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积雪》唐堇书

46、染色

　　连锦目光复杂地掠过那只猫，心中怀疑更甚。

　　她曾诊治过一位病患，和六公主一样，总是会突发性的咳疾发作，严重时甚至差点窒息，却一直找不到原因。后来，她去了那位病患的居所，跟踪观察了几日后发现，病患在不久前从市集上买回了一条狗用于护院，但他每每接触狗之后，过不久就会引发咳嗽、胸闷、呼吸不畅等不良反应。

　　后来，她劝说病患将家中的狗暂且送至别处养着，又以正气滋阴的方子替他调理，不久后，那位病患便痊愈了。

　　此前，她与六公主交谈，六公主的情况一直很稳定，但就是方才与火球亲近的这么一会儿，便突然咳嗽起来。她的咳疾，会不会也与火球有关？

　　连锦令内侍先将猫抱走，亲自泡了一杯茶，递给六公主。

　　六公主接过茶水，微微啜了一口，缓过了气来：“怎么，想出来了没有？”

　　连锦将此前发现的异样暂且按下不提，镇定地回道：“我曾听闻，南朝有一种奇猫，遍体鲜红，通人性，有奇香。这猫莫不是……”

　　“这你都知道？”被说中猫的来历，六公主显得兴致缺缺，“火球的确是南朝进贡的，父皇知道我喜欢，特意赏了我。但它并非南朝本土生长的猫，你说的只能算是对了一半。”

　　“火球看起来和公主很是亲昵。”连锦试探地说道。

　　“它刚进宫那会儿，还跟我同吃同住呢。”

　　如此，便是了。

　　若六公主发病的结症在于她养的这只猫，那就能解释的通，为何背后之人能够精准地算准她发病的时间。

　　只不过眼下她还需要明确一件事。

　　“火球看起来并非温驯的猫儿，倒不知公主是如何驯服它的？”

　　“这有什么，比它脾性古怪的多的，本公主都养过。只不过母妃嫌这些个小东西，耗了我的心力，再不许我养了。”

　　依照六公主所言，此前她亦养过其他的猫，若仅仅只是猫毛引起的咳疾，应当早就有征兆了。然而，直到她养火球后，她的咳疾才阵发性的发作。足可见，问题出在火球的身上。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取证了。

　　连锦对六公主道：“公主殿下，其实想知道火球的来处并不难。但我需要通过它的生活习性来判断。”

　　六公主对于连锦的抵触已没有初时那般强烈，此番来也是给自己找个台阶。听她那么说，便爽快地应下：“火球就养在丽景苑，本公主让那里的人允你随意进出便是了。只不过，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你要是还说不出它的来历，就算是输了。”

　　实际上，只需一晚就足够了。

　　连锦胸有成竹应道：“一言为定。”

　　晚上的时候，慧贵妃得知六公主白天主动找了连锦，在揽翠阁呆了好一会儿，还以为她转了性儿，接受了连锦了，心中很是欣慰。吩咐底下人给连锦送来了一堆赏赐，还让她有什么需要尽可随时提出。

　　一番你来我往的礼节寒暄后，连锦送走了慧贵妃的宫人，趁着夜色去了丽景苑。

　　丽景苑是挨着御花园的一处雅苑，四面围着土石垒成的矮墙，内里假山水榭、林木成群，俨然是一个小型森林，专门豢养各宫的宠物。

　　火球就养在水榭旁的猫房，有一名侍从专门照料。

　　“连教谕，可是来看火球的？”侍从早得了六公主的口谕，见连锦来，便恭敬地抱来火球向她见礼。

　　“公公不必多礼。我来只是想了解一下它的生活习性。”连锦做出好奇的样子，“我就是想知道，它的日常进食、睡觉……是不是都和普通的猫儿一样？可是都在这丽景苑中？”

　　侍从看起来很是喜爱火球，轻轻顺着它背上的毛，笑着回道：“火球的进食和作息同普通的猫并没什么两样，只是它生性怕水，第一次替它洗澡的时候，弄的丽景苑里人仰马翻，跟要宰了它似的。最后还是御药房的叶公公逮住了它，好生一番安抚，又在澡水中加了药包安神，它才不折腾。后来，御药房就给火球专门配置了药包，在它洗澡之前浸泡一番，有安神之效。”

　　连锦听着侍从的话，陷入深思。

　　白天她和六公主所说的奇猫之说，不过是书中杜撰，并无根据。见到火球时，她便怀疑火球的毛发是有人故意以朱砂染成红色。但若是染色，见水或是褪毛便会被发现，何以火球进宫这么久，却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

　　如今看来，玄机极有可能在这御药房的药包上。

　　她向侍从微微一笑：“公公，我能看看御药房送来的药包吗？”

　　“当然可以。”

　　侍从很快取来了药包，连锦将药包拆开，当中的药草繁杂，已被切的稀碎，但连锦一眼便认出，当中的两味药茜草和苏木，都是用于染色的药剂。

　　她将药包凑近闻了闻，发现在另外的安神药物中，还混杂着茶叶等用于防止褪色的物什。

　　侍从见连锦看的仔细，小心问道：“连教谕，可是这药包有什么问题？”

　　“哦，没有。”连锦若无其事道，“我见这药包的气味独特，便好奇是些什么药材。”

　　说着，她将药包扎好还给侍从。

　　正在这时，内务府来了人召侍从领东西。连锦趁着侍从不注意，悄悄地绕到火球的身后，剪下了它身上的小两撮毛，藏进袖中。

　　回到房中，连锦将剪下的其中一撮猫毛放入水盆中，加入沸水和皂角，不一会儿，水便显出淡淡的红色，毛则慢慢显出白色。

　　果然，这只是一只被染了色的普通白猫。

　　事实验证了心中所想，连锦却一刻也不敢放松。

　　六公主说，这猫是南朝进贡的。显然，是朝中有人与南朝之人勾结，利用六公主咳疾大作文章。

　　现下，她需得第一时间将消息传给裴宴安，让他好好查一查御药房相关的人。

　　因着此前六公主的突然发病，慧贵妃将原本撤下的宫人，复又添了回来，揽翠阁外也多了不少人手。

　　连锦装作身子不适，早早将值夜的人都遣散了。待到夜深，悄悄地从窗户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