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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贝尔格莱德的小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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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格莱德的小疯子
(一)
夜幕笼罩下的贝尔格莱德老城区,老旧的房屋投下的阴影被泛黄的街灯拉的老长,扭曲而诡迷,像是下一秒就要挣脱大地的束缚化身怪兽冲出来!
长长的巷子,两旁是斑驳的墙壁,脚下的路崎岖不平,偶尔还有深深浅浅的小坑,蓄着白日的落雨成了小小的水洼。
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胸膛激烈的跳动声和急促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却依旧掩藏不住身后不远处跟着的脚步声。
我猛地回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灯光昏暗处立着一个白人男子。穿着破旧的大衣,凌乱的头发覆住前额,看见我回头,冲我咧嘴一笑,露出的牙齿参差不齐,泛着恶心的黄色!
我重重的咽了口唾沫,使出全部的力气拔腿而跑。身后传来的尖锐口哨声,在这僻静的巷道深处格外清晰!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透过投射在墙壁上的阴影,我清晰的看到那双瘦骨嶙峋的手伸向了我的后脖颈!
浑身的汗毛在这一瞬间全部竖起来,恐惧浸满胸腔,尖叫声迸发的前一刻,一道声音将这一切堵了回去!
“贝拉,等等我!”
清越的男中音制止了即将发生的一切,我仓皇的回头,跟在身后的白人男子也退到了墙角的阴影处。
长巷的深处,一道颀长的身影在视线之中放大。年轻的东方男人,有着温柔清隽的眉眼,手上拿着一个档案袋,凌步而来,有风吹起他风衣的衣角,与这斑驳老旧的街道格格不入。
迎着我震惊的眼神,他走到我面前,将手中的档案袋递到我面前,笑道:“怎么走这么快,害我追了你好久。喏,你要的文件我给你准备好了,记得看完还给我。”
我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谢谢你。”
“没关系。”他微微侧头,与我并肩而立:“走吧,我送你回家!”
离得这样近,近到我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浅浅的香味。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却能让我觉得安心:“好啊!”
十分钟后,隐匿在老城区深处的巷道被我们远远的甩在了身后,长街一侧商店的霓虹映在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流光溢彩的温柔。
“不好意思,刚才不是故意要和你扮熟的。”他低头看我,和煦道。
“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我连连摆手,当然知道在那种情况之下这是最好的选择。我微微退了一步,郑重的鞠了一躬,诚挚的道谢:“谢谢你!”
“不必客气!”我的郑重似是逗笑了他,他唇畔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已经到了这里,离家还远吗?一个人可以回去吗?”
“可以可以!离家很近了,只要几步路就可以了!”我忙不迭的点头,其实我在骗他,我住的地方在萨瓦河的对岸,并不是几步路就能到。
“以后不要为了赶时间而穿小巷,老城区的小巷没有想象中那么安全。”他接过我手中的文件,微微一扬:“回家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直到他颀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头的人影之中,我后知后觉的想,对于我的救命恩人,我竟然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二)
一个星期后,姑姑要去诺维萨德开一场研讨会,我送她到贝尔格莱德车站,她不停的叮嘱我要按时给她电话,一个人在家听见敲门声不要开门等等,唠叨的像个小老太太。
好容易将她送上车,我出了火车站,百无聊赖的想下一步要做什么,却在触及远处人群中的一道身影时,骤然睁大了眼睛。
我想也没想朝着人影的方向追去,拉住他衣角的瞬间,他骤然回头,眼底浮现了一丝惊讶:“你······”
“还记得我吗,我是贝拉!”我手舞足蹈的向他解释,期望唤起他的回忆:“一个星期以前,你救了我!”
“我想起来了!”他笑:“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
“我也没想到!”我也笑:“你在这里做什么?要赶火车吗?”
他摇了摇头:“我在这里做一些志愿活动。”
“志愿活动?!我可以帮忙吗?!”我忙不迭的问他。
他似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顿了片刻,点头:“好。”
欧洲难民危机爆发以来,贝尔格莱德火车站后面的废弃仓库聚集了来自阿富汗、叙利亚、巴基斯坦等国的难民,难民服务中心为滞留在这里的难民提供一些帮助,而我眼前的男人,是难民服务中心的志愿医生。
“周时远,你在这里做了很久吗?!”在去难民服务中心的路上,我知道了他的名字,也知道了他和我一样来自中国。
“没有,我两个月前才到贝尔格莱德。到这里做志愿活动,也只有不到两个星期。”他解释道。
“两个月?!那和我来的时间差不多。”嘿,多巧!我心里暗暗的想。
我在这里的难民服务中心待了两个多小时,将最后一个面包发给排队等候的难民之后,我终于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周时远递给了我一瓶水,在我身边坐下:“累吗?”
“不累!”我摇头,看向远处被夕阳涂抹上了一层橙红浅黄的破旧房屋,以及三三两两面容麻木的难民,低声道:“我只是没有想到,在这里会有他们这样的人。”
我出生的国度,没有战争,也没有难民。到了贝尔格莱德之后,看到的也是平静与安宁。谁能想到在那样繁华的城区咫尺之隔的地方,隐藏着这样一群背井离乡的可怜人。
“每个城市有光鲜亮丽的一面,也会有阴暗湿冷的角落,这就是城市百态!”他站起来,医生的白袍拂过我的膝盖,我仰头看到,笼罩在落日的余晖之下,他清隽的容颜却有了惊心动魄的绮丽。
砰砰砰,我听到了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也能察觉到自己的脸慢慢的烧起来。
“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他侧头看我,语气有些担忧。
我连连摇头,在他探究的目光里,急中生智的扯开话题:“没什么,我就是想到你救我的时候喊我贝拉,你怎么知道我的英文名字是这个的?”
“我随便叫的,当时情况紧急,贝拉脱口而出,没想到误打误撞,真的是你的名字!”他忽而一笑:“不过我觉的,你的中文名字更好听,是不是,闻尔?!”
(三)
我向周时远要了他的联系方式,然后便找了各种理由和他见面。他可能没有遇见像我这么厚脸皮的女孩,拿我没办法,我们之间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熟稔。
和周时远的见面让我开心,姑姑觉得这是一个好现象,所以她并没有拒绝我和周时远的见面。
又是一个周末,我和周时远约在了萨瓦河畔的一家酒吧见面。我一直对酒吧充满了好奇,缠了周时远许久,他终于愿意带我来。原木的方形桌子,透着深深的纹理,摆着一顶树冠样式小灯,透过小灯浅浅的光晕,周时远的眉眼被氤氲的厉害。
隔壁桌的女人的目光太炽热,我拽了拽周时远的衣角,努嘴:“我觉得那个女人对你有意思。”
他眉眼不抬:“你怎么知道?”
我洋洋得意:“你还不知道,以前我的小男友就经常用这种眼神看我,只是对面那个女人看你的时候更直接一些。”
“小男友?”他挑了挑秀致的眉毛:“那么请问,你的小男友现在在哪里?”
“分手了!”我直截了当的回答。
“为什么?”他敛了眼神,声音也变得温柔。
我托腮,想了想,诚实的回答:“因为我是个小疯子,他受不了,所以去喜欢了别的女孩。”
而后,在他骤然的沉默里,我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动作。我靠近了他,鼻尖几乎要抵在一起,呼吸交缠,我听到我问他:“如果我真的是个小疯子,你会不会害怕?”
“不会!”他不动,眼睛的深处有着我的倒影:“即便你是小疯子,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疯子!”
我退回来,抿着唇笑。
骗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疯子。
就像之前,姜羡也说过同样的话。可最后,他还是抛弃了我。
不知是不是这一晚的谈话让周时远觉得我有些可怜,在接下来的相处里他对我多了很多纵容。
他会由着我的性子随我在贝尔格莱德的街头闲逛,也会在傍晚来临之际带我到卡拉梅格丹城堡欣赏壮丽的落日之景,会带我去逛老城区最大的露天大市场,顺便给我买一支草莓味的冰淇淋,也会在日落之后去带我欣赏夜幕下的萨瓦河景。
与他穿行这个城市的每一个瞬间,我都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沉沦。就像沉入了一个叫周时远的漩涡里,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这样渐渐被吞没。
可是我不敢对他说,我怕他知道了,会被我吓跑。
(四)
我和姑姑一起住在新贝尔格莱德区的公寓里,离着萨瓦河很近,能够清晰的闻到空气里散发的河水的味道。
姑姑这个月有些忙,到处开研讨会,这个月大半的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在家。但也正因为如此,给了我和周时远更多的相处机会。
夜幕降临之际,周时远送我回家,远远的看着公寓下水泄不通的人群以及穿梭的消防警察,我有些懵。
周时远去打听了消息,公寓里的住户用电不慎引发火灾,虽然火势没有烧到我们那一楼层,但无论是我还是周时远,都一致认为现在对我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住进去。
但是去哪儿,这是一个问题。
我咽下了最后一口冰淇淋,听见周时远对我说:“去我那里吧。”
周时远的公寓在萨瓦河的另一侧,面积不大,但收拾的干净整洁。只是因为多了我这么个不速之客,他显得有些不自在。
我却毫不在意,抱着之前在便利店买到的洗漱用品去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将客房整理完毕,并给我拿了新的枕头,问我要不要睡觉。
我摇头:“我想看视频。”
客房里连电视都没有,他给我抱了笔电过来,说:“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不要看得太晚。”
“好!”
我点头 ,在他离开之后轻车熟路的打开了网址,找到了我看了无数次的视频。BBC拍摄的有关南极企鹅的视频,我看了无数次,却从不觉得厌烦。
我喜欢企鹅,梦想有一天我能去南极,亲眼去看看那些可爱的、圆嘟嘟,却又极其坚强的在南极的暴风雪中坚持下来的小可爱们。
可是没有机会去,只好一遍又一遍的看视频望梅止渴。
一个小时后,周时远来敲我的房门,眉宇之间有着清晰地不赞同:“闻尔,你该睡觉了。”
我看电脑的右下角,还有十五分钟就零点了:“我不困!”
“关上电脑,闭上眼睛,自然就困了!”
我在他格外的坚持里投降,合上笔电:“好,我睡。”
他帮我关灯,一片黑暗,等到我的眼睛渐渐的适应黑暗之后我,我默默的从一数到了一千,然后竖耳听,在一片寂静中,重新打开了电脑。
我没有骗他,是真的不困,不是在撒谎。
早上六点半,周时远起床,我听见动静飞快的打开门,探出半个脑袋:“嗨,早上好。”
大概在周时远看来,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更喜欢赖床,所以对于我的精神奕奕他感到很惊讶:“起这么早?!”
“我早就醒了。”或者说,我这一夜基本没睡:“电视剧都快看完了。”
“是吗?!”他笑,许是因为晨起,他眉眼之间还带着几分夜晚的慵懒:“什么好看的剧值得你起大早来看?”
我摊手:“《skam》,一个挪威的青春剧,估计你是不看的。”
他洗了手,开火做早餐,回复我一句:“唔,你们小姑娘都喜欢这种类型的。”
我不知道周时远说的另外喜欢看青春剧的小姑娘是谁,但我知道,我喜欢看,除了因为它是一部青春剧,更是因为,里面的男主和我一样,处在爆发的边缘。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人抛弃。
(五)
我在周时远的公寓住了三天。
白天的时候他有工作,我就到楼下的咖啡馆和行人聊天,等他回来;而他回来之后,会给我做晚饭,就像今天,他做的意大利海鲜焗面,好吃的让我能吞下舌头。
我捧着最后一口意面忍不住再一次赞叹他的手艺:“周时远你真是太厉害了!”
他笑意浅浅:“这句话你已经说了无数遍了。”
“是吗?”我笑,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话说,做你的女朋友肯定会很幸福吧?!”
身材挺拔,容颜清隽,专职医生,还会一手的好厨艺,这样的男朋友肯定会很抢手。
“抱歉,我还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知道她是不是幸福。”他仰头喝了一口水,喉结微微颤动,脖子的线条性感的厉害。
我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他似是很郑重的想了一下:“好像没有特别偏好的类型。”
我有些沮丧,想问他我这样的呢,他会不会喜欢。但是这句话到最后,还是被我咽回了肚子里。
晚饭之后周时远要接一个邮件,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看着我窝在沙发上看剧,有些无奈:“闻尔,你该去洗澡睡觉了。”
我摇头:“我不困。”
“电脑辐射会伤害身体,尤其是你的眼睛。”他不容拒绝的将笔电合上,又低声说了一句:“早上起得比我还早,晚上又睡得这么晚,你的精神也太好了些。”
我心尖一颤,丢下一句我去洗澡仓皇的逃离现场。
周五的时候姑姑回来,我已经没有了理由再留在周时远的公寓。
我们在楼下告别,矗立在阳光下的公寓楼偶尔还能看见前几日火灾的影子。进门的时候姑姑的脸色有些难看,我以为她是太累了,但显然不是,姑姑指着客厅里散落的药瓶,声音冷硬的厉害。
“闻尔,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姑姑,你翻我的房间!”我不可置信的看她,这些药我明明藏的很好,她为什么会发现?!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翻!”姑姑扬起了声音,脖子上的青筋暴露:“闻尔,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肯吃药?!”
“我不想吃!!”
“你知不知道你不吃药会怎么样?!你的病会越来越严重,你会······”
我拦下了姑姑的气急败坏,尖声道:“我会发疯,会变成一个疯子!那不正好,你正好可以丢下我,把我扔进精神病医院,再也不管我!”
就像爸爸一样,知道我的躁郁症之后,把我送的远远的!就像姜羡一样,说的再好听,可还是丢下了我去喜欢了别的女孩子!
我冲进周时远公寓的时候,他刚刚回家!我泪流满面的冲进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他,嘴里无意识的重复着一句话:“周时远,我不要吃药!”
他的怀抱很温暖,他的声音更温暖:“好,我们不吃药,闻尔不要怕,不要怕!”
我在周时远的怀抱里苦累了,然后沉沉的睡了过去。多奇怪,狂躁初期的我每天精神高涨入睡困难,但是在他怀里,我竟然有了久违的好睡眠。
(六)
我的逃跑彻底吓到了姑姑,她不停的给我打电话,但我已经睡着,电话是周时远接的。
姑姑到了周时远的公寓接我,我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坚定的冲姑姑摇头:“姑姑,我不回去!”
“闻尔,你不要闹!”姑姑有些头痛:“我帮你约了医生,你乖乖跟我回去!”
那种讨厌的医生,我才不要去看!我眼前一亮,将周时远推到姑姑面前:“他就是医生,我的病让他来看,好不好?!”
姑姑愣了许久,然后郑重的看周时远:“周先生,我希望和你谈谈。”
他们把我赶到了卧室里待着,我把耳朵贴在门扉上也听不清他们谈了什么。半个小时后,姑姑把我叫了出去。
“闻尔,你可以留下!”姑姑的话令我惊讶,但是她很快又说道:“但是闻尔,我让你留下是因为你愿意让周医生帮你,所以你要听他的话。如果让我知道你在敷衍我,你知道后果!”
我迎着姑姑笃定的目光,点头:“好。”
如果是周时远,我可以试试不再那么抗拒。
送走了姑姑,我欢乐的在客厅里转圈圈。周时远抱臂在一旁无奈的看我,半晌,终于伸手拦下了我。
“你就这么开心?!”
我仰头,望进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重重点头:“嗯!”
他伸手,揉我的小脑袋:“真是个小姑娘!”
被他揉过的地方,我觉得好像烧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对象是周时远,我开始变得听话,也开始吃苦苦的药。而每当这个时候,他会在我身边,会给我准备甜甜的糖果,还会说闻尔你真棒。
这样的医生,真是让我想抗拒都抗拒不来。
又一个周末,周时远从外面给我带回来一个企鹅玩偶,软软的玩偶,有着圆嘟嘟的肚子。我抱着它倒在沙发上,他无奈的笑:“闻尔,你就这么喜欢?”
“嗯!”我重重的点头,我喜欢和企鹅有关的一切!
“真该带你去看看真正的企鹅,到时候你得开心成什么样!”
我猛地跳起来:“周时远,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他点头,又像是邀请似的说:“闻尔,等有一天,我们一起去看企鹅吧!”
我尖叫着扑进他的怀里,激动的无以复加:“周时远,我真喜欢你!”
他声音里含着笑:“因为我要带你看企鹅?!”
我点头,又摇头。
我的喜欢你,怎么可能仅仅来自于这个?
(七)
周时远有事出门,他说有朋友从国内过来,他要去机场接人。临出门的时候嘱咐我在家乖乖的等他回来。
可是乖巧怎么可能是我闻尔,他出门二十分钟后,我也换了衣服出门。
周时远公寓不远处有个小广场,此时正是阳光正好,广场一侧有画家在临摹城市的街景,我蹲在他身旁看了很久。有着长长栗色头发的画家在结束了他的临摹之后,轻巧的为了画了一幅素描,然后笑眯眯的递给我。
我向他表示感谢,然后一瘸一拐的去了对面的咖啡馆。蹲得太久了,腿麻了。但是当我从对面的咖啡馆出来之后,看着那个窈窕的身影的时候,我以为我看错了人。
但事实是,我没有认错。因为她也认出了我:“嗨,闻尔,好久不见。”
我撇嘴,谁想和你见面!于是我皮笑肉不笑:“好久不见,周梨。”
周梨,我曾经的情敌。我的前男友姜羡的现任女友。或者说,在姜羡和我一起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暗通款曲了。
“怎么样,最近过的好吗?!”她走近我,笑意盈盈的问。
“挺好的啊!”我点头。
“是吗,我也挺好。对了,忘了告诉你,上个月我和姜羡订婚了。如果我们结婚,记得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啊!”
“好啊,只要你不怕我砸了你们的场子。”我伸了个懒腰,慢吞吞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家了,再见。”
身后,传来周梨的声音:“闻尔,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贝尔格莱德吗?!”
我帅气的冲她摆了摆手,who care?!
回去的时候周时远还没有回来,但是等到他回来之后,立刻就拆穿了我没有出门的谎言。他拿着那副素描摇头:“闻尔,撒谎之前你应该先将证据收起来。”
“抱歉,我错了!”我缩头,试图转移话题:“但是周时远你知道吗,我今天出去遇到我前男友的现任女友了!”
他神情一滞:“她有没有为难你?!”
“有,她向我炫耀她已经和姜羡订婚了,还说让我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是不是很过分?!”我挪到他面前,仰头问。
“是啊,很过分。”他从善如流的回答,神色里有几分难看。
我立马拍胸脯:“不过你放心,我一点也没受影响!反正,我有你不是吗?!”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眼睛里,有了清晰的躲闪。但是我想,肯定是我看错了!
(七)
周时远的生日快到了,他没有和我说,但是我知道。之前我看到了他的护照,然后偷偷的记下了这个日子。
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我提前和他打招呼,说我要回姑姑那里住几天,我想她了。周时远没有怀疑,亲自送我回去。
在姑姑家的时候我一直想,要不要找周时远告白。
我的心底还有点盲目的自信,而且周时远是医生,他会比姜羡更有勇气一些,所以他可能并不计较我的躁郁症。更何况,我总觉得,他也是喜欢我的。
总要有一个人先迈一步,如果他因为自己是医生的矜持而踌躇不决呢?如果我能跨出这一步,是不是对我们都好?
我傻呵呵的笑,萨瓦河的水汽透过打开的窗户渗进来,河岸的灯火璀璨,像是天星散落。
夜晚来临的时候,我买了蛋糕,然后去了周时远的公寓,想要做第一个祝他生日快乐的人。
家里没人,我从门口的地毯下摸出了备用钥匙,悄悄的进了门,然后躲进了我住的客房。
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回来,就当我准备给他打点电话探听消息的时候,门口传来响动,周时远回来了!
我惊喜不已,却又不敢弄出声响,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打算听听动静,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我听到了周梨的声音!
在这样寂静的夜晚,她的声音清晰而尖锐,又带着气急败坏:“哥,你有没有听我说?闻尔是什么情况,难道你不知道吗?!她就是个疯子,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你这样和她牵扯不清,受伤的会是你!”
“周梨,闻尔什么情况,我比你清楚。你刚才说的话,我以后不想再听到。”周时远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清冷:“还有,当初是你插足了她和姜羡,我不知道你这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是哪里来的,但是你最好给我收起来!”
“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我插足,明明就是姜羡不喜欢她了!”周梨的声音里带着不甘心:“但是不管怎么样,你必须和闻尔保持距离,不要再和她有任何的接触!”
“我和闻尔怎么样你不要管,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周时远显然宣告耐心告罄!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你说,你是不是喜欢闻尔了?!是不是?!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让闻尔知道,你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是因为觉得是我对不起她,所以去找机会弥补她,你觉得她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周梨!”
我从未像此时一样,恨自己的耳朵为什么不是聋的!这样我就不用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也不用感觉到,世界在眼前崩塌的感觉。
不知什么时候,房子里再度恢复平静。我僵硬着身体走出他的公寓,将带来的蛋糕狠狠的砸进路边的垃圾桶,我想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回到这里,再和这里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胸口处好像被人用斧头狠狠的劈开,空洞的迎着夜风,流血,冰凉,痛的我浑身麻木,哆嗦的像赤足走在冰天雪地里一样。
(八)
我很应景的生病了,高烧不退,浑浑噩噩间被送进了医院,耳畔还有姑姑的哭声。
迷迷糊糊醒来,我看到了周时远。我尖叫着推拒他,指着他大喊,让他滚!剧烈的动作碰到了手上的针头,穿透我的皮肉,鲜血模糊一片。
姑姑用力的抱着我,我觉得胸腔处痛的厉害,然后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间听到了爸爸的声音。他说他错了,他不该把送到贝尔格莱德。
我哭的撕心裂肺,他是骗子,他明明就是嫌弃我生病,所以才把我送的远远的,他早就抛弃我了,早就不要我了!
尔尔,爸爸怎么可能会不要你。爸爸把你送到贝尔格莱德,是因为觉得看不到爸爸,你就不会想到妈妈,就不会那么难过,不会再生病!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抚平了我的愤怒和焦躁,我陷入了长长的梦乡,等到再醒来的时候,我真的看到了爸爸。
看到我醒了,颤抖的手抚上我的脸,声音喑哑:“尔尔,你终于醒了,你吓到爸爸了,你知道吗?!”
我艰难的努动嘴唇,问他:“爸爸,我做梦了,梦到你和我说,你没有不要我?!”
“傻孩子,你是爸爸的宝贝,爸爸怎么可能会不要你!”爸爸的手抚上我的脸:“是爸爸太一厢情愿了,把你送到贝尔格莱德,原本是想让你换个环境,没想到。”
他的声音里有深深的沉痛,我不忍再听下去,说:“爸爸,我想去看企鹅。”
“好,爸爸陪你一起去!”
我摇头:“不,我想自己去。”
爸爸顿了片刻,点头:“好。”
我小的时候看的第一本书,是妈妈的手绘本漫画《一只企鹅的故事》。她是一位儿童漫画家,为了画出理想中的企鹅,她一个人背着行囊,去了遥远的南极,然后就有了这一本名噪一时的《一只企鹅的故事》。
她无数在我耳边说,尔尔你知道吗,妈妈真的很喜欢企鹅,它们忠贞,坚强,团结,在南极的暴风雪里成长,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最可爱的小动物。如果有机会,妈妈一定带你去看它们!
可是到最后,这个约定也没有完成。妈妈因病去世,带着这个永远不可能完成的约定离开了我和爸爸。
我想完成这一场约定,遥远的南极是我的理想国,那里有我和妈妈曾经的期许,还有那些坚强的小家伙。
定下了出发的日期,姑姑帮我收拾行李,她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却是我先开口。
我说:“姑姑,其实你之前就知道周时远是吗?!”
姑姑帮我放了一件防寒服,说:“对。”
这是一场编织好的谎言,谎言的一开始,源于周时远对我的补偿。因为他觉得,如果没有周梨的横插一脚,姜羡不可能抛弃我。
他找到了爸爸,提出愿意以自己的专业来帮助我。而彼时爸爸正打算把我送到贝尔格莱德的姑姑这里,在聆听了周时远的建议之后,他同意了周时远的提议。
从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缘分和恰巧,所有的一切都是精心安排后的效果。周时远一直在寻机靠近我,直到那天我因为赶时间横穿了老城区的小巷被人跟踪,他终于找到了机会。当然,他也的确是在难民服务中心做志愿活动,但是在火车站前的出现,却是刻意为之。
我不得不说周时远真的能看透人心,他太清楚,如果就这样开门见山的说要做我的主治医生,我一定会用尽全部力气来抗拒。所以他迂回婉转,效果却是意外的好。
如果没有我任性的要给他一个所谓的生日惊喜,这一切也不会被拆穿!
恨他吗?细细想想,不恨。
是我会错了意,承错了情,与人无尤!
只是难过而已。
(九)
乘飞机到圣地亚哥,再从圣地亚哥转机到蓬塔阿雷纳斯,穿越了大半个地球,我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南端的城市,然后乘船穿过麦哲伦海峡,到了马格达莱纳岛,抵达我的理想国,看到了真正的企鹅!
它们和妈妈说的一样,穿着黑色的羽衣,有着白白的肚皮,可爱而坚强。
但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看到周时远。
身后是绵延的麦哲伦海峡,还有凛冽的大西洋海风,周时远就这样站在海天一色的光影里,定定的看着我。
“你怎么在这里?”我舔了舔唇,用尽力气找回我的声音。
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我曾经答应一个姑娘,陪她来看企鹅。”
“然后呢?”
“然后,对她说对不起,希望她能原谅我开始的欺骗。”
“再然后呢?!”
“再然后告诉她,我爱她。”
已经近在咫尺,他已经握住了我的手。我心跳如雷,却又忍不住道:“我是个小疯子,你不怕吗?”
他低下头来,亲上我的唇,慢慢道:“我更怕,再也见不到你!”
这里是我的理想国,我想再一次勇敢,去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skam》中,有躁郁症的E神遇上了爱他的小天使;而贝尔格莱德的小疯子,她也有属于自己的天使,名字叫周时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