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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青子衿(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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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密布,暴雨欲来。
一道紫电划破天际,照亮了地面上那兀自流淌的鲜红血液,紧接着一声声雷响,震耳欲聋。
闪电,雷鸣,再后来就是瓢泼大雨。
一闪而过的闪电光芒映衬出一张白皙异常的脸,夺目的红与异样的白在这雷雨的夜晚显得有些诡异。
趴在地上的人手指动了动,竟然撑着地面爬了起来,只是身子摇摇欲坠,似是风一吹就会倒下。
“我不能死……”那人喃喃自语,艰难的爬起来,艰难且缓慢的挪动着步子,可没挪几步便被地上的一具尸体给绊倒了。她剧烈的咳嗽,似是要将肺叶都咳出来一般,终于,白皙的脸上有了血色,也咳出了鲜血。
她尝试着再次站起来,撑着地面的手开始剧烈的颤抖,腿也没有了力气。她咬着牙,不停地尝试,一次又一次,终于,顽强的她站了起来。她想要继续挪动身体,却是连一分力气也没有。
雨很大,点点滴滴砸在她身上,似乎又要将她砸倒在地。她努力的抬眼,看着大雨将地上的血液冲刷干净,眼神也变得深邃而冷冽,甚至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恨意。
“还真是顽强呢。”
暴雨中,突然传来一把好听至极的声音,娇媚入骨,轻柔婉转。
在这恶劣的夜晚听到此种声音,当真犹如天籁之音。
过不多久,她看见一个笑容娇媚的女人款款而来。女人的步子很轻,走得也很慢。女人的靴子很干净,白得犹如每月十六晚上的月亮,如此对比之下,地面就更脏了,可那女人竟丝毫不在乎干净的白靴子会被血液染红,笑意盈盈,缓步而来。
一股醉人的芬芳扑面而来,女人已经站在了那将死之人的面前,伸手抹去她额头上的血液与污泥的混合物,含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岑……壁青……”话音刚落,她双眼一闭,随即不省人事。
那女人环抱着她的腰,伸手一探鼻息,又露出了娇媚无比的笑容。她将昏迷之人拦腰抱起,足尖一点,腾空而起,迎着暴雨,消失在满是血渍的地面。
*
漫天柳絮飞舞,欢笑声嬉戏声不绝于耳,正是南国春光烂漫之际,阳光,微风,阖家欢乐无限。
突然,一批面罩黑巾的黑衣人闯入院子,见人就砍,只瞬间功夫,翠绿的叶子被染红,坚硬的青石板路被碾碎,高耸的树木被推倒,精致的六角亭被摧毁。
鲜血染红了整座宅院,血腥味儿铺天盖地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爹,娘!”
岑壁青陡然睁开眼睛,入眼之处不是让人心悸的血红世界,而是一片洁白无瑕的幔帐。
“快去禀报宫主,这人醒了。”
有人撩开幔帐,岑壁青看到的是两个眉清目秀的女子,她们服饰打扮相同,表情面貌竟也分毫不差。
岑壁青想要问这是哪里,又想问她们是谁,可是到了喉咙的话却是怎么也无法发出声音。她眼神始终停留在那两个模样相同的人身上,带着疑惑带着警惕。
其中一人见她如此,噗嗤一声笑了:“你可醒了,昏睡了七天七夜,可苦了我们这些照顾你的人。”
顿了顿,又道:“我叫无月,她叫无星,我们是孪生姐妹。这里是百花宫,是我们宫主救你回来的。”
岑壁青想起了那道娇媚柔软的声音和那张动人心魄的容颜,不禁皱了皱眉。百花宫她是知道的,乃武林□□一大派系,其宫主更是声名狼藉。
身上的痛处依旧折磨人,此刻却也无暇顾及,只有疑问:她既是正道中人畏惧且怨恨的大魔头,为何要救我?
这时,厚重的石门自行打开。
岑壁青努力转头,目不转睛盯着门口的位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雪白的靴子,顺着往上也是干净的白,那张脸也白,只是那张笑颜太过魅惑,太过勾魂。
即便是同为女子,她也情不自禁的多看了几眼。
百花宫,是武林中一大邪派,门中之人喜穿白衣,武功诡异狠辣,奉杏花为宫花,乃□□三大派系最为神秘的门派。百花宫之所以近年来如此盛名,乃是拜其宫主花悠然所赐。
传言道:花悠然好女色,性格怪异,只凭喜好行事。
此人名动天下,除了武功与美貌,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曾经做了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
“终于醒了,那便死不了了。”花悠然站在床榻前,居高临下地覻着岑壁青,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初看时亲切,瞧真了却透着一丝冷意。
岑壁青想道谢,却是动弹不得,几番挣扎欲起都摔了回去,最后只得露出一丝苦笑。
花悠然微一挥手,身后那些人便在顷刻间退得干干净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显然是训练有素。她立在塌前,眉头微挑:“起不来便躺着,何必挣扎着起来?”
岑壁青想要回答,奈何口不能言,只有眼睁睁瞧着眼前之人。
花悠然施施然坐在床沿,含笑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要记住了!”
岑壁青艰难的颔首,眸中感激之意立显。若不是眼前之人,自己怕已去了阴曹地府。无论此人在外的流言有多不堪,始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花悠然道:“江南岑家在一夜间覆灭,一百三十七口人共赴鬼门关,当真是可怜得紧。”
侧头覻着岑壁青:“不对……你命硬,没死成,所以是一百三十六人。我说的对吗?岑大小姐。”
岑壁青紧咬着下唇,心中满是怨恨。若是她不装死,怕也是不能幸免。
花悠然道:“幸好你心脏偏右,否则连神仙也救不了你。全身共二十七道剑伤,十五剑致命。肋骨断了三根且失血过多,如此重的伤都能咬牙挺过来,果然顽强。”
说着娇媚一笑,续道:“你放心,伤口我已帮你处理了,你只需自行调养,半年后便能与往日一样。若想报仇,身子可不能马虎半分。”
岑壁青咬着牙,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再次点了点头。
花悠然轻轻拂了拂她的发丝:“我要闭关两月,无月无星会照顾你的。”
*
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眼间已然去了大半。
第四十五天的时候岑壁青便已能够下床走路,只是身子依旧虚弱,走不了多远。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心灵上的创伤却是越裂越开,她想要报仇雪恨,她一定要报仇雪恨。所以,她要顽强的站起来。
围着石室走了小半圈,岑壁青额头已渗出了密汗。
无月见状,连忙扶她坐下:“岑姑娘,你的恢复能力比宫主预料得要好。”
岑壁青扶着石台坐在石凳上,面露感激:“全赖你姐妹二人细心照料,多谢。”
无月笑道:“岑姑娘客气了,这些本是我们份内之事。”
岑壁青道:“怎地不见无星姑娘?”
无月道:“无星去了半月洞。”
半月洞,乃是花悠然闭关之地。
岑壁青又想起了那张魅惑的容颜。这些时日来,她时常会想起这个救命恩人。
时光荏苒,转眼又过大半月。
今日,便是花悠然出关的日子。
岑壁青的心情似乎也明亮了几分,有许多事,她想要和花悠然商量。
百花宫有很多天然大石洞,经过加工后便是一间间精致的房间,里面设施齐全,石壁上雕花刻字,各处机关密布,小道错综复杂,若是无人带路,必定迷失方向。
岑壁青住的石洞颇大,叫做遮云洞。
这两个多月来她静心养伤,闲余时分除了与无月无星两个丫头说说话,便是与石洞雕刻的山水字画为伴,日子过得倒也悠闲自在。只不过夜深人静时她经常会想起那个被鲜血染红的夜晚,偶尔也会做噩梦,以至于她如今有些害怕黑夜,睡觉的时候必须要灯火通明。
怀着期盼的心情与无月无星去到半月洞外,但见芳草萋萋,绿树茵茵,石门紧闭。石门两旁栽种着大片杏花树,山壁上则布满了暗绿色的青苔。
如此对比,青苔便显得很是多余。
岑壁青思及百花宫的布局,不禁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再次感叹,低声问身侧的无月:“那些青苔实在不美,为何不除去?”
无月笑道:“宫主言道:‘青苔也是生命,我们无权干涉别人的生命繁衍。’”
岑壁青不禁为之一怔。
世人口中的大魔头连青苔都不愿除去,大魔头三字怕是过于言重了。只不知此宫主到底是何等人物?
无星见岑壁青怔怔出神,提醒道:“宫主不喜呆楞之人,日后你不可在宫主面前装傻充愣,可记清楚了?”
岑壁青应了,收摄心神,双目清明,不眨眼地看着紧闭的石门,心道:“不管是不是大魔头,她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断不能用世人的眼光去看她。”
凉风徐徐,送来阵阵清香。
正恍惚间,石门轰然打开,一个白衣女子负手立在洞口,微眯着眼瞧着天边的暖阳,嘴角上扬。
岑壁青抬眼望去,只见一缕阳光刚好照在洞口,照在了花悠然如娇花般的脸颊上,显得更加魅惑动人。
杏花树下佳人立,白衣胜雪发如风。
这般谪仙似的俏佳人,当真便是传言中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么?
无星无月连忙行礼,只岑壁青愣在了当场。无月连忙拉了拉岑壁青的衣袖,提醒她躬身行礼,奈何岑姑娘一时恍惚未能领悟,依旧傻愣杵在一旁。
花悠然缓步而来,站在岑壁青身前上下打量,笑道:“不错嘛,都能乱跑了。”
听到如此动听的声音,岑壁青猛然惊醒,低头道:“一别两月,还未有机会谢过宫主救命之恩。宫主今日出关,壁青当跪拜谢恩。”
说着就要下跪。
花悠然露出一贯媚惑的笑容,抓住岑壁青的胳膊微微一带便没让她跪成:“我既出手救你,自有我的道理。你且好生养伤,别日夜想着复仇,负了我一番好意。”
岑壁青应了,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她为何救我?为何不想我去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