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之钥》文礼

27、再访约瑟街

　　“非常抱歉，主人只在午夜之后会见客人。”
　　在面对礼数周全却又态度冷硬的美丽女佣迪嘉，迪提斯这次也不敢再嚣张地口出狂言。
　　“我们有非常紧急的事！必需现在就见到魔法师！”向来没耐心的迪提斯已经到了发火的边缘，要不是王子殿下有求于人，他才不管这里面住的是不是魔法师，立即找人来把这幢房子拆光了事。
　　“迪嘉小姐，”迪提斯再次放低了语气，“我为上次的失礼向你和魔法师大人道歉。希望魔法师大人能尽快见我们一面，而且我相信魔法师大人本身也对我们将要讨论的事有一定兴趣。”
　　“非常抱歉，主人现在的确无法会见客人，请午夜之后再来吧。”
　　迪提斯正想发火，伊卡莱亚却按住了他的肩膀，自己站了出来。
　　“那么，请允许我们在此等待，直到魔法师能够会客为止。”
　　迪嘉转眼看了看伊卡莱亚，“现在离午夜还有很久，殿下可以先回去休息，到午夜再过来。”
　　伊卡莱亚笑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拦着我们，想必这位魔法师大人的背后，一定有一座大山在支撑着他吧？”
　　出乎意料的是，迪嘉并未因讽刺而生气，那双碧绿的眼睛中泛起淡淡的悲伤，目光像是越过眼前的人们飘到了远方。
　　“主人身后并没有大山，有的只是绝不允许他后退半步的万丈深渊。”
　　在伊卡莱亚尚未体会这句话的含意时，一道鞭声凭空响起，闪电突然在眼前出现，晃花了他与迪提斯的眼睛。当再度找回视线时，迪嘉已经倒了下去，后背上是一道深可见骨的鞭痕。从右肩到左腰的鞭痕划破衣服与皮肉，泛着荧光的绿色液体从伤口中喷涌而出。
　　来不及为这一幕惊讶，楼梯上传来一个阴柔的男声。
　　“下贱东西，主人的事也是你能随便评论的？”
　　那是一个有着俊美容貌和及腰黑发的男子，虽然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但全身却在无言地散发着黑暗的气息。意识到这一点的伊卡莱亚下意识握紧拳头，迪提斯脱下外套替迪嘉披在身上，着急地对伊卡莱亚说，“他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还是先回去吧。”
　　“哼，算你有点眼光，不过你这位朋友可是一脸不想走的样子呢，要不要我来帮他一把呢？”
　　男子再次扬起了握着鞭子的手，伊卡莱亚也开始吟唱魔法，在手中聚起风团。此时迪嘉忍着疼痛跑到二人之间面向男子，像是要保护伊卡莱亚一般张开手臂。
　　“他们是主人的客人，不能伤害他们！”
　　男子深黑的眼中闪过一道戾气，鞭子再次向迪嘉挥下。迪提斯咬着牙侧过头去，迪嘉也一脸苍白地瞪大了眼睛。
　　鞭声响起，但疼痛却并没有落到迪嘉身上。鲜血顺着伊卡莱亚紧握住鞭子的手流了下来，黑发男子也因自己的武器竟被抓住而大吃一惊。
　　“对女士动粗并非绅士的行为，”鞭子上还缠绕着细小的闪电，但伊卡莱亚强忍着痛楚，紧紧地握住鞭子的一头对那男子说道，“都是同一位魔法师的仆人，迪嘉小姐端庄得体，你却暴戾成性，就不怕给你的主人丢脸吗？”
　　“哈，”男子猛地收回鞭子，挂着鄙夷的表情说，“居然拿我跟这个下贱东西相比，简直是不可饶恕！给主人丢脸的是她啊，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会养这只低等妖精，明明只有我才配留在主人身边！”
　　“那是因为你的主人是个有眼光的人，谁才是下贱东西他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你说什……”
　　当男子眼中凶光大放时，二楼传来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男子立即收回鞭子，瞬间像是变了个人似地，俊美的脸上露出迷恋的光芒，温驯地跪倒在出现于楼梯上的黑斗篷魔法师面前。
　　“主人……吵到您休息真是万分抱歉！这些无礼的家伙由我来收拾就好了，不必您亲自……”
　　黑斗篷无视了殷勤的美男子，径直走过他身边，对楼梯下的伊卡莱亚和迪提斯说，“吵死了，上来吧。”
　　说完后，大白天依然将自己全身罩在黑斗篷后的魔法师转身进了屋。即使忠实的女佣身受重伤倒在他面前，他却像是根本没看见迪嘉的存在，也再度无视追随在他身后进去的美男子，就像这些人在他眼中统统都是透明的一样。
　　“这边请，殿下。”
　　忍受着痛苦的女佣起身要为伊卡莱亚带路，却被王子殿下阻止。
　　“我有话想单独和魔法师谈，迪嘉小姐请带迪提斯去别的房间休息吧。”
　　女佣脸上依然是一副冷淡的表情，但在迪提斯为她披上外套时，碧绿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水光。

　　进入会客厅后，黑斗篷魔法师根本没有招呼客人的意思，安然地坐在沙发上享用黑发男子为他端来的茶点。
　　“请坐吧殿下，”魔法师的声音带着些慵懒，似乎刚从睡梦中清醒，不过对于每日午夜后才开门迎客的人来说，白天或许正是他的休息时间。
　　“你能预知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也一定知道今天我们会来找你吧？”伊卡莱亚坐到魔法师对面，“那天特地召唤魔神给我们看，也是为了这件事吗？”
　　魔法师喝完茶，用还戴着手套的手玩弄着杯子，“除了天父以外，没人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预知这种事，也不过只是一种魔法征兆而已。另外，魔神可不是特地为了殿下您召唤来的，我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出现在我身边，就像系尔一样。”
　　朝魔法师示意的方向看去，却是刚才那位俊美的黑发男子。
　　“魔神形态各异，有许多还能随意变幻外观，他们可不像恶魔那样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来啊。”
　　伊卡莱亚说，“我听说要召唤魔神并不是件人类能轻易办到的事。而且你所召唤的魔神并非一位……”
　　“想知道能召唤魔神的方法？”魔法师放下杯子，取下左手上戴着的手套，将那只苍白的手伸到伊卡莱亚眼前，“只要肯做出相应的代价，殿下您也能召唤出魔神。”
　　苍白而纤细的手背上，有一个红色的倒五芒星，看上去，这个倒五芒星是用刀子刻在手背上，虽然并没有流血，但刀口依然像是新刻的一般尚未愈合。
　　“用鲜血召唤？”伊卡莱亚皱起眉头，“我听说有一本所罗门之书，上面记载了魔界72魔神的召唤咒语。”
　　“所罗门之书啊，”魔法师重新戴上了手套，“要靠那种传说中的东西才能召唤魔神的话，人类永远也无法看到魔神的身影。”
　　魔法师主动换了个话题，“殿下这么急着找我，并不是因为对魔神感兴趣吧？菲碧公主怎么样了？因为不想嫁给黑鹰之翼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人吗？”
　　“既然你都知道，那也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吧？”伊卡莱亚说，“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支付。”
　　“无论什么代价？”
　　魔法师站起身来，在屋内缓缓地踱步，“殿下，您可是真的想清楚了？菲碧小姐的命运，是否真的值得您失去一些东西来改变？”
　　天空蓝的眼睛眯了起来，露出危险的光。
　　“什么意思？”
　　“当菲碧小姐骂黑鹰之翼是野种的时候，殿下您又是什么心情呢？”
　　伊卡莱亚瞬间握紧腰间的配剑，但魔法师却像是毫不知情一般继续说着，“在艾索亚，妓（河蟹）女的儿子可以成为当权的将军，但在重视出身与血统的丹提，王室绝不允许外来的血脉融入其间。两年前国王陛下收回兵权时，殿下您是否曾在心里羡慕过黑鹰之翼呢？”
　　迅速抽出配剑向魔法师砍去，但随着兵刃相撞的声音传来，伊卡莱亚惊讶地发现，一把黑色的剑将自己的攻击挡住了。
　　那是从魔法师一直拿着的黑色手杖中抽出的剑，漆黑的剑身藏在手杖里，手杖的手柄便是剑柄。
　　伊卡莱亚从未见过这种黑色的材质，虽然从打击的质感来看也是金属的一种，然而颜色呈黑色的金属却是闻所未闻。伊卡莱亚起先只是因被激怒而拨剑，并没想要和魔法师一较高下。然而数招之后，他却渐渐认真起来，因为这个魔法师，同时也是位剑术高手。
　　魔法师一般都不擅长剑术。倒并不是说他们没有剑术天赋，而是凭着强大的魔法，骄傲的魔法师们都不愿意学习只靠人类体力来搏斗的剑术与格斗术。魔法师如果学习剑术，要么只是为了应付场合而装装样子，要么是为了给自己的魔法作辅助。
　　但眼前这位魔法师却是名副其实的剑术高手。被称为丹提之星的伊卡莱亚的剑术在丹提几乎是无人能敌，然而此刻，这位神秘的魔法师却能与认真战斗的伊卡莱亚打成平手。
　　不过最终，伊卡莱亚还是占了上风。魔法师的体力明显在迅速减弱，说明他虽然拥有高超的剑术，但却并没有相应的体力来支撑持久战。若是遇到其他对手，或许魔法师能用剑术在几招之内将敌人解决，但他现在的对手，是丹提之星伊卡莱亚。
　　挑落黑色的利剑时，伊卡莱亚顺势划开了一直包裹着魔法师的斗篷。然而当斗篷飘落后，他却因震惊而立于原地无法动弹。
　　黑色斗篷下是被同样漆黑的睡袍包裹的瘦弱身体，苍白的肌肤让他看起来有些不似人类。不过令伊卡莱亚震惊的是魔法师那熟悉的容貌——阳光般灿烂的卷曲金发与美丽的脸孔，也图书馆相遇的名为缇拉的少年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那双血红的眼睛。
　　“恶魔……”
　　只有恶魔才拥有红色的眼睛，伊卡莱亚不由得将这个词说出口，本能地在剑身上加入风系魔法的力量。
　　“主人！”
　　名为系尔的魔神直到看见主人的斗篷被挑落，这才冲过来拦在他身前。
　　“系尔，退下。”
　　顺从于主人的命令，系尔退到了一边，用恶毒的目光盯着伊卡莱亚。魔法师看起来像是放弃了剑术战斗，捡起剑插回手杖中。
　　“不愧是丹提之星，”魔法师看了眼地上被划破的黑斗篷，用手杖一指，斗篷立即被火焰吞噬，“不过没想到这么容易激动呢，殿下，还是收起您的魔法吧。剑术虽然远不及丹提之星，但要用魔法战斗的话，您还只是个外行而已。”
　　“失礼，”伊卡莱亚也收起剑，“请问……你是缇拉的哥哥吗？”
　　我和哥哥是双胞胎，无论长相还是声音都一模一样……他是受人称赞的天才魔法师，而我却一点魔法力量都没有。
　　想起缇拉说过的话，伊卡莱亚几乎是用肯定的语气如此向魔法师询问。果然，那双血红的眼睛动了动，然后用轻蔑的口气说，“殿下竟然会认识我那个愚蠢的弟弟，还真是有缘。”
　　“你的弟弟并不愚蠢，在我看来，他只是个为了讨哥哥欢心而一心埋头学习魔药学的好孩子。”
　　“没有魔法能力居然妄想学习魔法，除了愚蠢还能用其他词来形容吗？”红眼的魔法师冷淡地说，“我当然可以理解您的同情心，不过还是让我们回到菲碧公主的话题吧。乌苏尔的家事还不劳殿下您费心。”
　　“缇拉是我的朋友，我当然有资格过问与他相关的事。”
　　“朋友吗？”魔法师像是听到天方夜谭一般挑起眼角，“愚弟何德何能，居然够资格做殿下的朋友？是因为他那副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让您动心，还是那无能却又妄想得到与自己不相符的东西的愿望让您产生了心灵的共鸣？”
　　“你说得没错，”出乎魔法师意料的是，伊卡莱亚这一次并没有被激怒，而是干脆地承认了下来，“这些都是他吸引我的原因，还有他不甘命运想要抗争的心情，也与我一样。这一点，是你这种天生便拥有强大力量的人永远无法体会的。”
　　永远无法体会的吗？
　　红眼的魔法师没有再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一阵沉默之后，他拧开黑色手杖手柄的顶部，那里镶着一颗放着奇异黑光的宝石。魔法师念起咒语，将变成魔杖的手杖对准伊卡莱亚先前在与系尔的对质中受伤的手，光芒散去之后，手上的伤已经消失无踪。
　　“叫你的朋友一起进来吧，”魔法师说，“让我们一起去看看菲碧公主的命运，是否是经过抗争后就能改变的。”
　　“等等，”不由自主叫住魔法师，伊卡莱亚犹豫片刻后询问道，“你的名字……”
　　“缇兰，”魔法师并没有打算隐瞒，“缇兰•乌苏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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