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之钥》文礼

16、炼狱山

　　站起来之后才发现，原本以为是山丘的地方，却是一条巨大的深渊之上的至高点。
　　说这里是山丘，是因为与周围一片荒芜的原野比起来，目测之下，它只高出两百余米。不过在这片赤红的原野上，有一道如同天斧劈裂的地缝，向南北两侧的地平线延伸开来。
　　地缝比江河更加宽广，向底下望去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不时在深渊之中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伴着黑色的烟雾，有一些腥红的火星飘飞而出。
　　而缇兰希斯现在站着的这个山丘，便是这道地缝一侧的崖壁上延伸出地面的顶点。山丘上一片荒芜，只有干裂的红色岩石与几乎变成沙砾的土壤。从丘顶有一条小径往崖壁上延伸，一直没入深入的黑暗。
　　炼狱山是罪人们洗清罪恶之地，在此赎罪后的罪人们能够重新得到净化，从而进入天堂。不知是不是由于这个印象太根深蒂固，人们在描述炼狱山时虽然会把它形容为一个与地狱一样可怕的地方，但最终都会写道：炼狱山顶，连接着前往神界的天梯。
　　不过这里并没有天梯，也看不到丝毫美好的事物。
　　“为什么还要出现？”缇兰希斯茫然地问道，“我明明已经决定忘掉与你有关的一切了。”
　　“忘掉？”黑发男子讽刺地勾起嘴唇，“遗忘如果真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人类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
　　“可我不是人类。”
　　“哼，你还记得自己不是人类吗？”黑发男子拎起他的衣领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不是人类，却要去当教庭的走狗吗？”
　　“我只是想要力量。”
　　“现在才想起来要力量吗？”男子深黑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波动着，“当你被镇上的人殴打时为什么不想要力量？当我把所罗门之书给你时为什么不想要力量？当你收服沙克斯时为什么不想要力量？”
　　男子放开他，继续说道，“力量一直都被你握在手里，你却从不使用，只是将自己至于弱势的一方。说得倒好听，什么不想让神父为难，不想要连累朋友。和那个巡回神父说的一样，我也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懦弱的混血！”
　　“那你要我怎么办？”缇兰希斯说，“用魔法把镇上的人全都杀死吗？那只是单方面的施暴而已。对，他们殴打我，从我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的孩子时开始，他们就仗着高大的个子与强壮的身体对我施暴。但现在呢？我一个火焰术就能把他们全都烧死，在魔法面前，普通人类完全无计可施，如此一来，我跟那些施暴者做的有什么区别？我厌恶他们，所以我不想成为他们！”
　　“从以前开始你就只知道说些冠冕堂皇的话，”黑发男子说，“你不想成为施暴者，但你可以成为制裁者！你的力量只想用来保护你在乎的人，但那样的期望太过渺小，所以你的力量才被限制在这样的小范围里。如果你来成为制裁者，你的力量便会成倍扩大。对了，就像那个巡回神父一样。”
　　像亚修神父一样？那种绝对的凛然气势，自己怎么可能变成那个样子呢？
　　“不过，就算你去了教庭，你也学不了白魔法。”
　　“为什么？”
　　“因为你天生的魔法能力，就只有属于黑暗的恶魔力量而已。”
　　男子扯开缇兰希斯的衣服，将手贴到他的胸前，然后往外一拉，熟悉的剧痛袭来，那条曾经也被亚修神父拉出来过的光带再次出现在了眼前。
　　七种色彩交织成的光带，耀眼而美丽。
　　“那个巡回神父说得对，”黑发男子牵着光带的一头说，“一个人身上不可能会同时具备超过三种以上的魔法元素，就算是七位天使长也不可能。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将你的魔法属性强行分开。想想看吧，七种颜色如果混合起来，又会是什么颜色呢？”
　　在缇兰希斯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时，男子低声吟唱了句咒语，七彩的光带便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盒，顿时便开始融合起来。红色渗到了绿色里，黄色中和进了蓝色中，眨眼间，彩色的光带便混合了起来，发出暗黑的微光。
　　男人残酷地笑着将光带牵进缇兰希斯的胸口。松手后，缇兰希斯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腥甜的味道涌上喉头。
　　“分为七种的魔法元素不过是假象，你原本的魔法力量就只能是黑暗系魔法。越单纯的魔法也就拥有越大的力量，如果专修恶魔系魔法，你会成为历史上绝无仅有的黑魔法师。这才是你应该走的道路。”
　　“我不想听……”缇兰希斯捂住眼睛，声音里渗出丝丝呜咽，“你既然已经抛弃了我，就不要再这样堂而皇之地来到我面前！你又凭什么来责备我！在我需要你的时候，在我呼唤你的名字的时候，那时你又在哪里？为什么不出现？路西法！”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诧异地微微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幽深的黑眸中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又被其他的东西掩盖。
　　他指着深渊之底说道，“炼狱山底，有连接着地狱的黄泉走廊，穿过那里，便能达到地狱。我在地狱最深处等你，如果你能去到那里，我就告诉你一件你想要知道的事。”
　　想要知道的事？自己究竟，想要知道些什么呢？
　　“这只是我单方面的契约，你也可以从另一条路回到人界，从此之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
　　说完这句话后，魔界的统治者便消失了。缇兰希斯站起身来，走到悬崖边上往下望去。一条小径缓缓地向下延伸，直没入深渊。
　　真是位残忍的魔王啊。缇兰希斯想道，任性、自私又傲慢。要乖乖地听他的话，去地狱最深处吗？还是就这样回去，作为人类过完平凡的一生？
　　已经答应过安其罗神父，两年之后一定要成为魔法师回到格林克镇，狄亚斯也还在等着自己。
　　可是，就这样回去吗？路西法说，自己的体内只有黑暗系魔法元素，去了丹提也是徒劳吧？
　　更何况，曾经一度得到过的东西，失去后，却不是这么容易能甘心的。
　　路西法说得对，如果人类能轻易遗忘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苦恼了。
　　顺着小径蜿蜒而下，眼睁睁地看着天空渐渐变成一字，离自己越来越远。深入崖壁之后，自然的光亮再也无法延伸至此，但周围却并不暗，四处的岩石上都燃着暗红的火花。
　　然而四周都没有生命的迹象，连野草或昆虫都不见踪影。地缝里不见天日，时间不知已过去多久，直到缇兰希斯渐渐感觉到已经接近身体极限的疲惫，他才停下脚步稍作休息。
　　这条小径虽窄，却并不艰险，一路上都有点点火光在指引着他深入悬崖，就像是专门为了引导他而开辟的道路一样。
　　不难想象这是何人所为，就如同失去所罗门之书的那天，故意打了自己，却暗中将自己的魔法元素分解为七种一样。
　　路西法说，如果能到地狱最深处，可以问他一个问题。自己在那一瞬间，很想问问他：你是不是我的父亲？
　　这个问题很傻，几乎可以不用回答。自己是人类和恶魔的混血，父母的一方是人类，另一方则是恶魔。身为堕天使的路西法，绝不会是自己的父亲。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为自己做这一切？为了引诱自己堕落吗？自己又何来这么大的价值能让魔界的统治者亲自过问自己的事呢？
　　思绪纷乱之中，缇兰希斯竟靠着崖壁睡着了。然而他的梦境却并不安宁，黑暗中的潜伏物正悄悄地向他靠近。
　　成群的黑影在崖壁上爬行，它们有着锋利的爪子和蜥蜴般细长的身躯，口中无声地喷着绿色的毒烟。一只爬虫首先来到了缇兰希斯面前，向他的睡颜吐露出了黑色的信子。
　　缇兰希斯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然而虫群已经将他包围。他的动作成为了虫群们攻击的信号，在还没有作任何准备时，虫群便包围了他，一窝蜂地向他扑了过来。
　　要用魔法盾。但在缇兰希斯还没来得及吟唱时，数以百计的蜥虫便咬上了他的身体。毒液被注入皮下，剧痛从伤口深处传来，渐入骨髓。缇兰希斯闷哼了一声，硬是将痛苦的叫喊咽下了喉咙，口中开始了吟唱。
　　数秒之后，一道白光从缇兰希斯身体中如果泡泡一样膨胀开，将蜥虫群统统弹了出去。魔法盾在凝神吟唱之后终于张开，但为时已晚，缇兰希斯全身上下都已伤痕累累，毒液也开始麻痹神经。
　　“可恶……”
　　吐露出痛苦语言的缇兰希斯勉强打起精神来吟唱着一段又一段的治愈术，但伤口愈合得十分缓慢，体内的毒素在继续侵噬着他的身体。
　　还没进入炼狱，就被这种小魔物杀死吗？缇兰希斯并非无法打败这种小魔物，秘密藏书室里的禁书教给了他许多大型魔法。
　　但现实却并没有给他留下吟唱的时间。无法吟唱，魔法便不能使用。
　　这样绝对不行，要想个办法免去吟唱。缇兰希斯突然想起亚修神父，虽然使用的只是小魔法，但亚修神父却可以不用吟唱。
　　如果自己也能做到他那样，至少可以先用小型魔法击退敌人以争取时间，才好为后面的大型魔法的吟唱做准备。
　　不，要是能做到大型魔法也不用吟唱的程度的话……
　　事实不容他多想。随着时间的推移，魔法盾在渐渐变弱，眼看着就快消失，但身上的伤却只治疗了三分之一。外面的蜥虫群并没有因为受到这一点伤害就此放弃眼前的美味大餐，正重新集结，开始发起第二轮攻击。
　　缇兰希斯再次吟唱，加固了魔法盾，但这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魔法的吟唱是通过咒语和祷词召唤原本便存在于周围的元素来响应自己，用不同的吟唱来将这些召唤而来的元素变幻为不同形式的魔法。
　　如果可以不以语言为媒介来召唤自己需要的元素，那么另一个渠道会是什么呢？
　　语言中含有支配的力量，而强大的精神同样能支配万物。
　　当这句话浮出脑海时，蜥虫群的攻击也达到顶峰，刺破了保护着缇兰希斯的魔法盾。然而它们这一次却并没有尝到这顿大餐，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崖壁上岩石滚落，被炸出一个大坑，蜥虫群也被爆炸产生的气旋吹飞，再也不见踪影。
　　勉强抓住凸出的岩石险险挂在崖壁上的缇兰希斯慢慢地往下爬到一个能落脚的地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只是偶尔的灵光一闪而已，如果赌错了，自己现在早就成为蜥虫群肚子里的食物了吧？
　　还没有正式进入炼狱的范围，便已经如此狼狈。这样下去别说到地狱最深处了，搞不好连炼狱的大门都没见着就会死掉。
　　自己原本便对魔法并不熟练，现在如果要用魔法为战斗力，确实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如果有所罗门之书的话，就能召唤沙克斯来为自己作战了吧？纹章虽然印在所罗门之书上，不过重新画一个的话，也能订立临时契约。
　　但所罗门之书上的魔法纹章与另外画的纹章有着本质的区别。用所罗门之书召唤时，是使用魔神的纹章直接号令，而要用临时纹章号令魔神，就要有超群的魄力和足量的媒介。
　　这个媒介就是缇兰希斯的鲜血。
　　手腕上还有没治好的伤，缇兰希斯用牙将伤口咬得更大，让鲜血形成一条细线滴落下来。鲜血开始在地面画出熟悉的十字星纹章，画好后，缇兰希斯用治愈术使伤口不再流血，然后吟唱起召唤祷辞。
　　[隐于黑暗的冥冥之物，我以鲜血喂食你的口腹，我以语言支配你的手足，魔界之门啊，请为我指引通往地狱之路，引导那些可悲的魔物来到我面前，我的精神将成为你的信仰，我的号令将成为你的御旨。现身于我膝下，臣服于我威严，我以御主之名召唤潜于水中的魔神——沙克斯！]

作者有话说

　　要开始打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