话可以控制和改变区域内的规则。”
      “一切规则?”流川的声音透出惊讶,在魔法家族出生的他当然明白改变规则的意思,水元素就是水元素,火元素就是火元素,这就是规则。可以改变规则则意味着,在这个区域里释放魔法的人就是造物的主。
      “嗯,不过我并不是很相信这个魔法真的可以使用。”
      “所以你连会不会有效,或者有什么后果都不清楚,就用了那个可以改变一切规则的魔法?而且是和一头龙?”流川咬牙切齿的说着,他现在才算明白为什么仙道说能活着就很满足了,用人类的身体去承受龙的魔力,这恐怕是疯子都不会去做的,还释放他都不知该不该称为魔法的魔法。
      “事实上它是有效的,你和我都活了下来。”仙道揉揉流川的脑袋,“再说你有资格说我吗?丢下骑兵团跑回来救我?”
      “当时骑士团已经摆脱了追兵。作为骑兵团的团长我不能和你一起留下来,但作为流川枫,我一定要去找你。”流川搂紧仙道的腰,“就算是尸体,我也要把你带回来。”
      “和你一样。我也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去。”
      流川仰起头,唇贴近仙道的唇,“等我回来!”
      “当然。你也要记住,流川,我在这里,”仙道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等你回来。”

      47
      从床这头毫无阻碍的滚到那头之后仙道醒了,空着的半边床就像寂寞时的回忆,看了心疼却忍不住一看再看。
      眯着眼朝窗外看看,瓦灰色的云层低低的压在摇摆不定的树梢上,这让他的心情好了起来。大约是因为流川走的那天天空也是这样的阴郁,让他开始在心中营造出一种奇妙的错乱,觉得流川才刚刚离开。身边的床单上有着他的温度,空气中漂浮着薄荷水的清凉气味,只要自己追出门就可以看到流川挺拔的背影和在微风中跳跃的蓬松黑发。
      事实上那天他并没有送流川,他只是静静地闭上眼蜷在床上。流川下床时身下有微小的震动,撩动床幔时有微弱的风拂过面颊,穿衣时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轻轻贴在自己额头嘴唇有着薄荷水的味道。
      如果不睁眼,是否能假装你不曾离开?答案是:不能。
      所以在短暂的回味后仙道爬下床。
      其实仙道并没有很多时间来追忆他和流川的生活点滴,现在他很忙。贤者塔现在不只涌进了大批来自各地的零散魔法师,也逐渐有仍然军职在身的魔法师来这里学习。高头首席虽然及时地给他增派了几个学习过融合魔法的魔法师来帮忙,但效果却并不理想。
      吃过早餐仙道坐上马车,今天他要先去一下皇家图书馆,在浩渺的书库里寻找一本两百年前的预言书,只因为陛下想看看那位被认为是疯子的先知除了说过欲望会让帝国覆灭还说了什么更加疯狂的话,这也许会花掉他整个早上的时间。
      镶嵌着金鹰徽记的黑色马车匆忙的穿过时序大道,这是神奈川历717年的冬季帝都权贵们最常看到的景象。
      这并不是美好的记忆,或者说自从成年的仙道彰出现在帝都,一些人就再没有什么美好的记忆了,而伴随着近期仙道伯爵一反常态越来越多的参加宴会和舞会,带给他们的只是更多的煎熬和苦恼。他们甚至认为仙道彰这个人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捉弄他们这些精明而有远见的人。
      在仙道彰成为魔法师后这些有远见的贵族已经认定仙道家会和其他失去龙骑士的世家一样,即使仙道元帅现在大权在握无人能及,但他终将老去,仙道家势必会失去现在的超然地位。
      然而仙道彰竟然因为一场战乱隐隐展显出了不输其父的战略天赋,就算受了伤回到帝都两位殿下也对他极力拉拢,就连陛下也接二连三的以不同形式表现出对他的重视。仙道本人虽然对来自王室的青睐表现冷淡,诸位权贵还是积极的向他传达着自己的好意。
      之后仙道伯爵终于给了陛下面子,自请当了个闲散的皇家图书管理员,正当权贵们开始安逸的朝着仙道侯爵府里送邀请函时流川枫回到了帝都。在一众贵族还没摸清这位龙骑士的喜好,这位新贵已经住进仙道侯爵府。
      自神奈川有龙骑士以来,从没发生过两家龙骑士彼此联姻的事情,而现在仙道家因为某种特殊的关系拥有了两位龙骑士。
      这必然会引起陛下的猜忌和忌惮,一众贵族还没揣摩出陛下的意思那边仙道已经带着流川男爵搬出侯爵府,以示自己的独立。接着流川枫被任命为守备官大家才确定陛下的态度,受到如此冷遇的流川枫依然故我,没有丝毫要和仙道划清界限的意思。
      这很危险,才示过好的权贵开始不动声色的和他们划清界限。当然也有聪明的贵族,比如酒井侯爵,就曾有预谋的想把女儿嫁给流川枫,毕竟冷遇打压只是一时,龙骑士的超然地位才是绝对的。
      正当所有人开始习惯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前线又出了状况,陛下不得不再次重用流川枫,没过多久又开始频繁的召见仙道。
      少数聪明人已经发现每每仙道伯爵被召见都是廷议上发生争执的时候,在见过他的第二天陛下都会对前一天的问题给出一个果决的,不容反驳的结果,这让某些人不得不多花些心思去猜想两者之间是否有着联系。
      这难道是陛下在向他们示好?但是那个一向热衷于掌控全局的陛下会作出妥协?每当仙道微笑着出现,就让权贵们无比烦躁,烦躁他们源于无法解读陛下心思而产生的苦恼。
      陛下似乎真的在妥协,这一可能性很快被另一件事证实了真实性。有人看到了挂在三殿下脖子上的短笛,那是龙笛。也就是说陛下已经选定了继承人,那么被选定的亲密守护者是谁,似乎并不需要特别的费神去猜。已经有人去翻过狮牙骑士团的档案,团长那一栏清清楚楚的写着仙道彰。
      但是问题又来了!牧绅一对仙道的青睐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而仙道的反应却淡的像冷天哈出口的白气,来不及分辨就消融在了空气中。
      不是没人想过索性把这个行为总是有悖常理的人无视掉,偏偏他不管自身还是和他有牵连的人都不容忽视。为什么?为什么什么事到了这位伯爵大人这里都变得如此不可捉摸?
      当然帝都权贵们的苦恼和浮躁对仙道来说无关痛痒,他现在头疼的是今天接待的最后一位来访者:越野宏明。
      越野已经坐在他对面抱怨了很久自己的母亲多么严苛、古板。越野伯爵夫人是个极其重视门第和规矩的人,这个仙道当然知道,所以小时候他最不喜欢去越野家。
      “昨天我只是不小心被呛到咳嗽了几声,就被她在饭后教训了很久。”
      “你到底想说什么?”仙道打断越野冗长且没有主题的控诉。越野的目光闪烁不定,别有所图却又小心翼翼的废话让他无法不去猜想:难道他在暗示自己不能对鸣海负责?
      “我想说……其实我已经让母亲接受了鸣海那种活泼的性格,但是……她的身份,母亲是绝对接受不了的。”越野低下头有些紧张的搓搓手指,“所以……所以……你能不能收她作养女。”
      听了前半段皱起眉的仙道吃惊的看着越野转而又觉得好笑,“做我的养女?”
      “是啊,咱们这些人里只有你、流川和藤真是有爵位的。”越野有些恼羞成怒的瞪着仙道,“你能想出来除了你以外可以不让关系变得更复杂的人选吗?”
      “不要……。”仙道承认越野说的对。牧绅一是下任继承人的消息几乎已经被确认,越野作为牧绅一一直的支持者贸然的请别人去作自己未来妻子的养父,确实看上去更像是在借机拉拢关系,所以自己更加不能同意,“不过你可以去我的父亲。”
      “哎?可以吗?在这种时候?”这点心思越野不是没动过,如果是仙道侯爵家的养女,即使母亲也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可是这种时候他用这些琐事去打扰仙道元帅,被父亲知道也许会被骂死。
      “放心,”仙道朝越野笑笑,愉悦的站起身,“我想父亲也很高兴能有这样可爱的一个女儿。”

      “殿下!殿下!您这样……。”
      牧秀衡朝惊慌失措的跟在自己脸色铁青的侄子身后的侍从挥挥手,再指指自己对面的椅子,“你这样会让你父亲失望的。”
      “失望?”牧修一狠狠的靠进垫子里,抓过杯子给自己倒了杯酒冷笑着,“他对我抱过希望吗?”
      “你在为今早的事情生气?”
      看到牧修一变得更加差的脸色牧秀衡低声地笑起来,虽然他下午才到帝都,但这并不会影响他了解之前发生的一切,“其实他这样偏爱仙道是可以理解的,虽然他确实非常优秀。”
      牧修一晃晃杯子,漂亮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好奇。
      “仙道彰的母亲是个非常美丽温柔的人。”牧秀衡微微仰起头,静静地盯着被窗户折射在墙面上的一块光斑,“或许她是哥哥唯一深爱过的人,虽然只见过几次,他和仙道信都不可自拔的爱上了她,只是最后哥哥为了他的王位,放弃了。”
      牧秀衡收回视线,迎着牧修一略带怀疑的眼神轻轻的叹了口气,“之前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不过在知道他把龙笛交给绅一后我才明白。他老了,你知道老人总是喜欢回忆,这让他的心变的柔软,所以对深爱的女人的儿子有所偏爱是可以理解的,不然你怎么解释你父亲对他的一再容忍?”
      牧修一皱着眉,对于早上的事他确实一直想不通,仙道提出的那个会损害到贵族利益的法令父亲竟然没有反对。
      “我之前说的话你还记得吧,如果你做不到,就像我一样,做个认真辅佐弟弟的哥哥。”
      看着门在牧修一身后合上牧秀衡打了个哈欠歪在手边的厚靠垫上。
      “据我所知藤原家的小姐虽然美丽娴雅,可是和陛下关系却不怎么好,甚至还曾当面指责陛下让陛下非常生气。。”
      牧秀衡朝锦帐后走出的人一笑,“我只是给他一个理由,让他那点被失败伤害的千疮百孔的自尊能好受些。您知道有些人从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总是觉得不公平是别人造成的。”
      “然后让他更加的渴望击败仙道来证明自己?”佐久间微笑着坐在椅子上,“然后让别人都看出他在嫉妒仙道,嫉妒的都要发疯了,做出什么事都是可以理解的。”
      “这样不是很好,省得我还要找机会去试探他。”牧秀衡眯着眼把手伸向坐在身边的主教,“所以如您所见,我们的目标一致,为了拉拢仙道信我必须除掉他,所以和我合作才是您最正确的选择!”

      48
      宫城从城堞的间隙看着马车穿过城门,等马车走远才翻过城堞,沿着环路走到另一面的楼梯下到城下。一边转向最近的街巷一边不动声色的扫一眼来来往往的人,看是否有人注意自己。
      走进街巷他才放松下来,活动下一直绷紧的肩背,顺便诅咒一下分给他这活的上司。是的,在流川离开后他又被派来“保护”仙道。即使不久前仙道曾频繁的出现在他的家里,他仍然没有喜欢上这个人。而且在流川带着仙道不时来访的日子里,他的心思更多花在了嫉妒和偷听流川和彩子间的只言片语上。
      以前觉得很刺激的追踪和刺探现在只让他厌烦和心生愧疚,现在他想的更多的是彩子和没出生的孩子,想有更多的时间陪在她们身边。还有他需要一些钱,或者很多钱。他讨厌不见天日的阁楼,冬天会透风的窗户和有霉味的地板。他想让彩子和未出生的孩子住在上城区,小小的一幢也很满足。
      可惜他什么都做不到,他没有钱,还要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跟踪一个男人。唯一能让他心情好些的也只有仙道并不是个喜欢四处游荡的人,最少可以让他每天差不多时间回家。
      走过野鸭子旅店时宫城偏了下头,彩子喜欢这家店里的奶汁烩鳕鱼。眼尾的余光扫见身后来往的人中有一个不太自然的晃了下,只是一瞬,像扭到脚一样的停顿。
      那个人继续迈开步子,很快的超过宫城走向街口。这个人在跟踪自己,这点宫城很肯定。是从哪里开始被跟踪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能去那些地下迷宫换衣服,这样想着宫城忽然转身往回走,要赶快甩掉对方他暗自想着。
      走出两条街宫城意识到对方非常的麻烦。跟着自己的人最少有三个,那些人似乎也觉察到自己被发现了,行动反而变得更加的露骨。
      “啊!是你啊!我这几天还想去你家一趟。”宫城猛然转身快步走向离自己最近的跟踪者。
      对方愣了下显然不知该怎么反应,眼看着宫城走到面前又和自己擦肩而过,去拍身后人的肩,错愕的瞬间觉得背上一凉。
      “喂!喂!”买菜的小贩瞪着忽然趴向自己菜摊的男人,“哎!你这人怎么这样,菜被你这么压还能吃啊!”连喊了几声看对方没有动的意思只好出来推了两把,“这些你得……赔……赔……,”小贩看着软软滑到地下的男人,再看看自己沾了血的手,结巴了半天才尖着嗓子喊起来,“死……死人了死人……了!
      听见喊声市场的人开始涌向这边。宫城趁乱挤出人群闪进另一条巷子,伏底身体,贴着墙面攀上围墙。屋顶上有人,知道却无法避免的接触让他有些恼火,还有些他不想承认的挫败感。最头疼的是他完全摸不清谁会对付自己?仙道?
      在他翻上屋顶的同时屋顶上的人也看到了他。对方并不急着迫近他,只是摆弄着手里那对月牙形的小匕首死死的盯着他。
      宫城试探的晃了晃身体,对方没有动,甚至他从那人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笑意。这是个难对付的人,很有经验,如果是以前他也许会对有个这样的对手而高兴,现在他只想快点甩掉这些人。
      有些不对劲,几乎是下意识的宫城扑在瓦楞上,再顺势滚到一个凸起的烟囱后。一支箭无声的穿过空气,飞出很长一段距离落在瓦楞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宫城从烟囱后轻盈的跳到矮墙上,拿着弩箭的人在另一侧的屋顶上,宫城压抑住呼吸,扣着墙缝缓慢地向上爬,他需要先干掉这个拿着弩箭的家伙。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聊聊。”
      听见这两句话宫城停了一下,但是他分别不出那个人的位置,只能暂时把目标放回拿弩箭的人身上。
      拿弩箭的人再次看到宫城时宫城已经近在咫尺,迫使他只能扔掉弩,拔出匕首迎接划向自己脖子的匕首。刀锋贴着刀锋,无声却暗藏杀机,对方显然也不想被别人看到。
      再次交错时宫城一脚踢中了对方膝弯,趁他身子侧向一边的空隙一肘击中他的脖颈。在对方的身体倒下前扶住他瘫软的身体,慢慢放在脚下。
      “我们希望和你谈谈,如果你一定要走我们也不会阻拦你。不过下一次我们的目标大约会是你美丽的妻子,宫城税务官。”
      半个身子已经挂到屋檐下的宫城慢慢的翻回屋顶,“你可以说说看!”
      “你可以把这当作一种交易,”一个穿着兜帽的人不知从那里闪出来,看似平常的向巷口走着,“我们只需要一些消息,而这些消息会带给你很多金币。”

      牧治一靠在露台和大厅的交接处,无聊的跟着乐曲用脚跟一下下的磕着地面。冬幕节的第一次晚宴一如既往的奢华和热烈,穿着艳丽裙袍挂满珠宝的夫人和小姐们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男人或者女人,今天最引人注目的男人无疑是自己亲爱的弟弟牧修一;至于女人,也许是宇都宫家的小姐。
      她已经邀请仙道跳了三支舞或者四支?看着那张让人心情愉悦的笑脸牧治一在心里不无揶揄的想:这两个人怎么会互相喜爱?一个外面冷漠其实却富于同情心,一个面带微笑却是一块有温度的坚冰。
      仙道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主导的战役,他对父亲每个决定做出的反应,你只知道他在做什么,却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不相信其他人,他只是独自在做,做只有自己知道结果的事,却没人去质疑他,追问他,他被周围的人莫名其妙的信任着,这也是牧治一完全不能理解的。
      “你又在发呆!”
      牧治一沉默着,或者说牧修一这种突发性的亲昵让他很不习惯。
      牧修一用手里的杯子强行和牧治一手里的杯子碰了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说父亲是不是真的老了?已经没有带着龙舞骑士团出征的勇气了?”
      “难道真的要这样一直妥协下去,”牧修一微微倾着身体,把手搭在牧治一的肩上凑近他小声说,“等自己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看别人脸色做事的王?”
      “你喝醉了。”
      牧治一皱着眉推开牧修一的手,有时候他真的有些鄙夷这个弟弟,从来都只会用自己浅薄的眼光看待一切。
      “你怕了?”牧修一低低的嗤笑了一声,把酒杯塞进牧治一空着的手里走向大厅中央。
      或者自己该和父亲谈谈,别让他自作聪明的做出什么傻事。牧治一看着牧修一的背影沉思着。
      “殿下?!”
      极快的抬起眼帘,牧治一极力让自己的惊讶表现的更像是受到了惊吓。刚刚眼尾的余光里仙道还在为宇多子爵家的小姐端酒。
      “您和二殿下似乎聊的很不融洽。”
      牧治一凝视着仙道忽然笑了下,“想知道我们刚才谈了什么?”
      仙道懒散的耸耸肩,“我只是来倒杯酒。”
      “他问我父亲为什么不动用自己的骑士团,”牧治一看着已经揽着一个女人融入翻飞群角中的牧修一,“而让你父亲在外耀武扬威。”
      仙道的眉微微扬起,“还是不因为您和陛下总是这么宠他,从不让他知道真相。”
      “真相?”
      “当然,比如龙舞骑士团留在帝都是为了威慑亲王殿下;而您一直都是陛下衷心的拥护者。”仙道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着牧治一半隐在阴影后的脸,“也只有二殿下才单纯的以为禁卫的兵士只靠金钱就可以收买,再说陛下也绝对不会把自身的安全交给不信任的人。”
      “我当然衷心的拥护父亲。”牧治一淡淡的说。
      “这次战争让陛下明白很多世家在优越奢华的环境下早已经变成一个个寄生虫,只知道圈占土地争权夺利,正如陛下所说的,要让国家继续繁荣就需要抛弃这些腐朽的贵族。国家需要年轻有为的新贵族,为他们的崛起需要让一些人让出位子,而……。”
      “抱歉!”牧治一努力让自己的反应看上去很平静,为此他甚至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扬了扬眉,“我实在不知道你还是一个编故事的天才。”
      “是吗,”仙道略带惋惜的叹了口气,“您不想继续听完这个故事吗?”
      “也许……以后。”牧治一晃了下手里的两个杯子走向不远处的桌子,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你不该是这样的人。”
      仙道的眉略微扬起,眼里带了点好奇的看着牧治一,“那殿下您觉得我该是怎样的?”
      “像你父亲那样。”
      “这个恐怕很难,”仙道露出一个为难的笑容,“我讨厌别人强加给我责任。在想留下的时候留下,在想离开的时候离开,这才是我。”
      “是吗。”牧治一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又转过身继续走向不远处的桌子。
      仙道看着牧治一的背影眯起眼淡淡的笑了。推开门走上露台,风在时断时续的吹着,摇晃的树影融进了远处的黑暗,仙道看着无边无际的黑暗想:一年原来这么快就过去了。

      49
      神奈川历718年初春,冬幕节结束的第七天,这是个很多学者都喜欢提及的日子,但在当时只是一个让很多贵族感受到切肤之痛的日子。
      那天是个阴天,微冷的风里带着潮气,铅灰色的云层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雨季。从王宫正厅里走出来的贵族脸上大都蒙着一层阴郁。没有人直接和其他人交谈,却都小心地用眼神向私交不错的人传递着自己的愤慨。
      正厅里的人并没有走完,牧王陛下挺直背脊视线一次次的从自己的儿子:牧治一和牧修一的脸上扫过。牧绅一已经跟着前面那一大拨贵族出去了,他是少之又少的眼里透着些兴奋的人。
      “陛下!您该休息了。”
      高头这句话是说给因为气愤,脸色都开始发紫的牧修一的。高头觉得二殿下已经气得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愤慨了,而以他的经验这时候说出的话和做出的选择绝大多数都是错误的。
      牧崇衡深深的看了眼低着头的高头,身体微微前倾准备站起身。他并不喜欢别人干涉自己,但这次他打算接受。
      “您一定要挑在这种时候实施这种法令?”
      声音响起的同时牧崇衡的身体又靠回椅背,或者这就是主的旨意?
      牧治一瞥了眼牧修一。他仅仅是留下来,作为一个表面的支持者。对这个法令他没什么想说的,这甚至是帮了他和父亲的大忙,毕竟他们还没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从这些日益贪婪的贵族手里夺回给与的权力。
      他只好奇仙道的目的?示好还是示威?他从没想过一件事竟然可以表现出如此迥异的结果,而自己竟然无法分辨。不过现在自己的弟弟明显是把这看作一种示威。
      牧崇衡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两个儿子,“神奈川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历史,就是英雄王迁都到现在也近百年了,这么多年有些贵族因为天灾人祸已经名存实亡。而有些人为了自己的私利对此隐瞒不报,将这些无主的封邑据为己有,我觉……。”
      “如果这是我的建议您会颁布这项法令吗?您偏袒他,您对他言听计从!他对您的顶撞和违逆您一次次的容忍,因为他的父亲是大元帅?他的情人是唯一能和山王的泽北荣治一较高下的龙骑士?”
      牧修一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冷硬的嘴角弧度和冷漠的盯着自己的眼珠,这是他从记事起看了二十多年的表情,以为已经深深地刻在了这张脸上的表情,直到他在某天看到他拍了拍仙道的肩,那时这双眼里透着他早没有记忆的温柔。
      “是,他们是不能缺少的。还有,”牧崇衡打量着怒气冲冲的儿子,眼里甚至闪过一丝嘲讽,“你给我提过任何一个哪怕有一点用的建议吗?”
      牧修一挺秀的鼻翼猛烈的翕动了几下,“那真是可惜了,您只有三个儿子,不能像丰玉那样,把我们嫁给他示好。对了,就算我们是女人也比仙道彰大。”牧修一毫不示弱的迎着父亲更加没有温度的眼神冷冷的笑着,“不过好在仙道喜欢的是男人,需要我去爬他的床吗?问问他有没有抱我的兴……。”
      牧崇衡的脸色终于变了。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银杯砸向牧修一,紫红的酒液抛洒在空中溅在高头的深蓝色长袍上。杯子砸中牧修一的肩头又弹到地上,发出几声清脆的当啷声滑到了牧治一脚下。
      “滚出去!全部都给我滚出去!”
      咆哮一样的声浪在高高的穹顶上引起一阵轰鸣。牧治一飞快地看了眼脸色瞬间变的灰败的父亲,一把抓住牧修一的胳膊,拖着还在愣怔的他飞快地退出正厅。
      等大门紧闭后牧崇衡才剧烈的咳嗽起来。他佝偻起背来压制这阵心口扭作一团的痛,身体像个破了洞的口袋,吸进再多的气都从某个地方漏掉了,怎么喘息也平息不了这种类似濒死的窒息,直到嗓子涌上腥甜的液体这口气才算喘了上来。
      “陛下!”
      牧崇衡看了眼自己吐在衣服上的血笑了笑,“这些年你早该习惯了。”
      高头垂着头小心翼翼的退回刚才站的位置,“陛下,您是不是有些太急切了。”
      “你觉得我还有多少时间?”牧崇衡走下王座,拍了拍高头的肩,“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失去龙骑士这个称号牧家怎么可能再震慑住这些贵族。很感谢你当年支持了我,如果不是你想出用魔法换掉血液得到龙的认可,三十年前牧氏王朝就该不复存在了。”
      高头的头低的更低,看着自己的靴尖低声说,“不,陛下,是您用自己的生命换了神奈川三十年的安定。”

      宇都宫侯爵在他那和城堡一样高耸的府邸里下车时也同样阴沉着脸。天生的商人直觉让他立刻察觉到这次陛下言辞上的破绽,那种含糊的态度和明显的示弱,都不像他会做的事。而且时间上也不对,就算要清查也该在战争结束后,在这种非常时期真的引起贵族们的不满?这么不明智的事不是那个陛下会做的事。
      因为仙道家的势力?他并不能完全否定有这种可能,但如果不是呢?那个人是有别的打算呢?
      “小姐呢?”宇都宫侯爵脱下披风交给侍立在身边的管家随口问着。
      “小姐出去了。”管家微躬着背跟在侯爵身后,“说是去下城区那几家店看看。”
      宇都宫侯爵点点头,“一会小姐回来让她立刻到我书房来。”
      宇都宫唯一推开门先探进半个脑袋十分甜美的笑了下才开口,“父亲您找我?”
      “今天都去了哪?”宇都宫侯爵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示意女儿坐下。
      宇都宫唯一仔细甚至是小心的偷瞥了眼给自己倒茶的父亲,平常父亲是不会问她这些的,“去店里看了看,顺路去橘夫人那里聊了会,”宇都宫唯一坐在父亲对面的椅子上,捧起茶杯小小的呷了口,“听说她请了一位很会制作香料的人。”
      “你还没听说?”
      “听说什么?”
      “今天在正厅陛下颁布了一条新的法令,要清查贵族的人数和名下的封邑。”宇都宫侯爵相信女儿一定理解其中的含义,“这条法令是仙道提出的。”
      “您是说陛下在刻意的给仙道家树敌?”
      “不知道。但是我们要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吗?”宇都宫唯一抚着领口柔软的雪貂领子,“我知道了。一会我会给朋友写几封信,说我身体不适,近期都会呆在家里。您知道的,神田家的那两位小姐,背地里总是嘲笑我缠着仙道,这次她们一定会编造出我被仙道伯爵伤了心,躲在家里哭的故事。这种消息很快就会传开。”
      宇都宫侯爵满意的点点头。
      宇都宫唯一微笑着退出书房,脚步轻盈的走向顶层自己的房间,关上卧房的门她脸上的笑容才渐渐退去。很喜欢那个人啊,可是也只能这样了,坐在椅子上她忽然想起那次和流川枫的对话。没错呢,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喜不喜欢又有多重要呢。

      贵族们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沮丧和抵抗。聚集在正厅和参加廷议的人数骤减,晚宴和舞会骤减,甚至夫人们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稀有。
      心知肚明的敌意和暧昧难测的流言在无声的蔓延着。然而不管外界如何的喧嚣圣域里总是有着它独有的宁静。
      从厚实的拱形石头窗户朝外看,西边的云层正在褪去最后一丝浓紫,明天会是个好天气。这样想着的佐久间沿着圣堂的一侧慢慢的点燃那些蜡烛,被磨的光亮的木头长椅在闪动的昏黄烛光下泛着润泽的光。
      点完蜡烛站在圣坛上,看着光洁的地面和一排排的长椅佐久间很虔诚的闭上眼。他喜欢这种整洁,全神奈川的圣堂都是一模一样的,即便是教宗居住的圣域里圣堂也和这里一样,别无二致。这种熟悉让他觉得安稳和平静,还有种难以描述的感动。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影子闪了一下,在门边的蜡烛灭掉了两支。这让佐久间愉悦的心情变得有些不快。
      “今天并不是赐福……。”
      “我来替二殿下传一下口信。”阴影里的人极快的打断佐久间的话,“殿下并不想参与这次刺杀。”
      “难道殿下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佐久间有些诧异,他确实没想到牧修一会拒绝。
      阴影里的人摇了摇头,“我只负责传话。”
      “我们谈一谈!”
      那人站在门边没有马上离开,也没有走过来,他只是微微的侧过头。
      “能请你走进近些吗?”空寂的圣堂里只有佐久间自己的声音在低低的回荡。
      看那个人没有动的意思佐久间朝着那人走过去。
      “不要过来。”
      那人的声音很低,脸孔整个藏在兜帽下。
      “你要相信我们的诚意,我们这样做完全受到主的指引。”佐久间盯着阴影中的人一字一字慢慢的说着,他奇异的若断若续的声音在圣堂的拱顶上盘旋着。
      阴影中的人沉默着,佐久间的手心渐渐沁出汗来。要失败了?有那么一霎他这样想着,这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或者优秀的人都有着非比寻常的坚定意志。他干涩的咽了口唾沫,再一次慢慢的说着,“你要相信我们……。”
      “是的,我相信您的诚意。”
      佐久间松了口气,在圣袍上擦了下手心的汗,指着圣堂一侧的偏门,“我们去里面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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