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加冕的神明》楼兰兰兰

36、魔神的代价

　　佩拉纤细的手腕一转，另一个被选为领唱的男孩唱响了第一句歌词：“凡妮莎，凡妮莎，她是元素的女儿。”

　　之后所有人齐齐合唱起来，

　　“风的女儿，大地的女儿，月亮的女儿，黑夜的女儿，上帝的女儿……”

　　“凡妮莎她创造了一条神路，让众神飞舞啊。”

　　“黑暗啊，守护着世界，她有一段艰苦的过往。”

　　“但她守护着世界啊，她讲述了真实的奥秘。”

　　“她是自由，是世界的法则。”

　　随着男女合唱达到高/潮，森林中忽然刮起了萧瑟的寒风，有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害怕得声音打颤，但佩拉用眼神给他们送去了鼓励，示意不要停下。

　　狂风吹得树干和灌木瑟瑟发抖，弥漫在空气中的灰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凝聚起来，诡异的景象令阿梅代奥下意识地环紧了卡米洛。

　　只见那些凝聚成的黑影在林中不远的地方结合起来，化成了一个人形的黑影。那是一个女人的模样，似乎穿着婚纱一样的长裙，只不过全身漆黑，如同一具来自地狱的死灵。

　　部分胆小的孩子终于不敢唱下去了，他们惊恐地盯着那团黑影，从头到脚都在瑟瑟发抖，只剩下一些高阶的言灵和佩拉本人还在继续吟唱。

　　女人的黑影在林中飘忽不定，如鬼魅般向卡米洛这边靠近过来。

　　“休想过来！”阿梅代奥一声冷喝，一股霸道的金色神力瞬间涌入林中，将人形的黑影冲散。

　　林中传来女人的诡笑，散去的黑影竟然再度凝聚，又化成了人形的模样。这次她没有过来，而是躲在一颗大树后面，只探出个头，死死地盯着卡米洛，就像梦境中的那样，她的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弧度。

　　“……你。”

　　阿梅代奥彻底暴怒了，即便卡米洛拦着，他还是再次动用了神力攻击了过去，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为了躲避神力，它疯狂地以极快的速度在林中闪来闪去。

　　“……你。”

　　“哈哈，是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佩拉在这诡异的声音下不寒而栗，但她还是忍着恐惧，将哀悼曲唱到了最后一句，“凡妮莎，安息吧。”

　　这一句过后，女人的黑影突然定在了原地，她极其安静地注视了众人一会儿，然后从裙摆开始消散，如烟尘般随风散去。

　　那一刻，卡米洛好像有种错觉，他似乎看见凡妮莎对他笑了，是一种非常温柔的，来自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女的笑。

　　一曲过后，所有的暗元素随之退散，空气明显地恢复了澄澈，好像刚刚的诡异之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卡米洛垂眸轻叹道：“她是个可怜的人。”

　　“为何？”

　　阿梅代奥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他：“为何你会知道凡妮莎，为什么还会知道她的事情？”

　　卡米洛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和他讲述那个梦境，此时，背后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

　　“卡……”佩拉显得非常手足无措地走过来，她尽力想表现地友好一些，但显然，他们已经无法越过那道隔阂了，“卡，我们……能谈谈吗？我想，我可能……对你有所误会，我……”

　　她上前了一步，想显示出她的恳切，却被卡米洛一个手势制止了。

　　“离我远点，”他淡淡地说，并不是抱有厌恶，只是简单地在陈述，“我身上感染了暗毒，所以，请离我远点。”

　　佩拉刹那间苍白了脸色，下意识地倒跌了一步，当她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极其冒犯且失礼的时候，魔神已经挥手造出一面结界，将她与卡米洛隔开，然后拉着卡米洛向林中走去。

　　一直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阿梅代奥才松了手。

　　卡米洛本还想抱怨他的手劲太大了，只听对方冷冷地质问：“是她么？”

　　他下意识地撇开话题：“这和你无关……”

　　“那什么和我有关！”阿梅代奥第一次露出这样愤怒失控的样子，他一拳重重砸在面前的树皮上，震得枝头的雪簌簌落下，“我知道我不该对你用还原剂，可我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救你！卡米洛，我想让你活下去！”

　　“你一直……都对我抱有某种特别的感情吧。”

　　阿梅代奥身形猛地一怔。

　　卡米洛定定地看着他，苦笑道：“有个龙族人告诉我，我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我从小不是在言灵岛长大的，而是被你带到了魔界。对你来说，我们可能在一起生活过，但对我来说，只有当下的记忆才是真实的，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也无所谓。”

　　阿梅代奥心中忽然一阵空荡荡的痛楚，“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让人恢复你的记忆！”

　　卡米洛摇了摇头，缓缓道：“你现在后悔了是不是太迟了，我已经用新的眼光认识了你，把你当做了一个男人来认识，而你对我的这种感情让我觉得很陌生，你救了我，照顾我，保护我的安全，但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另外一个我，就像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卡……”阿梅代奥本想伸手抚上他的侧脸，却被卡米洛退了一步躲开，他顿了顿，只好略显尴尬地收回了手，“卡米洛，现在只有巫师能救你的性命，你恨我也罢，但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算我求了，跟我去首都吧！”

　　“我不恨你，”他苦笑了笑，“但我不能去首都，我好不容易才离开龙谷，是凯，是琳达，是马修和蓝雀，他们拼劲性命才帮我离开那个牢笼，我不能……再把自己送入另一个牢笼了。”

　　阿梅代奥紧紧地蹙眉：“你什么意思？”

　　卡米洛睫毛微垂着，轻声道：“就算索比卡愿意救我，那基丽雅呢……她是龙谷的头号逃犯，我去了首都，就等于是暴露了她，龙族一定不会放过她。况且，有那位魔王陛下在，如果威犽命令你杀了我，你也不得不做，对吧？”

　　阿梅代奥声音微微颤抖：“不对的，那种事情不会发生！”

　　“不，会发生的，因为代价，你作为神的代价是必须听令于魔王、守护魔界。在龙谷的时候……你选了威犽，不是你想，而是你不得不选他。你连自身的自由都没有，又何谈救我呢？”

　　平淡的话语却让阿梅代奥坠入寒潭，他稳住发抖的身子，森然盯着卡米洛，一字一句道：“我的代价，是谁告诉你的！！！”

　　卡米洛被他的威压震得脸色苍白，阿梅代奥才猛然醒悟过来，赶紧收回了灵压，重获空气的卡米洛如同溺水之人般急促地喘了一大口气，他双腿也跟着发软，一个踉跄力不能支地倒在对方胸口。

　　“对不起……”阿梅代奥愧疚地抱紧了他，“只有神庭，一定是神庭……该死，那些人和你接触了是不是，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卡米洛淡淡地笑了笑，伸出仅能动弹的右手搂住了他，语气放缓道：“怎么了，没事的，我不是还好好的么。”

　　阿梅代奥双手捧着卡米洛苍白的脸庞，慢慢闭上眼，如同亲吻的姿势靠上去，但最终他只是轻轻抵上对方的额头，喃喃道：“离他们远一点，千万别接受加冕，神庭一定在寻找暗神的继任者，虽然我不知道暗神的代价是什么，但其中一定存在某种反噬……不能是你，绝对不能是你……”

　　卡米洛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放心，我知道。”他亲眼见证了凡妮莎的一生和结局，怎么会重蹈覆辙。

　　“所以你还是不愿意去首都？”

　　“抱歉。”

　　阿梅代奥缓缓睁开了眼，他在卡米洛额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塞到他手中，“我不是没想过你会拒绝我，所以我让人从首都带来了这个，这是索比卡给陛下配的伤药，但它只能抑制毒素的扩散，完全的清除还必须靠巫术才行。”

　　卡米洛淡淡一笑：“谢谢，这已经足够了。”

　　“如果不够的话，我让人再带一些……”

　　“别，”卡米洛摇了摇头，他伸手按住了阿梅代奥的胸口，示意他别再跟来，然后转身向林外走去，“请你别再来见我了，就当是为了我，还有基丽雅。”

　　茫无边际的雪地里，除了悲痛欲绝的两人，还有一个人的心也支离破碎。

　　佩拉一个人坐在雪里，抱紧了双膝，埋着头哭泣不止，可寒风烈烈，她忏悔的哭泣永远都无法传递到那个人耳边。

　　一个古旧的行李包被人放在了她面前，接着一块干净的白手帕递了过来。

　　“谢谢……”佩拉哽咽地接过手帕，她擦了擦眼泪，才看清了面前的人——是一位面目慈祥的老人。

　　“你是谁？”

　　老人笑了笑，摘下毡帽欠身道：“我来自神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