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与沙》钧墨

5、快刀斩乱麻

　　陈子涵不愧出身富贵人家，他的寓所每一处都显示着有钱有势。
　　也许是将前朝一些古建筑用新建的围墙包圆其中，透露着厚重气息，而舞榭歌台的陈年风流，至今都没有散去。
　　没见过世面，不会被人看见听见的润荏扎进了一个花团锦簇的新世界，轮次出现在眼前的景致是连梦境都接收不下来的。
　　“反正没有人看得见我，也没有人听得见我说话。”润荏给自己插好旗帜，向花地里滚了滚。草叶被碾压，发出细小的窸窣声。
　　用黑色金钱和权势堆出来的美景和世间所有其他美景一样，不能被轻易辜负。润荏深吸一口气，似乎能闻到青草的气息。
　　“你是谁？”
　　“……”是幻听吗？
　　“你是谁？”
　　周围……没有别人。准确地说，周围并没有人。
　　润荏瞪大眼睛，停下动作，伏在地上。如果有心跳的话，她的心应该跳得很快。
　　“你是谁？新的……吗？”
　　问题有了区别。和前两次更让人在意的是，这次的声音是在背后传出的，细细软软有点含糊的女声，听起来是个少女声线，没有恶意。
　　润荏回过头，首先看到的是对方的裙摆。飘飘然的白纱遮住了裙底的罗袜。另外……她也没有影子。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的脸：“你不是……不够漂亮，他不喜欢你这样的。”
　　“……”润荏一下子把视线飚上她的脸。带着一点点赌气的意思，“站着说话不腰疼，难道你是大美人？”
　　被她带着情绪的话吓了一跳，白裙少女往后退了一小步，眼睛也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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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是的。
　　倾国倾城、惊艳四座的大美人。如果把那条伸出老长的舌头收回去的话，原本应该是的，因为五官无一不精致，神态无一不妩媚。
　　“我是不会腰疼的，因为我已经死了。”少女歪了歪头，长长的舌头随着吐字抖动，“死了好几年了，除了死去时的姿势，死去的原因，其他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慢慢的，她歪下去的脖子越拉越长，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扭曲。
　　润荏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在女鬼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解释道：“趴累了，换个面，你继续别管我。”
　　女鬼：“……”

　　璋禹在这里已经待得太久太久了。
　　太久？她只是想当然这么认为，具体的日子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害死她的人和事，以前的亲人、朋友，都已经无法保留在记忆中。毕竟应该有好几年了吧，她的死期。
　　“人死之后，多少有一点会保持着死亡时刻的特征。”璋禹摇了摇头，她的舌头也跟着晃了晃，“舌头可能还在起作用，但是已经没有知觉了，所以收不回来。”
　　这么长的舌头，难怪说话含含糊糊的。
　　“你是怎么死的？”璋禹无法从润荏的外表上看出什么。
　　润荏低头打量自己，“毫无死亡痕迹。难道在里面？”
　　刚要脱下衣服看看，只见璋禹冷漠地回过头去：“哦，原来是我猜错了，不是所有人都留下痕迹的。”
　　“……”润荏突然感觉她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可信，“还以为是老前辈呢。”
　　“不过记忆会慢慢丢失是真的。”璋禹用过长的指甲卷着自己的头发，“全部忘记了，以前的事。能够记得的只有死之前心里所想的。”
　　“我死得太突然了，没来得及回忆什么。”身为同一个人的戕害对象，在混乱中被本该是同一战线的刺客一刀穿透了心脏，这种死法真是……“好浪费啊。”润荏忍不住撑住脑袋。
　　才开始的花季人生，就这么结束了。关于生与死的实感，这一刻才慢慢泛上来。
　　不过，村庄、家人、牛……有关这一切的记忆，本应好好在脑海中待着的，现在都想隔了一层雾气一样，有了距离。朦胧而不真实，无法确信了。
　　是因为太突然了吗？连回忆的时间都没有，所以理所当然地遗忘了。
　　“时间过得越久，能回忆起来的就越少。到最后，人世间的形体会真正地消失。”璋禹道，“因为我是慢慢死去的，所以记忆保留的时间比较长。”
　　“话本上写的走马灯式的回忆吗？心存死志的女主角一步一步走进深水中，人事像走马灯一样浮现？”
　　璋禹干瞪了她一会：“我见过走马灯吗？忘了。”
　　“大概就是一些图片围绕着你飞来飞去。”
　　“也忘了。”
　　“……”
　　“不过我是因陈子涵而死的，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我和我的孩子。”
　　“孩子？”润荏的目光移到她的腹部，“这里有一个还未出生的生命吗？或者说是鬼婴儿？”
　　“是可能会有的孩子，不对，是一定会有的孩子。”
　　“……幻想出来的孩子啊。”
　　“胡说，是在我没有死的那个世界里好好生活着的孩子。”
　　“你死之前就失了智吗？”
　　“什么叫失了智？”
　　“没什么，石乐志嘛，一个人名。”
　　“我叫璋禹。”
　　突然起了一阵风。
　　润荏眼睁睁看着璋禹被她的长裙牵着从自己眼前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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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确实是会随风飘走的吗！”
　　过了一会，璋禹晃着长长的舌头走了回来：“裙子是后来……入殓的时候穿上去的，不太防风。”
　　润荏从她零零碎碎的话语中拼凑出了事情经过。
　　“所以你曾经和陈子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那种好好活着的话一定会一起造人的关系。但是他在第三年见异思迁，看上了另一个女孩子，还作死地把她娶进了门。而且那个女孩子心机深沉，想把你弄死，你技不如人险被弄死。”
　　“不是险被弄死，是被弄死。”
　　“……”现在的人啊怎么都这么不要面子的呢？明明只是想说得委婉一些啊。
　　润荏联想自己，“我能留在世间，可能是因为有很强烈的心愿。你的心愿是什么？”
　　“心愿？”璋禹歪着头想了想，“弄死他。”
　　“哪个她？”润荏以为是指女字旁的她，“没记错的话有五十七个候选人。”
　　“五十七个……吗？”璋禹脸上原本恬静美好的表情裂开，脖子有变长的趋势，“那么，一定、马上、立刻就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