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加冕的神明》楼兰兰兰

46、喜怒无常

　　“嘿，你看见卡米洛了吗？”基丽雅拍了下前面那个侍卫的肩膀。

　　对方却惊得一抖，迟疑地转过头，露出一张稍显稚嫩的面孔，一副害怕但故作镇定的模样。

　　基丽雅认了出来，他就是唯一幸存的那个亲卫队士兵，“你怎么在这儿？”

　　“我……暗神冕下让我在这里看守城主。”

　　“哦。”基丽雅点了点头，现在伊里斯的老城主已经被软禁起来了，原本的假戏成了真做，虽然有点不人道，但如果换做她的话，为了安全起见肯定也会这样安排。她细细看着这个年轻的男孩，眼眸一弯笑了起来，“果然很像呢。”

　　杰瑞米往后缩了缩，“……像什么？”他紧张得耳间发红，显得他肤色更粉嫩，柔软的棕色短发下，卷翘的睫毛不安地扑闪着。

　　“像我曾经的弟子的一位朋友。”基丽雅怀念地支着下巴道，他长得很像小时候的马修，但相比之下，马修那孩子更固执一些，眉眼间也更成熟和冷漠。

　　“哦对了，”基丽雅话锋一转，“你看见卡米洛去哪儿了？”

　　“他……”刚一开口，他慌忙换成了敬称，“冕下大人回了房间。”

　　“唉，你果然很怕他，毕竟经历了那种事。”基丽雅有些无奈，稍稍与对方保持了一些距离，继续问道，“他今天早上有没有什么异常，说话的语气之类的？”

　　杰瑞米想了想：“那个……冕下看上去有些消沉。”

　　*

　　卡米洛一个人蹲坐在房间的角落，他蜷缩成一团，紧闭的眼帘微微颤抖，似乎在忍耐着某种痛苦。

　　很冷很孤独，如同再次经历了那一刻，他浑身血迹倚在树干上，睁开眼，自己曾经最信赖的“父亲”表情冷漠地，持刀贴着他的喉咙。

　　魔神，杀了他……

　　他的呼吸在颤抖，别杀我，他抬头对上了那双如寒潭般的冰眸，里面清楚着倒影着他狼狈的身影，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感情，就好像曾经的温柔都是他一个人在做梦。

　　——威犽欺负我，你从来都不帮我！

　　别杀我……父亲，别不要我……

　　精神的痛苦犹如一片刀片在割划他的灵魂，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深入骨髓的痛苦，他试图清醒过来，但每次睁开眼，只能看见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卡米洛，你在里面吗？”基丽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喂，就算你不出声，我也知道你在里面哦，你以为我不能感知吗？”

　　“等等……你难道在哭？”

　　下一刻，门被从里面打开，卡米洛顶着一张冷脸盯着她，看起来十分不悦。

　　基丽雅耸了耸肩：“哈哈哈，我开个玩笑啦。”

　　他却像是松了口气，微微放松了紧绷着的肌肉，这模样让人无端感到一种脆弱感，“找我什么事？”他问。

　　“是你昨天安排的会议好嘛，集合自卫队领导、王城统领和王城首席魔法师的战略会议，你自己忘了？”

　　卡米洛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一会儿，然后嘴唇动了动，才认输般的拿起衣服外套向门外走去。他大步走在长廊上，单手将衣服一甩搭在了肩上。

　　基丽雅追在后面，戏谑地挑眉道：“需要帮忙穿衣服的话就说出来哦。”

　　卡米洛脚步一滞，然后猛地加快步伐，一路走向城主的房间门口，径直停在杰瑞米面前，“帮我把外套穿上。”他面无表情地下令道。

　　杰瑞米顿时一哽，但在男人冰冷的视线注视下，才慌忙伸出手，拾起衣袖穿进卡米洛几乎不能动弹的左手。

　　基丽雅抱着手臂看着这一幕，疑惑地问：“你的力量能治好暗毒，为什么治不好手臂？”

　　卡米洛背对她道：“神力可以治愈伤口，但不代表可以复苏残肢。”

　　这时杰瑞米已经帮他穿好了衣服，正犹豫要不要帮他抚平胸口的褶皱时，卡米洛适时退后一步，走上楼梯向会议室走去。

　　他一边走着，一边急躁地问：“我让人给佩拉捎了口信，她来了没有？”

　　“哦——哦，佩拉。”基丽雅口气不善地绕到了他前面，两手叉腰，瞪着他说，“我早就找过了，那个女人根本不在城内。”

　　“什么？”

　　“嘁，你还不知道么，在森林的那天就是她背叛了我们，是她不惜兵戎相见，也要阻挠我去找你！”

　　卡米洛不可置信地皱眉：“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基丽雅被他的迟钝气到无语，“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我昨晚去找你，想和你谈谈，可结果呢，你一个人走了。”

　　卡米洛似乎很为难地盯着她，张了开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卡米洛，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你到底准备干什么，就打算就这么关着零吗！就算它有些懦弱，但它年纪还小好不好！”

　　卡米洛垂下眸，躲闪的目光染上了一丝无措，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这个表情莫名地令人怀念，基丽雅惊喜地睁大了眼，顿时扑上去一把捧住了他的脸，“卡，是你，你回来了！”

　　卡米洛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困难地接受目前发生的一切，过了片刻，他才生硬地挤出几个字：“先去开会吧。”

　　站在会议阁的门口，他的心脏在忐忑地跳动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组织这次会议，他到底在干什么……可他清楚地记得事情的经过，记得他说过的话，每一个眼神和动作他都记得，这一切，是他但又不是他。

　　他不安地盯着门板，两边的侍卫为他拉开门。

　　室内的光亮迎面照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卡米洛定定地站在门口，片刻后，他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人都到齐了。”

　　众人连忙跪倒在地，向他行了最高标准的跪拜礼，为首的统领开口道：“冕下，名册中还有佩拉没有出席。”

　　“不用管她，起来吧。”他牵了牵嘴角，尽管漆黑的瞳仁里没有半点笑意。

　　统领松了口气，刚刚站起来，暗神就如鬼魅般地走到他身边，微凉的手指托着他的下巴，轻轻道：“对了，你刚刚称呼我什么？”

　　统领紧张地绷紧了身子，“……冕下？”

　　冕下是整个大陆对待神祇的敬称，这又是哪里不妥了？

　　卡米洛盯着他紧张的样子，嘴角愉悦地微微上挑，却故作皱眉道：“这个称呼不好，冕下总让人觉得……”

　　是一位圣洁高贵的神明，就像那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应该是高高在上，无情无欲，无论是容貌还是修养完美到极致。

　　“让人觉得，道貌岸然。”卡米洛恶趣味地笑道。

　　自卫队的副队长讨好地凑上前问：“那我们该如何称呼您？”

　　那人喉咙上细长的黑色肉茧随着他的喉结蠕动，显得十分诡异，但这却是他憧憬了一辈子的力量源泉，他终于明白，只要讨好这个男人，就算他是个半魔也可以拥有战胜纯血的力量。

　　卡米洛走到窗边，背着光，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之中，他启唇缓缓道：

　　“今后，你们要称呼我为王。”

　　从今日起，魔界将不再有一位王，北境土地上的新王，将率领他的军队一路南上，将昔日的屈辱化为仇恨，向王座上的那个男人实施复仇。

　　屋子里的人齐齐跪下：“是，吾！”

　　基丽雅交错着腿坐在桌边，手中的笔端无奈地戳着下巴，果然卡米洛正常的样子根本不能维持五分钟……她掏出小本，刷刷地再次记录起来。

　　卡米洛绝对有哪里不对劲，他变得非常冷漠。

　　可是，他并非失去理智，现在的他不仅头脑清晰，而且具有某种神奇的人格魅力。

　　“攻打矿场？”

　　“对，第一步是把班迪斯郊外的铁矿场拿下，解放所有的旷工，当然还有取得铁矿来源。”

　　这就意味着他们有了充足的武器来源，同时又能和平地取得班迪斯，基丽雅从未意识到这背后隐藏着的这样庞大的利益链条。

　　卡米洛有条不紊地安排着王城内外的事务，分析和决断井井有条，举手投足就是领导者一般的气度与从容。

　　“哦对了，最后一件事，教堂的改造，我喜欢全黑的。”

　　“可是，王，您昨晚不是才说要全白风格的吗？”

　　卡米洛摸了摸下巴，笑道：“我改主意了。”

　　基丽雅发现这家伙的脾性真不是一般的喜怒无常，这一点也要记下，或许对以后的治疗有帮助……

　　在这时，一只指节苍白的手过来抽走了她的本子，“你到底在写些什么东西？”卡米洛的声音在她头顶悠悠地响起。

　　“！”基丽雅伸手去抢，但卡米洛速度比她快多了，靠，成了神了不起啊！

　　咚咚咚。

　　这时候，恰好一位女仆敲门进来了，“王，您的饮料准备好了。”

　　卡米洛的兴趣被转移走了，他面无表情地把本子丢还给了基丽雅，然后接过女仆托盘上的玻璃杯，鲜红的液体在杯中晃动。

　　“你喝的是什么？！”基丽雅神色僵硬地咽了口唾沫，这不能是血……这绝壁不能是血！

　　女仆疑惑地眨了眨眼，“怎么了吗，这是蜂蜜、冰糖、西瓜和甜果制成的饮料。”

　　基丽雅嘴角一抽，这个成分光听起来就甜得齁人，“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喜欢甜食了？”

　　卡米洛仰着头一口气喝完了所有的液体，最后一脸回味地将嘴角的红色汁液慢慢舔尽，他用余光淡漠地扫了基丽雅一眼，眼神里清晰地写着几个大字——关你什么事。

　　好吧……再补上一条，嗜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