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加冕的神明》楼兰兰兰

74、伪夫妻

　　次日晨时，侍奉的女仆们按照规矩备着盥洗之物在外面候着，女仆长会先行进来叫醒里面的人，而她看到夫妻二人居然是分开睡的，立即震惊得双目瞪圆，连忙转身要去通报。

　　下一秒，卡米洛的刀刃已抵上了她的喉咙。

　　“这里的主子已经不是公爵了，既然有什么事，为何不先向我通报？”

　　菲欧娜被这动静惊醒，她连忙跑下床，气急道：“你干什么，昨天还说退婚退婚的，今天又威胁侍女做什么？”

　　听到这番话，女仆立即知道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事，她连忙低下头，吓得直哆嗦。

　　卡米洛眸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看来，下人都比你识趣。”

　　“你！”菲欧娜气得美目瞪圆。

　　与此同时，卡米洛已放开了那名女仆，威胁她不准多说一个字，并赏了她一些钱币才放她离开。

　　屋外的女仆也全都被遣散了，没了人侍奉，菲欧娜只得自己摸出梳子，打理自己那一头金色的长发，她怄气道：“卡米洛，你与我结婚，到底可有一丝一毫是因为我？”

　　“没有。”卡米洛没有多话，他的目光在菲欧娜与阿梅代奥略显相似的面容上停留片刻，又重复道，“确实没有。”

　　“你心虚了！”菲欧娜把梳子往桌上一丢，愤愤地回头道，“那你和我结婚就为了我父亲的兵权？”

　　“正是。”

　　菲欧娜冷冷瞪了他一眼，顿时又回到了刚刚认识的时候那般嫌恶，“果然是暗神，从古自今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天界的神明才不会像你这般，他们都是善良又眷顾人民的好神。”

　　卡米洛慢慢喝了口红茶，道：“但凡有思考能力的生命体都有欲望，对于某些神来说，追求的，就是让众人仰慕和感谢的满足感呢。”

　　菲欧娜不服气道：“那你追求的欲望呢？”

　　他放下茶杯，唇角微微勾起一道不露痕迹的弧度，“自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夺目辉煌，引人入胜，所有的词语都无法形容他的美。”

　　菲欧娜有些匪夷所思，她微微蹙眉：“如果有一天你得到了呢？”

　　毁灭……这两个恶意的字眼刚至嘴边，却又凝住了，卡米洛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他似乎又回到了举刀走向阿梅代奥的那一刻，如同他真的想毁灭的话，早在那个时候就该下手了。

　　但他没有，甚至有一种悲哀笼罩了过来，挣扎着，在将他从癫狂中拽醒。

　　似乎那是极其重要的东西，珍贵又美好，就算是毁灭了全世界，都必须要守护的东西。

　　他沉默了半晌，只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的欲望又是什么，菲欧娜？”

　　“我？我想成为一名魔武士，向我父亲证明，就算我是女子，也是骁勇善战之辈！”她说得热情满溢，眼里激动地闪着亮光。

　　魔武士，是既擅长魔法又擅长武力的战士头衔，在魔界帝国中，只有男子才可获得此项头衔。

　　菲欧娜苦笑了笑：“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对吧……”

　　她缓缓诉说道：“曾经我有个哥哥，小的时候我们长得特别像，但我们的待遇却天差地别，哥哥可以学习舞剑和射击，我远远瞧见几次，老师挥剑的样子多么帅气！我也多么想学习舞剑，多么想把头发剪短，在外面自由地骑马驰骋，但我却被教养修女关在屋子里，学习如何做一个淑女。”

　　这种思想似乎是魔界特有。

　　这样的社会中，女子生来就被严加管束，学习淑女礼仪，灌输着处于社会顶端的男人所认可的美德。即便她们美貌、知书达理，亦或是部分贵族小姐能够学习魔法技能，也仅仅是能够取悦这个社会的男子而已。

　　“你哥哥后来呢？”

　　“他死了，死在了战场上。”

　　卡米洛稍微出了会儿神，他想起公爵曾私下对他坦言，菲欧娜是无法继承格瑞林堡的，不论她有多么博学多才，女儿永远是女儿，只有他未来的长孙才有资格继承格瑞林堡。

　　他抿了一口红茶，淡淡道：“哦。”

　　菲欧娜打量着卡米洛的眼神，心中骤然涌上一种酸涩和不悦的情感：“你难道在同情我！？”

　　“同情？”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我看起来是那种富有同情心的人么？”

　　卡米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木刀，把挂在墙上做装饰的单剑挑了下来，这一连串的动作显然非常熟练，尽管单手也非常利落，一举一动都有着潇洒利落的气质，“用这把剑攻击我，让我看看你有几分水准。”

　　“用剑？”菲欧娜迟疑地拿起剑，大喝一声，向卡米洛砍了过去。

　　卡米洛轻巧地侧过身子，避开了刀刃，同时手中刀柄戳中了她的腰侧，“你死了。”

　　菲欧娜不服气再一剑挥过去，这次被卡米洛卡住了脖子，手臂向后一拧按倒在地。

　　菲欧娜愤愤地挣脱了他，爬起来正要再次挥剑，卡米洛单手使了一招缴械，已把菲欧娜手上的剑夺了过去，他戏谑地笑道：“就你这种水平，也想上战场？”

　　菲欧娜气得抿紧了嘴，在心底把这个家伙骂了个遍，但等卡米洛走到门口准备离开时，她突然拔高了声音道：

　　“我会拼命拼命地练习，总一天会变强的！”

　　卡米洛转头瞧着她，一双漆黑的幽瞳似笑非笑：“没有实战的话，你永远都不会进步，正好我这几天闲着，可以陪你练练手。”

　　“什……”么，菲欧娜呆立在房间里，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

　　公爵知道这件事后，愣是震惊地呆住了：“什么！我的女儿在陪卡米洛练剑！？”

　　他连忙赶到训练的场所，远远看到菲欧娜正与卡米洛站在一处平坦的平台上，她两手抓着长剑，手上带着皮质护具，身穿利落的皮甲衬衣和小羊皮靴，穿着打扮与那边境的西部马贼无异，哪里还有大家闺女的模样。

　　烈日的曝晒下她的发丝因汗水湿黏在脸颊上，不知卡米洛侧耳与她说了什么，菲欧娜忽然将剑高举至头顶，远远大喝一声，向他一剑挥了过去。

　　公爵当即脸色剧变：“放肆！”

　　他瞬间用一个传送术将自己载到那面平台上，谁料眼前之景，却是卡米洛用两指稳稳地夹住了剑身，一边严厉地斥责道：“说了多少次了，握剑的时候必须侧身迎敌，这样才能缩小自己的目标。”

　　菲欧娜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那样……站不稳。”

　　“那是你下盘基础不扎实，如果你还像刚刚那样挥剑的话，在实战的时候已经死了。”

　　公爵张了张口，一片愕然，顾及自己的身份，他面作深沉地咳了一声：“王，请问这是在做什么？”

　　卡米洛转眸看来，那一身令人心惧的冷漠，生生把公爵接下来责备和质问给逼了回去，他淡淡道：“我看不惯她这大小姐般的脾性，所以带出来磨练磨练。”

　　公爵怔住了，这么多年，他可是找了最好的教养修女，才把菲欧娜培养成精致动人的贵族小姐，卡米洛居然只来了一句——看不惯？

　　菲欧娜连忙跑过去环住了父亲的胳膊，一双杏眼泛着潋滟水光，赌气般地撅着嘴道：“父亲，我也不想练的！可卡米洛非说，龙族的女孩子都自幼习武，我要是不练，他就不喜欢我。”

　　听着自己娇嗔的语调，菲欧娜感觉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公爵心头乱得嗡嗡作响，一时间头昏脑涨，只得先安抚女儿道，“我女儿性格坚强，这一点小挫折怎么能难倒你。”

　　他余光向一旁撇去，只见卡米洛依然身形笔直地站着，单手别在背后，浓密眼睫下眸光波澜不惊，对菲欧娜的哭泣几乎毫无动容。

　　公爵开始隐隐担心这两人的感情了，他开始自我开解起来，只要是王能够满意，女儿暂时吃点苦又有什么关系呢，早日诞下长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他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恢复了严父之态，沉声劝道：“小时候不让你学，你还要闹脾气，现在习武才知道累了吧，但王还不是为了你着想，别这么娇气，龙族的姑娘都能学，你怎么就不行！”

　　——这段插曲最终以菲欧娜妥协的告终，公爵叮嘱了一些要小心之类的话，没有继续插手他们夫妻间的事。

　　等父亲离开，菲欧娜的脸上才浮起笑容：“我就是知道……”

　　卡米洛微微敛眸，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等他判断公爵已经远离此处，他才开口道：“刚刚握剑不稳，罚你挥剑百下。”

　　“啊——？”菲欧娜长叹了一声，这也太严格了。

　　听说卡米洛在龙谷的时候，也是由一名魔族教导习武，难道那位魔族对他也是这么严厉？

　　真正挥满一百下的时候，菲欧娜一下子跪倒在地，她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头顶的烈日仿佛要把她烤化了，连续的出汗令她极度脱水，身体虚脱地摇摇晃晃，只能用剑勉强支撑着身体。

　　这个世界有一点是公平的，那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欲望，每个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起初的时候，菲欧娜挥剑百下已经是极限，到后来，她在日出之时就能完成挥剑百下的任务，其余的时间向将领们学习实战技巧，卡米洛偶尔也会与她切磋几招。

　　于是魔界有了这样的传闻，新王偏好性格坚毅的女子，这在一时之间，几乎形成了一种潮流，平民争相效仿，把数量稀少的女骑士和女法师捧为女神，甚至在之后还出现了以武相亲的模式，但这已经是后话了。

　　在目前，所有人都相信他们的王与他的妻子菲欧娜关系和睦，卡米洛专一深情，每日仅与菲欧娜同房过夜，处处偏袒自己的妻子，这一秀恩爱的行为简直亮瞎了半个魔界，与此同时，在另半个魔界蔓延着森寒的冷气压，这两人已成了魔王威犽的眼中钉。

　　*

　　一日训练完毕，菲欧娜推开房门，发现负责打扫的侍女手上正拿着她的圣经，她顿时一惊，大喝道：“把书还给我！”

　　侍女慌张地摇头：“不，小姐，您怎么能看这种邪教书籍，这太可怕了，我必须去汇报爵爷。”

　　卡米洛驻足门口，目光冰冷地扫视了一圈，然后向侍女摊开手。侍女紧张地抿了抿唇，连忙走过去，低着头，把那本圣经递到他手里。

　　“你退下吧，这件事我来处理。”

　　“是。”侍女诺诺道。

　　等侍女走了，菲欧娜终于松了口气，其实在私底下她与卡米洛不过是寻常友人的关系，加上受到基丽雅的性格熏陶，她也不再顾及卡米洛的身份，冲过去就要抢书：“卡米洛，快把书快给我。”

　　卡米洛身子微微一闪，避开她的手，接着走到书桌边，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说道：“和原来那本有些不一样，是新版？”

　　菲欧娜是光明圣教的教徒，这一点他很清楚的，但并不是很在意，他又不缺菲欧娜这一个信徒，何况天界魔界目前井水不犯河水，这所谓的光明圣教，根本翻不出多大的水花。

　　菲欧娜着急着追过去：“圣教的成员最近才寄给我的，快还给我！”

　　“你父亲若知道你还与邪教有联系……”

　　他戏谑地笑了一声，又向内翻了一页，视线停留在崭新的一页上，翻页的手指顿时僵住了，身体紧紧绷住如同弓弦，仿佛被瞬间定格住了，片刻后，他僵硬地念出书上的文字：

　　“音乐女神。”

　　卡米洛脸色依旧一副漠然，嘴唇微抿，似乎与往常无异，却有些不同寻常地……压抑。

　　菲欧娜顿住脚步，疑惑地眨了眨眼：“你难道认识？”

　　“称得上——是刻骨铭心呢。”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铂金烙印的神名，忽然眸色阴狠地一沉，啪的一声将书页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