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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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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淑晓一直特别好奇一件事情。
她看的那些小说,都讲下人们是不允许随意抬头看着主子的,都要微微低着头。那主子们有什么眼神、手势、脸色变化的时候,下人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尤其是皇宫里的规矩更大更严,那些伺候人的宫女、太监们,难不成脑袋顶上还练出了一双眼睛吗?
绿衣被张淑晓盯得久了,不自在地动了下。
张淑晓就叹了口气,侧过头,去打量窗台上放的芍药花了。
绿荷欢喜地走了进来:“屏姨娘,这是少爷特地让人送过来的,您瞧瞧!”
张淑晓也少不得挂了笑在脸上,打开那盒子一看,见里面是一套十二生肖的泥人。
绿衣稀罕地瞧着,缩着手,不敢去摸,怕惹了张淑晓不高兴。
张淑晓愣了下,捡了一个放在手里。她穿过来久了,见的好东西太多,难得见一次可以说得上是粗糙、便宜的小玩意。
这不是薛凉买给她的。张淑晓想着,只觉得心钝钝的痛了起来。
绿荷看出张淑晓神色间的不对,抿了抿嘴,道:“奴婢去瞧瞧晚饭好了没。”
张淑晓点点头,绿荷将那盒子放下,拉着摸不着头脑的绿衣出了屋。
张淑晓将装着泥人的盒子放到了床上的小柜子里,那里面还有一个小盒子,放着三百两银票和一堆散银。
那是薛凉让白溪带给她的,张升的那五百两被薛凉破成了几张银票和散碎银子。
张淑晓在薛家的一应开销都走的公中,她这一病,小半年就用掉了近三百两银子。
这还是张淑晓两个月前偶尔听糯儿抱怨的时候,才知道的。
张淑晓明白,那五百两,是张升竭尽了全力给她置办的嫁妆银子,是她压箱底的钱。而她进薛宅才半年,就已经用到了薛家近三百两。
这钱,若是让张升知道了,以他那个死脑筋,肯定又要贴补自己了,哪怕自己现在已经是薛凉的妾了。
张升哪里还有什么钱呢?他那五百两,怕都是借来的。
张淑晓一想到这,这病就再维持不下去,速度的好了起来。
就算是嫁了人,张升也依旧还在关心自己,所以自己更不能给他添乱了。
不过就是和个男人睡而已,不过就是生孩子而已,不过就是要小心少奶奶的对付而已,她怕什么?早晚的,不是吗?她在这优柔寡断逃避的结果,就是让张升欠下薛凉更多的人情债!
这样一个成亲一年多却几乎不往后院来的男人,一个几乎把外院和后宅隔断了的男人,一个在成年皇子之间的斗争中不知扮演了何种角色的男人,绝对不是个忠厚的君子。
大哥,为什么你要认识这样一个人?
张淑晓叹了口气,摸着那粗糙的泥人。她想不出能做些什么,去安慰张升,去鼓励张升。薛凉能容许张升托他往后院带东西,可未必容许张淑晓托他往外带东西,哪怕是亲哥哥也不行。
她只能好好的活着,健康的活着,让张升明白,自己嫁入薛家,是一件好事,才能让张升彻底的放心、放手。她不是真正的张淑晓,不能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张升对她的好。
张淑晓抹了把泪,将小柜子的门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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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之兄。”薛凉搭着张升的背,硬是把人拐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几个月不见,张升消瘦了许多,一双眼睛却依旧是温暖的。薛凉看了他一会,道:“王爷想放你去军中历练。”
张升笑道:“嗯,我知道。”
薛凉叹气道:“你,自己多保重吧,有什么事,就写信给我。”
张升欲言又止,薛凉知道他在挂心什么,立刻道:“你放心。”
张升便笑:“好,多谢你了。除此之外,我也没别的什么事了。下个月初一,我就要走了,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你好好照顾王爷,我看得出,王爷很信任你。他若是有什么思虑不周的地方,你也要多提点他,别由着他的性子来。有什么事,多和卢师爷商量商量。”
薛凉道:“好吧。你家里的事,都了清了吗?”
“了清了,其实,本来也就没什么事。”张升温和道。
“那,你,还要去见见谢音吗?”薛凉犹豫了下,还是问了。
张升静了下,笑道:“不必了吧。”
他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薛凉心里叹道,拍拍张升的肩膀,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李倬心疼谢音,自是要把气都撒到张升的头上。但张升又有什么错呢?
年少失母,父亲疏离,继母冷淡,还有个年幼多病的妹妹要照拂。罗国公的嫡长子这一身份,并没有给张升带来任何好处,反而为了重振鲁国公已经没落了的声威,十三岁时他就入宫做了皇子的贴身侍卫。
李倬喜怒无常,宫里的老人又爱作践新人,只要有错便是要张升出来顶缸受罚。张升又是个好脾气的,一年里几乎都没有休息歇假的日子,总是忠心耿耿地守在李倬的身板。别人值夜班的时候,总要偷懒,只有张升是真正整宿巡视,连个盹都不曾打过。
薛凉第一次见张升的时候,只觉得这人仿佛拔高了的竹竿般,瘦得几乎全是骨头。
拖到十七岁第一次定亲,却落了个克妻的名声。即将被放逐到西北军营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别说出头,也许连命都要丢掉。怎么想,怎么就觉得只有一个“苦”字可以形容。
但是那眼睛,却是十年如一日的漆黑明亮,让人看了就觉得心头一暖。这也是他愿意主动出面护下张淑晓的原因。
他嫉妒。
张淑晓那个小病丫头,又笨又蠢就知道闯祸,凭什么她就那么命好,有这样一个好大哥为她掏心掏肺!
他怎么就没有这样一个大哥呢!
这才是他愿意主动出面护下张淑晓的原因,他渴望着,渴望着张升能把他也划到那温暖、宽大的羽翼之下。
他刚记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份的秘密。抱着这个恐怖的秘密,他战战兢兢日夜不安地活了这么多年,孩童的天真烂漫,他从来都不晓得那是什么滋味。被人宠爱、疼惜、保护,这更是他从未得到的感觉。到了李倬的身边后,李倬虽信任他,但是地位的天差地别,只能让他更加地谨慎。
自从七岁的时候,伺候的人笑着说他晚上说梦话后,他就一直是一个人睡。他不喜欢下人在身边跟着,总觉得那些人的眼睛,一直在揣测着他的心意,让他的情绪、秘密无所遁形。
他太累了,太累了。
他想靠着某人的肩膀,渴望着谁能拉他一把,让他好好的歇歇。
可是张升难道就不累吗,张升也是很累的吧,累得让薛凉看了,都不敢在他那瘦削的肩膀上,轻轻的靠上一靠。
既然都是这样累了,那便坐在一起,什么也不说,就是静静的互相陪着,也让薛凉觉得安心。
可如今,连这份安心都要没了。
张升是永远的无怨无悔,可他不是。
“阿凉?”
薛凉抬起眼,看着李倬。
李倬坐在书桌边,兴冲冲地指着自己刚写的道:“怎样?”
那句话,几乎滑到了薛凉的唇边,要从嘴里扑出去。
他攥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李倬脸上的笑意慢慢的消退了,他丢下笔,平声道:“你舍不得张升?”
好半天也没得到回答,李倬皱眉看着薛凉,道:“你不会……”
薛凉摇头:“不是。”
李倬依旧狐疑地看着他,之前薛凉劝他给张升定亲,又带着谢音出去了几个月。如今因着张升要离京,还这样一幅欲言又止、依依不舍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李倬道:“你到我身边,也有一年多了,可我一直都看不透,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也想不透,你和阿音在想些什么。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要他好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喜欢作践人呢?”
李倬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他忽地笑了:“你这样说,可是有了喜欢的人?”
薛凉的脑子里,不经意划过玉初清冷冷的眼。
李倬见他表情,脸色就是一沉。
薛凉笑着摇头:“我不喜欢张升,我只是,把他当大哥而已。”
李倬怔了下,待要说什么,又忍住了。
薛凉很想问,在李倬的心里,究竟是和他一同长大的谢音重要,还是他更重要些。
李倬明知道,自己很倚重张升,却还是因为谢音,而要将张升远远的流放。甚至于,因为怀疑自己是喜欢张升,在暗中搞鬼,给谢音的事下了绊子,而头一次对自己真的生了气。
谢音就那么重要吗?这一同长大的情谊,就是后来的不能比吗?
无论是李倬,还是张升,他们的心里,都有更加重要的人。
他在哪里,都排不了第一。那他这样掏心掏肺的对人好,岂不知在犯贱?
薛凉脑子乱哄哄地回了薛宅,他站在通往秋华园的二门处,停了下来。
至亲至疏夫妻,他和齐玉婵,又会变成怎样呢?
若是,不能两心相悦,那么就宁可……
“夫君?”
薛凉猛地抬头,见到他心里正在想的那个人,正活生生地站在他的眼前。
玉初看着薛凉比平日更加苍白的脸,顿了顿,笑道:“小厨房才做了羊肉汤来,夫君过来喝一碗,暖暖身子吧。”
薛凉没有动,玉初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满是汗水的冰凉的手。
玉初的表情没有什么异样,她自然而然地拉着薛凉往秋华园走去,这动作自然地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般。
薛凉随着玉初走了进去,他侧头看着玉初平静的表情,这个女人这样做,不过是因为,他是她的夫君。
薛凉这样想着,微微用力,回握住了玉初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