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进行时》右耳

33、千金小姐

　　整个上午我都处于一种自怨自艾的状态。

　　费城不在公司，也没有电话打来，我不知道多想给他发短信，可还是拼了命忍住——我对自己说，就算是喜欢，也不能太掉价。

　　午饭又被海伦拉出去吃潮州菜，吃完我想埋单还她的情，但她死活不肯，一副我要是付钱她就当场自尽的刚烈态度，我没办法，一边暗想以后再不同她一起吃饭，一边思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然，我们往回走的时候，海伦突然叹一口气，“我现在真是害怕进公司，一天到晚都是讨账电话，搞得我像杨白劳一样，躲都没地方躲！”

　　这话我倒是有共鸣，最近财务一直处于只进不出的状态，恰好又是年关，我也一样被供应商追债。

　　我说：“没几天了，春节前肯定会付的。”

　　“春节前再不付，人家大概要打上门了，”海伦抱怨道：“费老板一声关账不要紧，害得我们两头难做人。”

　　她这直接是在说费城了。费城上任后，财务部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暂停一切付款。

　　我想了想，说：“财务部并不完全只向CEO汇报，这应该是亚太区那边做的决定。”

　　“亚太区？”海伦眯起一双凤眼，“辛普森干嘛要这么做？”

　　“那我怎么知道。”

　　“你说……会不会是公司财务上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呵呵，我就是瞎猜。”她突然口风又转回去。我发现她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但也不想再讨论下去。一切与财务有关的问题都是大问题，人心隔肚皮，我可不敢跟海伦讨论。

　　我被海伦挽着手如同一对好姐妹般走出电梯，刚到前台就听到女人的笑声，须知从前台到大办公室之间有一条不算短的走廊，笑声能传到这里，那只能说明实在是很响；而作为一家典型外企，不大声喧哗早就是企业文化的一部分了。

　　海伦皱起眉，问前台，“这谁啊？”

　　前台却指指我，“新人，是你们部门的哦！”

　　我吃一惊，“我们部门？”我都不知道我们部门有招人。

　　海伦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新人？谁会在这种当口跳槽，年终奖不要啦！”

　　前台耸肩，“也许人家不差钱呢？”

　　我和海伦很快就找到了笑声的主人，的确是不差钱，她家老爹不但是出了名的有钱人，更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再精确一点说，是我的大客户。

　　我连忙上前请安问候，“宋小姐今天怎么大驾光临？”

　　宋家心又是捂着嘴一阵笑，“我来跟你做同事呀！”

　　“跟我做同事！”我讶异极了，简直不敢相信，“宋小姐您确定不是在跟我寻开心？”我看她一身名牌，还真是商务人士的打扮。

　　“谁说我是寻开心，我是真的来上班！”

　　我还想问个究竟，恰好人事总监出来，站在宋家心身旁对整个大办公室的人说：“刚才午休时间，很多人大概都不知道，从今天起，宋家心小姐将加入我们公司，担任高级客户专员一职。”

　　掌声。

　　我和海伦对看一眼，也开始随大流鼓掌，拍完我头一低，看到自己两边手心都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宋家心能当什么客户经理？她有什么客户？她的客户不就是她家老爹吗？她的客户不就是我的客户？

　　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含着眼泪和血吞，遇到这样的事情，我非但不能有意见，还得表现得万分真诚——钱是人家的，人家喜欢自己给自己当客户经理，我能拦着吗？别说我了，费城都不能！

　　想到费城，我的眼皮又是一跳，宋家心来公司任职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海伦捧着咖啡走到我的格子间，低声道：“看来你有个大客户保不住了。”

　　我苦笑：“那必然是保不住的。”

　　海伦撇嘴，“真是有病！放着好端端的富家小姐不去做，跑来跟我们劳苦大众抢饭碗。”

　　“家里有钱，自己也不能什么也不干，年纪轻轻总也要工作。”

　　“你倒是善解人意！”海伦讥诮的望着我：“宋家每年要承担你不少指标的吧？”

　　“那我也没办法呀！”我口气轻飘飘。

　　“你总得去跟上头说说吧？分客户可是大事儿，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嗯嗯。”

　　海伦想必是看出我的敷衍，脸上挂着一丝悻悻然的站起来回自己座位。

　　她越是想挑唆我去跟老板谈，我就越要沉住气才是。我可不想跟宋家心把关系搞僵，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她赶紧对这份工作心生厌烦，早日打道回府。

　　我正思绪纷繁，忽的就听宋家心一声招呼，“费总！”

　　原来是费城来了。

　　我忍不住也抬头，看到费城侧脸那些分明的线条，恨恨的想这家伙害我一夜睡不安枕，自己倒是神采奕奕，气色好的都能去竞选美国总统。

　　费城笑着跟宋家心打招呼，“不是说好了下周一才来上班的？怎么今天就来了？”

　　原来都“说好了”！我闷哼一声。

　　宋家心撒娇般的道：“在家闲着好无聊啊，我爸就叫我不如早点来上班。”

　　费城点点头，“也好，早点来，早点熟悉情况。”

　　宋家心打蛇随棍上，“我恰好有事要汇报！”

　　两个人就在众目睽睽下一起进了总裁办公室，前脚走，后脚海伦就在键盘上对我说：“她今天刚来，有什么好汇报的？”

　　“唔，也许人家是要对费老板说，以前我们开给宋家的报价太便宜了，应该涨价才对！”

　　“哈哈哈……”海伦是直接笑出声音来，扒着隔板低声道：“哎哟，你这个促狭鬼，想的出来的！你当人家傻啊！怎么可能帮你赚自己的钱！”

　　我也笑嘻嘻，“这样才显得有诚意嘛！”

　　乔伊斯凑过来，“依我看，这女人多半是冲着费老板来的。”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上次晚宴我就已经看出来。不过我觉得费城不至于眼皮子这么浅，谈情说爱哪里去不得，多半还是碍于客户的关系才让宋家心进公司。

　　十分钟后宋家心出来，走到我格子间外面，对我说：“费总说了，让我跟你交接。”

　　我微笑答应，“好。”

　　宋家是我的大客户，本来就单列了一个文件夹，我把这个文件夹单独移了出来，感觉跟在心尖上剜掉一块肉似的。

　　我做梦都未想到过，有朝一日，会有客户来跟我抢生意？

　　不一会儿办公室里又响起宋家心尖细的声音，“苏珊，怎么就这些？！”

　　我一怔。

　　我们公司除了相邻座位偶尔低声交谈，其他都习惯在网上交流，长久以来也没有人会在大办公室里这样大呼小叫，更不用说还是这种颐指气使般的口气。

　　鸦雀无声，我心道此刻不知多少人在暗中竖起耳朵听好戏，暗暗捏了捏拳头。

　　我在MSN上回答她：“是啊，就这些。”

　　她很快回复：“不可能吧？”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她是真傻，还是假傻，还是仗着是关系户所以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见我没回复，竟然直接叫我“苏珊，苏珊！”

　　办公室越发安静，我心里一阵气苦——难道我还要走过去听她吩咐？她当我是什么？我们公司就算是对扫地阿姨都客客气气。

　　我干脆还是在MSN上答复：“有事？”

　　谁知她居然自己走过来，挡在我的座位前面，“喂，你不是大客户经理吗？总不至于只做我们宋家一家的生意吧！”

　　我只觉得一股火气热辣辣的从心底直冲脑门。

　　我强忍着脾气，淡淡的道：“公司的客户资源怎么分配、各级员工得工作范围、工作内容也都有具体规定，我不可以擅自做主。”

　　“什么具体规定？”

　　我微微一笑，“有一个流程，人事部理应给你做入职引导，不过我也可以发给你一份。”

　　“不用了，”她直接拒绝我，“我去问费城。”

　　说罢，转身就走。我不用想都知道她这样的举动会引起多大的惊叹。

　　乔伊斯迫不及待的在MSN上找我，“那女人真的去找费城了！”

　　海伦也立刻冒出来：“真是千金小姐才敢这样跋扈，你还记得你我第一天到公司上班是什么样？”

　　谁不记得第一天上班？

　　收发快递，打印装订，帮领导买烟买咖啡买卫生巾……不管哪个同事跟我笑着说句话都能让我高兴半天。若说我刚入职那会儿好比紫禁城的小太监，那宋家心显然是手握上方宝剑的钦差大臣了。

　　我陡然想起关韶阳，这厮也是一毕业就进自家公司，上上下下都把他当大少爷供着，从未尝过一天人间疾苦，所以心理承受能力差，稍微有点不顺心就开始闹绝食。

　　不过，真如我们这般，几年下来，所有棱角都磨平，老气横秋，一眨眼，目光里全是沧海桑田……又有什么好？

　　我记得有本书里写，女人最大的福气，就是做温室里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