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雅伽莎

14、有鬼14

　　没有想象中的痛苦，没有意料中的血腥，那声炸裂的响动后，唯一清晰的是炽烈的白光带来的不适。
　　惟拉猝不及防地从黑暗中被暴露在惨白的光芒中，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等她多想，光源处便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年度最佳厮杀大戏果然精彩，只可惜不能继续看下去了，是要出人命的。”
　　这声音不急不缓，然而尽管语调不同，惟拉却听得分明——是那个人的声音。
　　她抬起头，努力瞪大眼睛，寻觅光源中的身影。
　　果然，那个陌生但又熟悉的身影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高挑瘦长的身材，白T恤，牛仔裤，苍白消瘦的脸庞，黑色框架眼镜，也不知道是不是逆光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奇异的气质——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颓废与神秘的临界，黯然与斯文的结合。
　　惟拉说不出这是怎样的感觉，兴许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她也没有时间多想，只道这一切就是他的安排。
　　他终究不会放过她。
　　她看着他，开口：“你……”
　　本想问他到底想要怎么样，哪想话音未落，头发便被身边一道力量狠狠地拽住，而她整个人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力量被提了起来，落入坚实而冰冷的臂膀，随后一只手环过她的脖子，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努力张口，想要说话，想要唤醒徐锦岑，可是窒息的痛苦让她发不出丝毫声音，她既惶恐又无助，挣扎中，他的手臂反倒越收越紧。
　　然后她被他拖拽着往天台边缘退去。
　　几番折磨下来，她的大脑运转越来越慢，但她还是很清楚自己不想死。
　　她试图说话，试图挣扎，可是没有用，徐锦岑的力气很大，她无法挣脱他的束缚，而他只要一扬手，她就会坠下大楼粉身碎骨，于是她再也顾不得与谁更亲近，只将目光投向光影中的那个人，眸子里噙着显而易见祈求的神色，她祈求他放过自己。
　　光影中的那人动了动，抬步走过来，只是才走两步，徐锦岑森冷的声音便突兀地响起：“不许动，臭警察你给我站住，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把她推下去，停下来听到没有？”
　　那人断然收回脚步，不敢再动。
　　惟拉脑海中一片嗡鸣，徐锦岑不是被他控制了么？可为什么…
　　光影中的那人打断她的思维，平静地问：“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明白吗？”
　　他明显是在与惟拉说话。
　　惟拉脑子里闪过一瞬的清明。
　　她忽然有些明白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在哪里了。
　　眼前这个人太过漫不经心，像是正在观赏一出大戏的旁观者，而不是一个参与者。
　　徐锦岑并非被他控制，他们根本就站在对立的双方。
　　还有，刚刚徐锦岑在叫他臭警察。
　　警察？怎么会是警察？事情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自己以为的那些都是假的？不，食中生腐味...半夜鬼压床...这些分明实现了，还有镜子里的眼睛…
　　乐高一直在身边！
　　一瞬的清明过后，她的思绪被无数问号占据，茫然无措。
　　光影中的那人看着她，有些纳闷地说：“优雅聪明的校花，惟拉，这世间没有鬼怪，一切都不过是你自己的错觉罢了，当然，一方面是你心中有鬼，另一方面也的确有人装神弄鬼，说起来，我该怎么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呢？是该从为了调查你的徐先生而跟踪你，然后发现你心中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开始呢？还是从你从徐先生策划的游戏里的受害者变成自己游戏里的犯罪者开始？”
　　惟拉一凝，背脊窜起冰冷的寒意，这话是什么意思？
　　光影中的那人想了想，然后说：“好吧，咱们一步一步来，你可能不知道，你这几个月来都在蒙受你的徐先生欺骗，你的这个徐先生都三十多岁还没有过女朋友，你以为他是洁身自好吗？不不不，你可错了，你的这位徐先生只是不太喜欢正常玩法而已，他……”
　　他话未说完，徐锦岑便吼道：“臭警察，别废话，你难道想她去死吗？”
　　说着，将惟拉大半个身子悬在天台外面。
　　惟拉大惊失色，惊恐地喊出了声，只是脖子被勒住，她的尖叫变成了嘶哑短促的怪叫。
　　那边那人却似乎不打算顾问她的死活，直截了当地无视徐锦岑的威胁，他甚至清闲地踱到天台的另一侧，办倚在护栏上，闲聊般开口：“徐先生不厚道，自己做过的事情怎么就不允许别人说了？Ode to joy，徐先生这个地方你应该非常熟悉才对，对了，我们优雅的校花知道Ode to joy吗？这可不是单纯欢乐颂的意思。”
　　他的语气里有明显戏谑的意味，就仿佛是一个评论者正在对某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评头论足，他的脸上还带着随意的浅笑，有几分放肆不羁。
　　“欢乐颂，通常被圈子里的人称为最为真实的游乐场，因为他们所玩的游戏都是以不知情的无辜者为目标，他们跟踪、观察、狩猎、欺骗再到抛弃，他们与受害者之间所发生过的一点一滴都被记录下来，包括两人间最隐晦的生活也都被拍下，以供大家传递欣赏，当然，游戏的规则是参与者从始至终都不能让猎物察觉这一切都是演戏，他们以此为玩乐方式，扰乱受害者的生活，曝光受害者的隐私，与受害者发生关系，有的甚至玩弄□□受害者，诱骗受害者吸毒K药，任受害者陷入囹圄之境，而最终他们却全身而退，继续捕获下一个受害者，玩着不同的游戏，大家相互欣赏。”
　　“惟拉，你是这位徐先生的猎物，而徐先生是会所的幕后老板，他送给你的那栋房子名义上是高档公寓，但其实是会所的游戏场所，那栋公寓的每一个房间都安放了高清摄像头，你们两个在里面发生过的一切，会所大厅都能看到，这也是你会总是觉得有双眼睛会看着你的原因。”
　　惟拉闻言，整个人震惊得不能动弹。
　　她其实是知道欢乐颂的，以前无意间听严莉提过，但当时她只觉得不可思议，也就不放在心里。
　　万万没有想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瞬间，恐惧和不安被屈辱与愤怒所取代。
　　徐锦岑，她心中的良人，原来不过是个伺机接近的恶魔。
　　徐锦岑带给她的一切，她心中幸福美满的生活，原来不过死恶魔编织的梦境。
　　她所期待的、渴望的、以为能够让她光荣的一切，都是假的。
　　校花校花，根本就是个笑话。
　　而更荒唐的是，她直觉有人监视着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摄像头，她只想到了乐高，五年前被她所害的乐高。
　　她以为是鬼，却忘记了人心比鬼怪更加可怕。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就算这个人一直在跟踪她，但也不可能将她遇鬼的事情了解得那么清楚详细。
　　那人似乎能够猜到她心里的想法，解释道：“也算你运气不好，我为了调查徐锦岑，所以不得不跟踪你，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你的种种异样，好奇之下顺道利用专业内所学知识对你进行了剖析，当然，犯罪心理学中的微表情分析与演绎性犯罪推理并不能作为论证，作为一名有素养的犯罪心理学学者，我特意去查了你的过去，当然，这个过程不太容易，毕竟你改了名字，维春秀是你的原名，对吧。”
　　惟拉不由闭上眼睛，自己想方设法想要掩盖的一切被一一揭露，这种感觉好像是被扒光了扔在大街上任人评头论足般，她恨不得找个地方缩起来，将自己埋了。
　　那人也不觉得累，又一番长篇大论：“或者是你手中的那位受害者显灵，在我收集徐锦岑证据的时候，我遇到了那位的奶奶乐婆婆，就是你以为的鬼婆……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在Y市吗？她是为了找你，她已经找了你足足五年，因为她知道你是她孙子乐高最珍视的人，她以为你无法接受乐高的死远走他乡，她担心你出门受苦……直到死，她都在想着带你回家，替乐高好好照顾你，也正因为她我才知道你的过去，其实在竹林里她就想带你走，可你却没有认出她，因为这五年间，由于过渡伤心和打击，她的样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惟拉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低沉。
　　他说：“在竹林里，她提醒你的话并不是指你身边有鬼，而是要你小心徐锦岑，因为我告诉过她徐锦岑的事情，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看到你和他亲近，她不想你伤心，于是换着法子提醒你，让你小心，没想到你却理解错了。”
　　“对你好的人，被你当做恶魔，欺骗你的人，你却以为是你的救赎，为什么呢？惟拉，不，维春秀，因为你的虚荣。”他淡淡地说着，像是在背一本有感情的书，“S市于你是个噩梦，只因为它偏僻落后，但它原本只是个平和安宁的城市。你觉得乐高束缚了你，只因为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青年，没车没房，但实际上他什么都愿意给你，不管他有没有，他都会为你争取，你杀他的时候，他怕伤了你，没有还手，你厌恶S市，却不记得你那座城市养育着你，记录了你的成长，它没有嫌弃你是个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