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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青青子衿(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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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景的喃喃自语自然落入了岑壁青耳中。她此刻心情很复杂。与司空景的交手,让她感觉很无力,感觉自己很不自量力。仇人就在眼前,她竟无力报仇,这是她的悲哀。她开始恨自己,恨自己没有用,恨自己只会喊着想着要报仇,到了真正有机会报仇的时候却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她的武功并不算太差,是司空景的武功太高强。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不久之前,她还大言不惭的在花悠然面前逞强,说家仇自己会报。
可是现在呢?怎么报?如何报?怎么能报?如何可以报?
她很乱,没有办法,她想到了死。思念电转,行动便至,当即使出全身力量朝一旁的柱子撞去。
既然没办法报仇,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既然没有办法报仇,她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还有什么资格活下去?
如此苟且的活着,如此卑微的活着,如此寄人篱下的活着,岂非就是为了报仇?
当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便是已经绝望。一个绝望的人,便很容易想到死。
可是,千古艰难惟一死。
岑壁青没有死成。她没有撞到柱子,而是撞到了柔软的手掌。一股无形的力量卸去了她冲向柱子的劲道,然后她感觉到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摸着自己的头。她没有抬头也知道现如今的手是谁的,咬着嘴唇,眼泪不由自主的喷涌而出。
在这种心灵最脆弱的时刻,没有谁会拒绝如此温柔的安抚。
云溪内心在叹息,摸着岑壁青的头移开,搭上了她瘦弱的肩头,开口道:“年轻人还是太冲动。”
司空景一直笑眯眯的看着,此刻开口道:“死或许很容易,想报仇却是很难。觉得报仇无望,想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云溪瞥眼看着司空景,冷笑道:“杀你还不容易?”
司空景也笑,笑得有些诡异。他一拂手,手中的剑便飞出,叮的刺入铺着地摊的大理石地面,手上功夫可见一斑。他背着手,微笑道:“你的身法的确比她高明得多。可惜你已经失去了杀我的机会。你以为司空府当真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么?告诉你吧,我是故意放松府内的戒备,放你进来的。”
他露出这一手,就是想告诉云溪,他不是什么绣花枕头。
可是,云溪不吃他这一套。她甚至看都没看直挺挺插在地板上的宝剑:“不久前你与我交手,孰胜孰败?”
司空景道:“姑娘更胜一筹。”
云溪道:“那便是了。”
话音刚落,她的手已经欺到司空景面门三分处,手指连弹数下,数点寒星便如暴雨般射出。眼见司空景一张肥脸便要被射成血骷髅。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身子一仰躲过一击,肥腰一扭,整个人便如一只大鸟般跃出了书房。他人虽胖,轻功倒是不差。
云溪刚想追出去,突然听得头顶一阵咯咯作响。仰头一看,一个大铁笼猛地从天而降,轰隆一声砸在地板上,把她们罩在了中央。
铁笼刚罩下,司空景便又走了进来,含笑看着云溪与岑壁青:“我不管你们是谁,今日到了我司空府,休想再出去!”
云溪不说话,岑壁青则像极了一个丢了心的纸人,愣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司空景道:“我早料到你还会再来,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这个大铁笼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任你武功再高,在这百炼金刚铸成的铁笼里,怕是也无用武之地吧?”
说着仰天大笑,笑得是声如洪钟。
云溪道:“既然我们已经落入你手中,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也让我做个明白鬼。不知阁下愿不愿意回答呢?”
司空景兀自发笑,闻言答道:“你问。现如今你问什么问题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想了想,又快步走到书架旁,伸手拧了拧机关,一个笼子又从天而降,罩在了先前落下的笼子之上。双重禁锢,任是大罗金仙亦难以逃脱。他这才满意的拍拍手,笑道:“现在你可以问了。”
云溪道:“江南岑家一百多口性命,是不是你取的。”
司空景道:“虽不是我亲自动手,倒也有莫大的功劳。”
云溪道:“你们处心积虑杀人,是不是为了女娲画像。”
司空景仰天长吟:“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怪不得我怪不得我。”
云溪道:“那么,是谁指使你做这些事的?”
司空景再次露出诡异的微笑,缓缓道:“百花宫,当然是百花宫!”
云溪不说话了,因为她不信。
可是,岑壁青突然抬起了头,眼里充满着血丝,眼里满是怨毒与憎恨。百花宫,是百花宫!是百花宫害了自己全家一百多口性命!
*
司空景无疑是个聪明人,知道云溪会去而复返,从而设下了陷阱。然而,想出这个法子的并不是他。
那么,会是谁呢?
司空府有个非常大的花厅,东面是花圃,西面是芭蕉林,花开的季节可以坐在花厅赏花,下雨的时候可以听雨打芭蕉。
灯火依旧辉煌,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直通花厅。
风吹着芭蕉叶子来回飘荡,蕉叶的影子印在小径上,斑驳一片。
此刻,司空景就走在这条小径之上。他透过花厅的窗户望进去,正好看见一个人的侧影。一个头戴紫金玉冠,穿着一件花团锦簇的紫袍,正坐在紫檀木制成的椅子上。侧面看去辨不清容貌,只见其一手握壶一手握杯,正在自斟自饮。
司空景不敢多看,收回目光,快步走向了花厅。他在花厅外的时候腰杆挺得笔直,进了花厅后他那满是肥肉的腰便不由自主的弯了下去。那模样,就像是一只忠诚的狗见到主人时的摇尾卖乖。
他走到紫袍人近前,腰就弯得更低了,拱手笑道:“给公子请安。”
他虽是弯着腰,一双眼睛却在紫袍人斟酒的时候偷偷看着紫袍人的脸庞。
紫袍人放下酒壶,将酒杯放在鼻尖轻轻嗅着酒香,突然道:“司空老爷,我的脸上有花儿还是有银票?”
“不敢不敢……”司空景头一缩,连忙低眉敛目,同时亦将他那粗大的脖子缩回了半截。其实也怪不得他眼睛不老实,面对着紫袍人这样一个人,没有几个人的眼睛会是老实的。
白白嫩嫩一张脸蛋,唇不点而红,眼睛大而有神,眉不画而细长,不笑的时候嘴角也似带着几分笑意。这么样一个人,的确不像是一个男人。可其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偏生就是个男人。
紫袍人道:“司空老爷连拜把子兄弟都可以出卖,还有什么事是不敢的?”
司空景奉承道:“为公子办事,莫说是拜把兄弟,就算是妻儿老母,在下也是可以抛弃的。”
“好!果然够狠!”紫袍人抚掌微笑,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紫袍人目光一扫,司空景就缩缩脖子,看起来很害怕。他不敢再抬头,再次开口道:“公子料事如神,先前那位姑娘果然去而复返。”
紫袍人漫不经心旋转着手中的酒杯:“你精神不错,看来人是抓住了。”
司空景道:“不错!”
紫袍人道:“很好!相信你已如往常一样,将所有罪名都推给百花宫了。”
司空景道:“是的。不过……”
紫袍人盯着司空景,并没有说话。
司空景道:“我们抓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想不到岑府居然还有活口!”
紫袍人面无表情道:“不是说死绝了么?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司空景道:“岑府的剑法在下再清楚不过,那人使出的三式绝对不会外传,是岑府的人,错不了!”
紫袍人还未说话,司空景又道:“姓岑的只有一个女儿!”
紫袍人沉默片刻,突然站起身来,脸上绽放出一丝莫测的笑意,问道:“若是你惨遭灭门,你会如何?”
司空景道:“当然是报仇!”
紫袍人道:“若是你知道仇人是谁,你会如何?”
司空景道:“不惜一切代价杀之而后快!”
紫袍人道:“那么我问你,岑府是被谁灭的满门?”
司空景笑道:“当然是我们!”
紫袍人道:“是我们吗?你再仔细想想。”
司空景立马会意:“是百花宫!”
他仿佛已明白紫袍人心中所想:“公子是想让那个人去找百花宫报仇?”
紫袍人微笑道:“左右无事,我在你这里也闲得慌,找点事消遣消遣也好。”
司空景道:“那么公子打算怎么处置此二人?”
紫袍人手一挥:“岑府的放走,先前闯入的杀掉!”
司空景躬身退下,走出花厅后腰杆终于又直了起来。他按原路返回,立刻去执行紫袍人的命令。他非常了解紫袍人的手段,他还没活够,他还不想这么早死。
书房外有十几个护院守着,书房内还是他走时的模样。笼子里的两个人,一个还是呆立在原地,另一个则是盘膝而坐,看样子好像已经束手就擒。他朝身后的护院使了个眼色,两个护院立马从怀中各掏出一支食指粗细的竹筒。竹筒里是针,淬了麻醉药的针。针如发丝,在护院的操控下快速无比的射向岑壁青与云溪。
司空景望着一动不动的两个人,脸上露出满意至极的笑容。突然,他的双眼倏地瞪大,瞳孔亦开始收缩,肥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似是看见了世界上最恐怖最难以置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