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未央》清薇

6、六

　　??诺凡很快就醒过来了。检查后医生说他的伤没有大碍，只有一点淤血还残留在大脑里，回去以后好好休养就会没事了。我悬着的心这才得以放下。
　　??诺凡的妈妈看着诺凡的时候，眼神中满溢着疼惜与爱怜。她像所有母亲爱自己的儿女一样深爱着诺凡。而诺凡则一直恳求母亲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老师。
　　??我知道他是怕给我惹麻烦。
　　??
　　??回到家已经是夜里一点多。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声音。
　　??我想我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爱的。因为我甚至都不清楚该怎样去爱自己。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为什么我一直不能停止对伊硕的爱。或许因为我们曾是恋人？正如杜拉斯说的那句：我们是恋人，我们不能停止不爱。还是我对他过于依赖？
　　??我不敢奢望爱情。毕竟我还只是个孩子，我还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而对于我和伊硕之间的感情，我也不能轻率地说它就是爱情。但它无疑是一种爱。无论他是否爱我，这都是一个无奈的我必须承认、接受的事实。
　　??
　　??肚子又发出饥饿的叫声。我拿出最后一盒泡面充饥。
　　??泡面在水中挣扎着冒出许多热气。它们凝结在红色的木质筷子上，油亮油亮的，让我感到厚实的满足感。
　　??我很奇怪为什么我每天吃那么多东西却总是胖不起来。妈妈说那是因为我的心事太重了。尽管她只知道我有心事，却不知道我有什么心事，但她依旧在这样永不更改地说。
　　??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逃离这个世界。但是很早以前教政治的老师就对我说过：“人是不可能脱离社会而生存的”。这是一个茅盾。
　　??而人的本身或许就是由许许多多个小矛盾聚集而成的一个巨大的茅盾。
　　??晴天的时候往往有突如其来的大雨；我们努力学习的东西，却时常因为无法掌握而苦恼不已；你爱的那个人，似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爱你；又或是当你想要逃离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途径离开……
　　??一切都无法简单地顺其自然。
　　??就像我遇见你，而你却离开。这就是宿命。
　　??
　　??冬季的星光总是特别明亮。它们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就像我梦里的人的眼睛。
　　??打开窗户。寒冷的朔风急速掠过，空气中夹杂着干枯的气息。夜宁静的像一汪湖水。黑色的眉目在无边的寂静中愈加嚣张，它们有着比眼泪更低沉的温度。
　　??北京的冬天总是这样干冷。而再往北的城市却多了一份湿润的气息。
　　??我曾经去过北方的一座重工业城市。它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颓废、躁动和污染严重。它所有的只是那个城市里人们朴实的本性。
　　??那里有湛蓝纯净的天空，湿润流动的空气以及冰封在厚实冰层下面缓缓流动的冰凉河水。傍晚的时候，天边红色的云霞注视着河岸边散步的人们。那里的一切表情都是微笑。那里的一切感觉都是宁静。有时我想，那本该是属于我的城市。它没有过多的繁华和喧嚣。午夜灿烂的灯火即使在寒气的笼罩下仍显得格外温暖。酒吧里一对对互相守候的情人不眠不休地唱着幸福的歌。他们整夜整夜望着对方的轮廓，最后掉进彼此深邃的眼眶里。
　　??他们会随时相遇。他们的感情也随时适合开始或结束，没有过多的牵绊、纠缠。即使最后的结局是分离他们也不会一直痛苦下去。他们仅仅是选择潇洒地微笑面对，继续等待下一次幸福的降临。
　　??我实在希望我能像你一样，像他们一样勇敢、潇洒地放开所有。可是我却做不到。
　　??在你离开以后的某个日子，我开始不相信承诺，不相信爱情，不相信永远。
　　??有个人告诉我说不去相信爱情去相信承诺会比较开心。但是我想那样也会比较伤心。我们都是无法驾驭自己感情的孩子。那些没有字据，没有凭证，无法持续的感情像化学药品一样，没有人知道下一秒它会变成什么。所以我只能选择沉默。
　　??但终有一天感情还是会在沉默中爆发的。就像李韵娜做出的这一切便是感情爆发的最好证明。
　　??
　　??一个礼拜之后诺凡继续来学校上课。而我也像淡忘生物课一样，很快淡忘了那天发生的一切。
　　??再次见到李韵娜时，却被她忧伤、憔悴的眼神提醒。
　　??但是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是太多的原因导致了这个必然来到的结局。
　　??“今天我给潇潇打电话，她终于答应出来见我了！你说我和她还有发展下去的可能吗？”
　　??没有。我听到自己说没有。
　　??“也许有啊。不管怎样我都会祝福你，你们的。”
　　??其实我一直没有忘记那个嘉林不愿接受我的原因。我只是不想提起。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继续无奈下去——为了努力遗忘喜欢的人去追求一个根本不喜欢自己的，并且仍旧受一个根本不在他生命中停留的女生控制的替身。
　　??我知道我是笨蛋。是的，是的，我是笨蛋。
　　??可是，嘉林……
　　??我的心为何如此疼痛，和6岁时被人卡住脖子按在水里时的感觉一样。嘉林，你会不会救我？会不会……虽然我知道有些人在你的生命里无法代替。
　　??“明天陪我去见她吧。”
　　??“为什么是我？”
　　??“没有为什么啊。只是感觉你在身边我会安心些吧。”
　　??“好吧，我陪你去。”
　　??我疼痛地回短信，疼痛到麻木，心里所有的希望似乎已全部磨灭殆尽。
　　??其实我可以选择不去。但是现实却总是如此无奈，无奈到我怎样选择都会疼痛，不同的，只是疼痛的方式。所以，我宁愿眼看着他逝去，也不要突然让别人把他从我的生命里抽走。
　　??
　　??冬季的夜晚，夜凉如水。放学时已是晚上7点。我们穿过人流稀疏的街道，踏着一路的未知去找一个不能明亮的结果。
　　??“她是那个让你难以忘记的女孩？”
　　??“恩，恩。”
　　??“能和我说说你们的事吗？”
　　??“恩，恩。”他一脸幸福地点头。
　　??“我们是中学同学。15岁的时候我喜欢上她，然后我们在一起。可是中考过后她的分数只能让她去一所普通高中。而我却来了这里。上了高中之后她便提出和我分开。她说她从没有喜欢过我，和我在一起仅仅只是因为害怕寂寞……”说到这里的时候，嘉林脸上幸福的表情骤然消失了。他灵动的眼睛一闪一闪地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像极了天上闪烁不停的星星。
　　??“那么，直到现在，你……也还喜欢着她吗？”
　　??“恩。是这样的。我……忘不了她。尽管那只是15岁的爱情。”
　　??他的语气把我的心狠狠抽痛，不留半点余地。
　　??
　　??到了他们约好见面的地方。潇潇好像很早就等在那里了。
　　??我看到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纯净地填满了爱。疼惜与爱恋，所有的所有都在这一刻翻涌，连绵不绝。
　　??我最终还是在自己的心上重重地插上了一刀。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坍塌碎裂，我似乎看到他转身随她离去的情景。但是这只是幻觉。
　　??毫无疑问我的确是个笨蛋。我知道我已在一个男生还在想念另一个女生的时候把自己陷了进去。还无可就要地尝试要代替她的位置并美其名曰：“为了忘记过去”。又或许我只是寂寞，只是需要一个温暖的能够融化我的怀抱，得不到于是挣扎。但是我的确是在这无尽的寂寞中爱上了你，我想我又开始重复最初的单调虚无的轮回。
　　??以前我是靠着残存的回忆支撑生命的人，我是可怜的。我就像战场上的士兵，以为自己脚下的那一小片土地就是永恒，却不知道永恒已在我无尽的守候中黯然远去；而现在我像是古时候突然暴病的男人的妻子，我是悲哀的。从前的人已死。可是即使我已经从回忆的黑暗旋涡里逃脱，却也只能远远地看着自己牵挂的人无法靠近。
　　??
　　??“潇潇！”嘉林看起来格外兴奋。
　　??“哦，你来了。”潇潇淡淡地说。
　　??潇潇看了看我，并没有要求嘉林帮我们互相介绍。
　　??“是不是已经等了很久了？你冷不冷？”嘉林对她的关心让我无地自容。
　　??“还好……但是，你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我在等我的朋友……他，他大概快要来了……我是说，我不想让他误会……”很显然潇潇不想让嘉林介入她和她的“朋友”之间，一点也不。
　　??嘉林听到这些话后闪亮的瞳孔立即暗淡下来。
　　??“恩……这样的话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一点。拜……”
　　??潇潇连“再见”也没有说一声。
　　??我们按原路返回。在离潇潇不远的街道拐角处，嘉林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望向潇潇所在的地方。他就这样一直一直挺直地站着一动不动，眼神里闪烁的忧伤与不舍在这一刻被黑暗吞没。
　　??大概一刻钟以后潇潇的“朋友”终于来了。他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他深深地把头低下，眼泪顺着他浓密细长的睫毛滑了下来。我闻到空气中有苦苦的味道，才发现原来很多时候我们的眼泪不仅仅是咸的。
　　??“我送你回去吧。”
　　??一路的沉默，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
　　??“为什么不去追她，告诉她你要和她在一起？”
　　??他微笑着静静摇头。“我不想给她添麻烦。”
　　??“可是你就情愿自己难过？难道你不想要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吗？”
　　??他蓦地转过头愣愣地看我，那目光仿佛是在责怪我弄疼了他的伤口。
　　??“不，有些东西是我们永远也得不到的，而这些东西你越是去追寻就越会感到失望。”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看到你继续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