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之钥》文礼

14、逃亡之夜

　　早起的缇兰希斯被安其罗神父叫住，并被告知他从今天起可以不用去上学。
　　“学校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安其罗神父慈爱地笑着说，“你今天就可以不用去了。如果在学校还有什么东西的话晚些去拿也行。”
　　缇兰希斯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为什么不用去学校？”
　　安其罗神父眼神黯淡，嘴角上却努力扬起笑容，“亚修神父夸你是魔法天才呢，说要带你去丹提帝都学习魔法。他还要在这里待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里，我先教你一些魔法基础，等他处理完这边的事，你就可以跟他一起去丹提帝都了。”
　　“我不想去。”
　　“可是……”
　　“我不想去帝都，也不想学魔法。”
　　安其罗神父顿了顿，说，“缇兰，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想做什么？”
　　“我想和父亲在一起，”缇兰希斯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想一直在父亲身边。”
　　听到缇兰希斯的话，安其罗神父的眼眶开始发红，一把将缇兰希斯抱在怀里。
　　“缇兰……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缇兰……我不能一直陪着你……”
　　“父亲也不要我了吗？”
　　“不是的！”安其罗神父慌忙解释道，“不是这样子的，缇兰，你能有更好的未来，你可以成为伟大的魔法师啊！一直以来我都错了，为了以防万一……我没有教你魔法，也不让你接触跟魔法有关的东西。可是亚修神父说，以你的天赋，最多两年便能成为高级魔法师！这样一来，你就可以保护好你自己了，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就算我成为高级魔法师，”缇兰希斯看着他说，“只要我的眼睛还是红色，就永远不会结束这种被诅咒的命运。”
　　“缇兰……”
　　“父亲，”缇兰希斯问道，“你希望我离开吗？”
　　“我……”
　　“如果是父亲想要我离开的话，我就和亚修神父一起走。”
　　沉默了许久，安其罗神父最终放开了拥抱缇兰希斯的手。
　　“是的，缇兰……我希望你离开……和亚修神父一起。”

　　老鹰将幼鹰推下悬崖，只有在绝境中学会飞翔的幼鹰才有资格存活。狮子将幼崽遗弃于荒野，只有独自长大的幼狮才能成为草原之王。
　　那么，安其罗神父抛弃自己，一定是为了让自己更坚强吧？
　　不，都是借口。
　　其实，是厌倦了吧？就像那个男人一样。
　　给予自己以期待，然而自己却只想龟缩在安宁的港湾之中，做一只永远不用出航的小船。因为失望，所以便收回了温柔，留给自己的，只有冷漠的眼神。
　　可是，为什么自己不该期待温柔？就因为是恶魔的孩子吗？
　　因为是恶魔的孩子，所以应该被人唾弃，因为是恶魔的孩子，所以不能被温柔对待，因为是恶魔的孩子，所以根本就不要指望爱与被爱。
　　有生以来，缇兰希斯第一次如此诅咒自己的命运。恶魔的孩子，为什么自己会是恶魔的孩子？既然要抛弃自己，又为什么要生下自己？
　　如果没有被生下来就好了，如果没有这双血红的眼睛就好了。
　　从书包中拿出笔，抽掉笔套。笔尖并不算锋利，但如果用尽全力的话，刺破一两只眼球还是能办到的吧？
　　缇兰希斯仰起头，将笔尖对准自己的眼睛。早就该这么做不是吗？如果没有这双眼睛，是否就能脱离悲惨的命运？
　　“缇兰！”
　　猛然下刺的手被紧紧抓住，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手腕的骨头捏碎。
　　是狄亚斯。在笔尖接触眼球的最后一刻，抓住他的，是狄亚斯。
　　“缇兰！你要做什么？！”
　　狄亚斯用尽全身力气将缇兰希斯的手拉了下来，使劲掰着他紧握着笔的手指。
　　“放手……缇兰，放开啊！”
　　行动已经被阻止，再握着笔也没有意义。但缇兰希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指，仍然紧握着笔。
　　“缇兰……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啊！”狄亚斯着急地说，“今天见你没来学校，就去教堂找你，但安其罗神父说你不在……我就想你一定是到麦田边来了。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做傻事？！”
　　缇兰希斯的视线穿透面前的狄亚斯，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这里，曾经有一幢房子。”
　　狄亚斯没有松开紧握着的手，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的话。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出生，只知道，有人在这片麦田边的屋子前捡到了我。”
　　缇兰希斯终于松开了手，狄亚斯急忙夺过笔扔得远远的，然后将缇兰希斯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他再轻举妄动。
　　“现在，捡到我的人抛弃了我，我只能回到这里，回到最初的地方。”
　　“什么？”狄亚斯吃惊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其罗神父绝对不会抛下你！”
　　“巡回神父，要带我去丹提帝都。”
　　“为什么？”
　　“他说我是魔法天才，要带我去学魔法。”
　　“魔法？”
　　“可是……我不想去……”缇兰希斯开始微微发抖，“我不要和那个可怕的人一起离开这里……”
　　“安其罗神父也让你去吗？”
　　缇兰希斯点点头，默默地瑟缩在狄亚斯怀里。
　　“缇兰……”狄亚斯抚摸着缇兰希斯的金发，沉声说道，“我们一起逃走吧！”
　　“逃走？”
　　“对，逃走，只有我们两个人，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缇兰希斯沉默了下来，并没有回答。
　　狄亚斯继续说道，“我们可以走遍大陆的每一个角落，看遍四处的风景，最后找一个缇兰喜欢的地方住下来。眼睛的事不用担心，只要住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就不会有人注意到的。生活的事也不用担心，虽然还有一年才从教会学校毕业，但我已经学完了下一年的课本，为了缇兰，我一定会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
　　在狄亚斯开心地构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时，缇兰希斯却推开了他的怀抱。
　　“缇兰？”狄亚斯忧心忡忡地问道，“你不相信我吗？我绝不离开你，也不会抛弃你！还是说，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为什么……”缇兰问道，“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狄亚斯苦笑了下，捧着缇兰希斯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回答道：
　　“因为我爱你。缇兰，我爱你。”
　　“爱？为什么？”
　　“为什么啊……”狄亚斯叹了口气，“因为吸引吧？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被你吸引了。虽然别人都说这是双恶魔的眼睛，但在我看来，却像红宝石一样漂亮。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这个孩子笑起来，那该有多美？可是缇兰，我却从未见你笑过。我想让你开心啊，所以缇兰，只要你能开心，我愿意为你背叛整个世界！”
　　“那，就带我走吧。”
　　“好，我们一起走。”
　　狄亚斯吻上缇兰希斯的嘴唇，这一次没有水藻的腥臭，没有诱惑的激情，只是淡淡的、带着丁香花般忧伤的浅吻，温暖地徘徊在唇齿之间。

　　当约定好的午夜时分来临，缇兰希斯在麦田边看到了等待着自己的狄亚斯。他拿着沉甸甸的旅行箱，但缇兰希斯却只背了个书包。
　　“缇兰，你不带行李吗？”
　　“嗯……我没什么可以带的东西。”
　　觉得自己问错了话，狄亚斯连忙又说道，“从镇子东边森林的小路走，翻过那座山就有一个村子。我以前和家里人出门时去过，那里能租到马车。我们先从那里租马车到维利尔城，然后再决定去哪里吧。”
　　缇兰希斯没说活，只是点点头。
　　狄亚斯拉起缇兰希斯的手开始向森林中走去。那条小路缇兰希斯是知道的，步行三小时左右就能到达将格林克镇围起来的山脚下。用瞬移魔法的话一下子就能到了，但看着狄亚斯拼命拉着自己赶路的样子，缇兰希斯便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如果告诉他，自己会魔法，自己还与恶魔有染，那他还会为了自己这么拼命吗？还会说出愿意为自己背叛世界的缠绵情话吗？
　　月亮被云层遮挡，森林里黑得没有一丝光线。狄亚斯拿出准备好的火把点好火，艰难地在小路上行进。晚风吹着火焰不停地摇曳，昏暗的景物也晃动个不停，好几次都被石头或树根绊倒。
　　突然间，前方闪过一道白色的影子。狄亚斯不禁停住脚步，本能地握紧缇兰希斯的手。
　　小心翼翼地高举着火把，想要照亮前方，却看到那个白影开始向他们的方向走来。一阵大风吹过，火把突然熄灭，狄亚斯扔下旅行箱，紧紧地将缇兰希斯抱在怀里。
　　白影在近处停住，是个人影。那人冷哼了一声，随着一声响指的声音过后，周围的空气中突然冒出几团火花，飘浮在他们周围，将一切照亮。
　　身着白色法袍的亚修神父出现在面前，用冷冷的眼神注视着缇兰希斯。
　　“你要去哪？”
　　缇兰希斯没有回答，狄亚斯警惕地说，“你是什么人？我们去哪与你无关！”
　　“缇兰希斯，你要去的地方，只能是丹提大圣堂。”
　　“缇兰才不会去丹提！”狄亚斯将缇兰希斯挡在身后，“他不会跟你走的！”
　　亚修神父抬起手，一阵利风从他的袖子中卷出，竟将狄亚斯吹飞到一旁，后背重重地撞到树干上，发出疼痛的悲鸣声。
　　不用吟唱就能用魔法？缇兰希斯惊讶地望着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刚才，我在碧翠湖边找到了件有趣的东西……”
　　靠近缇兰希斯的亚修神父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叠好的白色手绢，在缇兰希斯面前缓缓打开。
　　那张摊开的白色手绢上，放着一缕绿色的头发。缇兰希斯顿时瞪大了眼睛，握紧了拳头。
　　“有个小妖精徘徊在湖边，本以为她是碧翠湖的妖精，所以就打算问问她最近关于森林的传闻。”
　　亚修神父淡淡地叙述着事情的经过，“一般情况下，妖精们都很喜欢拥有强大魔法的人，并愿意协助魔法师们的工作。不过这个妖精在看到我的时候，却露出震惊的表情，并马上逃走。”
　　“我觉得很奇怪……她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认识我一样。于是我便把她捉起来想要问个清楚，谁知她反抗得太厉害，所以只能先把她弄晕。”
　　“不过有趣的是，她在晕过去的时候，无意识间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而那个人，我恰好认识。”
　　缇兰希斯别过脸不敢看他，只是眼角的余光却依然落在那缕绿色的头发上。
　　“……缇兰……”狄亚斯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不准伤害缇兰……”
　　亚修神父用手朝狄亚斯一指，一个银色的禁咒便将狄亚斯绑在了树干上，动弹不得，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昨天刚来这里时，我便发现这片森林里残留着强大的魔法，”亚修神父在缇兰希斯耳边轻声说着噩梦般的话，“是恶魔系和元素系的魔法，还有一些空间魔法留下来的痕迹。力量虽然强大，但痕迹却过于明显，就像是个刚学魔法的半吊子魔法师干的一样。”
　　“虽然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乱来的小魔法师，不过他的力量中却并没有黑暗元素，这一点倒是让我十分吃惊，明明拥有恶魔血统呢。”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都知道。
　　“你的恶魔血统并没有表现在外表上，只要学会控制力量，改变眼睛的颜色，便可以在人类社会中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过害怕你恶魔力量觉醒的安其罗神父却一直没教你魔法，而你自学的魔法，却在没有基础知识的情况下，直接跳到了高级魔法阶段。”
　　他都知道，对于自己的事，他比自己还要熟悉。
　　“没有根基的高塔不管建得多么华丽，终有一日会倒塌。去丹提大圣堂，那里有人能帮你。”
　　缇兰希斯厌恶地说，“帮我？教会吗？”
　　“缇兰希斯，教会也有需要恶魔的力量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私奔啦~ 不过木有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