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说再见》依晓菲

3、那年花开

　　“澎”一声巨响，似重物坠地的声音，待我循着声音跑到走廊上，向外张望时，只见到地上血肉模糊的一片。
　　“好大的一片血花。”
　　耳后传来小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叙说今天天气真好，那么简单。阮清，小妖曾经的女友，从高高的十楼掉下，就在刚刚用生命盛开了一朵艳红的血花。
　　“哟，你说如果那个要跳楼的是我，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漠地说，好大一朵血花？”
　　我的手紧紧地握住阳台的围栏，那一刻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小妖笑了，说：“如果是你，绝对不会跳楼，所以这个问题很蠢。阮清的死是她自己选择的。”
　　小妖的意思很明白，阮清的死是她自己选择的，和我们之间任何一个都没有关系。对于阮清的死，我感觉不到伤痛，而是震惊，自杀不是小说里才会有的事么？磕上那道通往阳台的门，一切残酷的事实都被隔阻在门外，一会那个事故现场将会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人们照常从那而走过，最初人们会在茶余饭后，沸沸扬扬地谈论那个得了爱滋病的女孩的事情，久了会渐渐淡忘，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这就是现实，一个人的死并不会让四季停止变幻，人们停下生活的步骤。
　　认识小妖是在一个同志论坛，我一直执着地认为同性恋是这世界上最纯洁的爱情，超越了性别、伦理、世俗、道德、还有利益。虽然我并不是一个同性恋。抱着这样的理念，看到小妖论坛ID的签名时，我感觉无比的兴奋，觉得终于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只因为爱而爱的人。他在个人签名上写道：如果我爱上了，就不会在乎他或她是谁，哪怕是一缕清风，我也会执着地爱着，只因为爱。我立刻加了他好友，并发了站内短信，信的内容是：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ID签名很相配。我的ID签名是：我一直在寻找这世上唯一的爱，哪怕万劫不复。“嘀嘀。”小妖的信息很快发了过来，上面写着：“确实很配，我想我们或许能成为好朋友。”就这样我和他成为了好朋友，开始了天南海北的聊天。
　　有天小妖告诉我这世上有一种语音聊天的软件叫YY，如果我想听他的声音，就申请一个YY号。我很快申请了一个YY号，插上耳麦和话筒那刻，小妖低沉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告诉我他的工作是电台的DJ，平时喜欢在网上给广播剧配音。还模仿了女人、小孩、猫、狗和各种各样的声音给我听。并唱了几首自己作词作曲的歌给我听。小妖的音乐是用中西乐器合奏，以古乐为基础进行修改而成，唱的词许多元素都取材于唐诗宋词，为了让词变得通俗易懂，小妖每首词都进行了意境的相象。如：把思念熬成你美丽的模样，泪水轻弹在朱红色的纱窗上，帘卷起西风几缕。这些白话文化了的古诗词，总给我的散文创作带来无穷的想象，成了我写作灵感的源泉。
　　在网上，我叹息道：“小妖，如果我们是住在一起的多好。这样我们就能天天一起讨论创作方面的问题。”
　　在我的双手灵巧地敲出这行字后，门铃轻快地响了起来。门开了，一个清秀的男孩站在家门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小妖？”
　　我忍不住轻呼出声。
　　“恩。”
　　他点了下头笑道：“其实从你第一天搬到这里，我就留意起你了。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
　　我站在门边把小妖请进房，当他的脚步跨进我的房门时，我就开始后悔了。说实在的，我了解小妖吗？他什么时候开始留意我的，他的工作是不是他所说的那样，我一无所知。进了门之后，我才发现小妖手上提着个大袋子，他把袋口朝下，哗啦啦地开始倒了起来。我看着地上一大堆证件不由目瞪口呆，从小学的毕业证到传媒公司的工作证一应具全。
　　我问：“你这是做什么？”
　　小妖捡起一副毕业照递给我，说道：“让你了解我啊，老同学。”
　　看着那张泛黄的小学毕业照片，我找到了自己的身影，可是对于小妖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小妖指了一个站在我身边胖乎乎的男孩，叹气道：“唉，男大十八变。难怪你没认出来。”
　　我一看那个胖胖的男孩，忍不住大笑，一掌拍在小妖肩上说：“哥们，原来是你啊。告诉姐姐去哪整容了，变得这么漂亮。”
　　小妖一听，笑嘻嘻地说道：“姐姐，我这身上可都是真材实料，决非整容产品，不信你摸摸。”
　　我立刻摸摸他的头发说：“乖弟弟，姐姐相信你。”
　　小妖不满地嘟起嘴巴说道：“就省得欺负我，姐姐真坏。”
　　晚上，我品味着小妖的话，一个劲地乐。小学的时候，个子矮小的小妖坐在我前面，高他一个头的我经常以欺压他为乐，不是指使他给我收拾桌子，就是要他帮我抄老师惩罚我在课上不听话，要抄的课文。如果他不听话，我就在他椅子上涂胶水，或者在他帽子里放毛毛虫。渐渐的小妖就给我欺负出了奴性，很多事情不用我下命令，到了时间，他就会乖乖地给我做好。那时候同学们给小妖起了个绰号：“毛毛家老公”。我突然想起不少言情小说里，因习惯而爱上的侨段，可现实告诉我，那可能只是我的一种幻想。毕竟我和小妖都已经不是几岁的小孩，而是二十多岁在这个复杂社会里努力求生的青年男女。
　　那晚之后，小妖就搬来了我家住，与我一起分摊房子的租金。自从小妖来我家住之后，我的生活有了一个质的飞跃。用时下流行的网络语来说，小妖是我家的免费非佣。他工作的时间非常少，一天就二三个小时，多出的时间就在家里烧菜和搞清洁。有时候我会想小妖和我一起合租，会不会是因为工资太少。当知道他一个月的收入最少在五位数左右的时候，我忍不住开始抽筋。要知道我每天都努力工作十小时，工资才不过是四位数。因此小妖每次提出去哪玩，我都尽量提出AA制，除非那是我付不起的。我发现只有这样可悲地维护我那点渺小到可怜的自尊心，才能让我能够坦然的面对小妖，在我心里一直不想承认，尽管我和小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我们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小妖似乎也发现了，之后他请我出去玩，就说是公司发的，不玩白不玩。和小妖一起生活到第五个月的时候，我的小说在网上红了，小说里的男主是以小妖为基础写的，出版公司的编辑找到我要求出版。那个编辑就是阮清，阮清告诉我，她知道我写的男主就是小妖，女主就是我自己。可是小妖永远不会成为我生活中的男主角。
　　我轻轻笑道：“那不过是小说。”
　　我知道小妖对我非常好，可是那不是爱情。阮清是小妖以前的女朋友，人长得妖娆漂亮，谈吐不熟。父亲曾是知名电视台主持人，母亲是大学校长。面对这样的女子，我的心情已不是自惭行秽所能够形容得了的。她是小妖第一个女朋友，却不是最后一个。在她那里，我第一次触进了小妖的情感世界，小妖是个博爱的人，他有好几个情人，男女都有。阮清因为要求小妖放弃他其他的情人，所以被抛了。
　　他的理由是：“我是一个从小到大都缺少爱的人，所以从来不放弃任何一样爱。因此我不会为了你这一份爱，放弃我所有的爱。”
　　阮清在我面前痛苦地哭泣，她带泪的眼看着我说：“难道一份全心全意的爱还不够吗？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贪心呢？”那天我带着一张沾满泪水的合同回了家，尽管阮清开出的稿费是所有编辑中最高的，我还是拒绝了她的出版合同。我想如果我和小妖的世界如果有了牵扯，那么我们也许就唯持不了现在这种快乐的关系。阮清搬到了我和小妖住所的对面，我知道像她这样的女子，一但爱上了，就不会放手，至死方休。阮清开始来我们家串门，不知道小妖用了什么法子，才让她同意不上我家的门。再不久就是阮清得了爱滋病，从楼上跳下去。小妖说得对，阮清的死是她自己选择的，与任何人无关。却在我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我开始疑心小妖住在我家的动机，却猜不透个所以然来。渐渐地我以工作忙为由，经常留在公司不回家。直到一天晚上，我回到家，打开门时看到乱七八糟的房间时，吓了一跳，以为遭劫了。却在地上一堆空酒瓶上发现了倦缩的小妖时，吓了一跳。
　　他醉眼蒙胧地看着我说：“姐，你总算回来了。没有你的家，好空虚，好可怕。你还记得吗？小学毕业后，我爸和妈就离了婚，他们都没要我。只有你把我带回了家，虽然最后伯父把我丢在了孤儿院，可是我一直想着你，再次见到你，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样。虽然你一直对我不太好，指使我做这做那，可是我知道只有你是真心疼我的。爸妈的离婚让我觉得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爱情，可是你的存在，让我觉得虽然没有爱情，可是我还有亲情。哪一天全世界都不要我了，也许我还可以回到这儿来，因为姐姐你还在这。”
　　亲情吗？那一刻我的心感到前所没有的轻松。也许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爱情，可是亲情能让我们得到心灵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