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加冕的神明》楼兰兰兰

41、无神者

　　战争时期的一个月过得比一年都要漫长，卡米洛整天都绷紧了神经，晚上也不例外，常常必须倚靠着零才能入睡。

　　原因在于，零的听觉比常人更敏锐，一旦有敌人行动，零能在第一时间提醒他。

　　基丽雅看不下去他日渐憔悴，劝了几次让他去好好休息，也该把后背放心地交给其他人，卡米洛永远只是笑笑应付过去：“等这一个月过去就好了。”

　　他无数次地在想，等这一个月过去，他就带着零去一个无人的地方，一个有山有水的世外桃源，零可以每天洗澡玩水，而他安静地度过接下来短暂的余生。每次换药时，他都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皮肤下透着黑色的血管，张扬而诡异地在向心脏蔓延，每一秒都在剥夺着他心跳的感觉——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如果是罗杰，是那个男人面对这种处境的话，他会选择怎么做？

　　“他可能都不会让自己落入这个地步吧？”卡米洛自嘲地笑了。

　　零疑惑地歪着脑袋，它伸出翅膀把卡米洛掩到自己怀里，似乎这样就不会让这个男人露出这样令人心疼的表情了。

　　卡米洛从未有任何一刻像这样渴望过力量，如果他有能力，蓝雀和马修就不会下落不明，零不会沦落到被人当做献礼，他也不会拖累基丽雅……

　　不对……他紧紧地闭上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到底是为什么他会落到这步境地。

　　突然就在这时，零站了起来，发出了敌意的低吼。

　　卡米洛警惕地站起来，问它：“在哪儿？”

　　在以往，零应该能在第一时间就嗅出敌人的位置，但这次它表现得却十分迟疑，这很可能说明敌人不止一队。

　　龙的低吼把自卫队的成员和佩拉都叫醒了，众人连忙赶过来：“敌人在哪儿？”

　　零俯身再次嗅了嗅，展开翅膀示意让众人登上去，然后它载着众人飞向了伊里斯南部的一片森林。

　　佩拉醒悟了过来：“敌人在用森林做掩护，我们看不到他们，他们却能看见巨龙，零不能再飞过去了！”

　　卡米洛表示赞同，他让零把所有人放在森林边境，然后把自卫队的分成几队，分组进入森林侦查，一旦发现敌人就释放信号弹。

　　当所有人都分好了组，佩拉问他：“那你呢？”

　　“我一个人。”

　　“这怎么行。”不仅佩拉不同意，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担心。

　　卡米洛转头盯着众人，声音一沉：“我是队长，还是你们，都给我闭嘴进森林。”

　　佩拉连同众人一起愣住了，卡米洛这几天的变化很大，从一个整天笑容满面的孩子，成为了一个真正的领导者。

　　——这正是神庭所期望的。

　　神庭要行动了吗，佩拉指尖几乎刺入掌心，她想了想，还是掉头追上卡米洛的方向。她在森林中奔跑了一段距离，可并没有看到卡米洛的身影，怎么回事……她明明看到他走的这个方向。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卡米洛从她身后的树后走了出来，声音在夜晚听起来格外阴森。

　　佩拉吓出一身虚汗，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你……”

　　卡米洛敛了敛眸，却没说话，他静静闭上眼，释放出范围感知，他之所以要一个人行动，是因为他的探查范围比别人大多了，根本不需要浪费多余的人手。

　　突然左肩传来一阵刺痛，“呃！”他抓紧了左肩的衣袖，脸色有些苍白。

　　“卡，你怎么了！”佩拉赶紧扶住他。

　　“没事……”他咬着牙道，“在东面五百米有三个敌人，跟我来。”

　　这次的敌人远比上次的新兵队伍有经验，他们敏锐地发觉自己被人感知到了，但在他们警惕地望向四周时，一个身影已突然从空中突袭而下，瞬间拧断了其中一人的脖子。

　　“啊啊啊！是反贼！”其余两人瞬间就慌了，连忙举剑砍上去。

　　这时佩拉的声音响起：“冰雪之神，请用您强大的力量，将敌人冻结！”

　　一阵不寻常的冷风吹过，对面的两人保持着举剑的姿势，如同冰雕一样顿在原地。

　　佩拉吟唱技能明显更加强大了，卡米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开始感知下一处地方，他随口问：“真的有冰雪之神么？”

　　佩拉认真地说：“据说历史上存在过的神多的数不清，即便他们消失了，力量也会残存在世界上，言灵应该对每一位神明都保持敬畏。”

　　“敬畏？”卡米洛调侃地一笑，“走吧，这次在西面。”

　　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又放倒了七八个对手，这让卡米洛莫名地怀念起言灵第三轮考试的时候，不过此时最大的区别，就是领导者从佩拉变成了他。

　　佩拉追问道：“为什么你不信神呢，神明是真实存在的，你可以因为信仰得到庇佑。”

　　卡米洛走在前面，警惕地盯着四面，喘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了一片水雾：“你以为信神就能帮你解决对面的敌人么，如果能，那也只能是我自己，我才是自己的神。”

　　佩拉刚要争辩，突然被卡米洛一把拉了过去，就在同一刻，她刚刚踩着的地面猝然冲出了一道沾着粘液的藤蔓，如果不是卡米洛，她现在已经被藤蔓缠住了。

　　“木系魔法。”卡米洛目光锁定了躲在树上的魔法师，冲过去一刀斩过去，锋利的灵压瞬间把树枝劈开，而那个人影却如同纸片一样被撕扯成两半，而后消失了。

　　“是替身！”佩拉正色道。

　　卡米洛沉沉看了一眼，收回刀，领着佩拉转身离开。

　　而在他们看不到角落，空气中诡异地浮动着，显现出一个人影，对方懒洋洋地支着下颚，目光锁定了卡米洛，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看来我得告诉陛下……这个惊喜。”

　　这次的游击战一直持续到了凌晨，自卫队的成员按时在林外汇合，他们损失了三个人，伤了十人，但相比起来，对方被消灭了四十多个，算得上是他们这边大胜。

　　卡米洛略满意地点头：“佩拉，你带他们先回去。”

　　“那你呢？”她有些诧异。

　　“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自卫队的人都知道卡米洛固执起来谁都劝不动，只好先走一步，待会再派人来接应。

　　等那些人走远，卡米洛一步步走回林中，他终于忍不住地发出一声痛哼，他挣扎地扯下自己的衣服，皮肤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可他根本顾不上冷，因为他已经疼得满脸是汗。

　　“呃啊……”他终于把左肩上的绷带撕扯了下来，绷带几乎全都成了黑色，不用也知道自己肩头正渗着黑色的脓血。

　　该死的暗毒，卡米洛抓了把雪球向伤口按过去，想用寒冷暂时麻痹他的痛感。

　　“啊——啊啊！”他死死咬着牙，恨不得此刻骂点脏话出来，最后他索性躺在了雪地里，刺骨的寒意暂时压制了暗毒的痛苦，令他理智在缓慢恢复。

　　他盯着黎明的天空，静静地等着这阵痛熬过去。

　　“你说什么！卡米洛一个人留在了森林里？”基丽雅几乎要疯了，操起武器匆忙冲出医馆。

　　佩拉不解道：“敌人已经被击退了，他应该不会有危险。”

　　“操，你懂什么！”基丽雅骂道，可她此时也顾不上追究责任了，把卡米洛接回来才最要紧，“现在到了他换药的时间，如果不及时上药，暗毒发作的疼痛堪比硫酸蚀骨，卡米洛是不想让你们看到他发作才故意留下来的！”

　　佩拉大惊，连忙追了上去：“我陪你一起去！”

　　*

　　卡米洛虚弱地躺在雪地里，过了片刻，他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他挣扎着爬起了身，哑声问：“佩拉……是你吗？”

　　四周静悄悄地没有答应，脚步声忽然消失，只剩下无尽的诡异，卡米洛缓缓握住了剑柄，手臂肌肉无声绷紧。

　　瞬发间，耳后的一道风刃劈来，卡米洛骤然回头，手中单刀重重挡住那道灵压，空气中火星迸溅，他的手臂由于乏力一直在微微颤抖。

　　冰寒的刀身映出了来人的面貌。

　　“是你……”他终于还是没能挡住那道灵压，被猛地击退数步，大股腥甜涌上喉咙，卡米洛喷出一大口鲜血，双膝重重跪地。

　　*

　　基丽雅和佩拉此刻已进入林中，但佩拉突然顿住了脚步，神情严肃地看向四周：“……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

　　佩拉的动作僵住了，额上渗出虚汗：“神庭，他们来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基丽雅皱起了眉，她只想立刻找到卡米洛，但下一刻，佩拉突然拦在她面前。

　　“你不能再前进了。”她口气绝对是认真的，隐隐透出的杀气也是认真的。

　　基丽雅当即反应了过来，她拔出匕首，横手一斩向佩拉斜刺了过去，“挡我者死！”

　　佩拉以风盾为阻，冷漠地闪退到一边，她说：“你不可能赢的，公正在我这边。”

　　基丽雅冷冷地笑出了声，这声音却渐渐转为了狰狞的吼叫，强劲气流从她脚底盘旋而起，一声暴怒的咆哮直冲云霄，她双目通红，五指成爪，直接化为完全狂化状态，“那就来吧！”

　　顷刻间，这里就化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修罗场。

　　*

　　卡米洛喘着粗气，一寸寸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他眯起眼死死盯着对手，有不甘，有愤怒，最后简单到只剩下求生的欲望。

　　“好久不见啊……威犽。”

　　银色的卷发在空中烈烈起舞，昔日稚嫩的脸庞已经成长了一位成熟男人的面貌，比幼时更加妖异和美貌，威犽露出了一个冷酷的笑容，他站在阿梅代奥身侧，甚至亲昵地环着对方的手臂。

　　“呵呵，虽然你的所作所为让本座很失望，但刚刚这个跪拜礼，本座很满意。”

　　卡米洛胸膛急促起伏，他如同困兽般死死盯着威犽。

　　对方冷笑着走了过来，但声音却异常闲适，如同故人重见时的闲聊，“不如你归降时，也这么跪下吧。”

　　那一声未尽，卡米洛猛然挥刀，霸道的刀风撕裂空气，带着冰凉刺骨的杀意。

　　而这一刀还未触及威犽一根发丝，竟被一只手掌生生握住，阿梅代奥握住的是刀刃，鲜血即刻就染红了刀刃。

　　卡米洛眼底一沉，重重拔出弯刀，踉跄地倒跌了一步，他嘶哑着吼道：“用剑！”

　　“魔神，他居然让你用灵压剑呢，也不看看他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轻轻一捏就断气了吧。”

　　阿梅代奥对威犽的调侃毫无反应，他面无表情地将受伤的手覆在背后，盯着卡米洛，却是一句话都没说，连一个表情都没有。

　　“啊啊啊——！”卡米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怒吼，提刀向阿梅代奥冲了过去。

　　威犽优雅地笑了起来：“魔神，既然他一心求死，你就杀了他吧。”

　　阿梅代奥目光一紧，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地做出了反应，指尖立即凝出一道灵压，挡住了卡米洛的刀刃，两人近在咫尺地对峙着，卡米洛注视着他，张开口道：

　　“我也是个男人，就算死也是战死。”每一个字眼都透露着震撼人心的气场。

　　阿梅代奥眸光微微颤动，手中刻意压制的灵压终于释放出来，那股强到可怕的灵压应该足以让对手心脉震裂，但那一瞬间，卡米洛也自周身爆发出一股强而凌厉的灵压，刀刃上的力度不断加沉，就像他说的那样，

　　这是他报以尊严，不死不休的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