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敌，无恙否？》雅伽莎

9、第09章，早逝

　　顾灵儿那段小插曲并不影响两人与林顾氏共进午膳。

　　事实上要见林顾氏，君落生还是有些忐忑，他早先便听说林顾氏出身江南书香世家，当今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第一个授课先生便是林顾氏的祖父顾令先，而林顾氏作为顾家嫡出的大小姐，自小受到祖父熏陶，才情不输男子，便是陛下也要礼让三分，况且这个人是林逸尘的母亲。

　　他想着，脚下已经与林逸尘一道儿跨进林顾氏寻常生活作息的屋子。

　　方一踏入，眼前便是一亮，朗阔的三间屋子并联，书房偏厅以及用餐之所并不曾隔断，里头横着一张花梨木案几，案几上磊着各种各样人法贴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左边一边墙当中挂着一大幅顾令清墨迹，诗书之气尽显。

　　此番天气阴寒，屋子那头横着的贵妃椅前头点了炉子，红火火燃得正旺，一个丫鬟添火，一个丫鬟温茶，总算有了些许暖意。
　　又见右边敞开的窗户前头，紫竹探入几枝，一个身穿灰绿色素袄，外套浅白色大褂，挽了发髻的妇人执书立在那处，许是听到了动静，妇人转过头来，模样生得算不得多美，又上了年纪，但却有种温和娴静的气质，平静如同一汪秋水。

　　不是林逸尘之母林顾氏是谁？

　　倒并非君落生想象中那般让人不安的模样。
　　正好又听林逸尘恭恭敬敬地唤道：“母亲。”

　　林顾氏放下手里的书册子，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君落生正犹豫要不要装模作样的福个礼，没想林顾氏却已经巴巴地走来，一把拉了他的手，柔柔地打量着她道：“阿婉，快来让母亲瞅瞅，今儿可算有了精神头，给母亲说说这些天可住得习惯？有没有想家？今儿大雪可觉着冷了？无不无聊？有没有什么能打发时间的？”

　　君落生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半晌说不出话。
　　没曾想这林顾氏竟如此热情，说话也温柔得紧。

　　林顾氏还想问些什么，却听林逸尘轻声道：“母亲还是一样一样问吧。”
　　林顾氏横了他一眼，嗔道：“多管闲事，你瞅瞅你，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回来经过院子也不知晓先去换身衣服。”
　　林逸尘微怔，不自觉地垂下眼帘：“不冷。”
　　林顾氏道：“换身衣裳再来也不迟，都是懒惯了，难不成觉得这官服穿在身上更好看？阿婉，母亲这里来。”
　　林逸尘道：“儿子特意带阿婉过来用饭，您应是安排厨房炖了热汤的。”
　　林顾氏噗嗤一声：“对对对，右都御史深谋远虑，便是母亲午饭备了什么都能算计到。”
　　林逸尘点头，“差不离。”

　　君落生看着这对母子拌嘴，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说不出是怎么回事。
　　只是不愿意再多看那对母子一眼，觉得眼睛酸涩难受。

　　他别过头去，恰好林顾氏同林逸尘说完话，正转过头眉开眼笑地对他道：“阿婉，来挨着母亲到炉子边上暖暖，坐暖了我们再用饭，切莫着了凉。”
　　君落生不太习惯这样的亲近，没话找话道：“我见表妹哭着跑了出去，她无事吧？”
　　林顾氏愣怔一下，叹道：“灵儿那个坏丫头……倒让阿婉见笑了。”
　　她作头痛扶额状，一只手却没有放开君落生，反而拉他坐到炉子边上。
　　两个大丫鬟极为知趣地起身福礼，然后退开。

　　君落生瞅着其中一个长得水灵灵的，不由多看几眼，错身而过之时也忍不住顺手摸上一把，再拧上一把，只觉那小手嫩嫩滑滑的，霎时便春心荡漾。
　　那大丫鬟想来是没曾想到新来的侯夫人竟然偷偷摸摸捏了自己的手，一时茫然一时惊吓，连耳根子都红了。
　　君落生心情大好，眉开眼笑，没想到静安侯府的丫鬟都纯得很，这般羞涩的小模样好不做作，别有一番趣味。
　　他细细地瞅着那丫鬟，开怀不已。

　　哪想这个时候林逸尘突地开口，冷冷清清地道：“双喜，外间有几只竹子被雪压斜了，你去瞅瞅。”
　　那水灵灵名唤双喜的大丫鬟仿佛松了口气，恭恭顺顺地道：“是，侯爷。”
　　头也不回地去了。

　　君落生见美人远去，心里失落，只道这林逸尘与小青梅闹别扭，便也不让他与女子亲近，实在是可恨可耻，妄他方才还那般体谅他。
　　呸，以为他是好相与的么？
　　在心里唾了一口，他干脆心一横，牙一咬，转头对林顾氏道：“灵儿妹妹瞅着是极好的，只是脾气大了点，兴许嫁了人便会收敛一些。”
　　说罢回过头来瞅着紧挨着自己坐下的林逸尘，臭小子，活该你自找的，看你先前装得多不在意，现下怂了吧？

　　林逸尘果然很不开心，几乎不愿看他，眼神躲闪。

　　林逸尘越不开心，他就越开心，忍不住挑了挑眉，有些得意。

　　这厢林顾氏倒像是什么也不曾觉察似的，听闻他的话，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娘知道你关心灵儿，只是也要灵儿愿意才行，上京条件不错的公子哥儿多了去，偏生灵儿……哎，就念着那孩子不忘。”
　　“那孩子？”君落生不由坐直身子，那孩子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林逸尘？

　　林顾氏也不隐瞒，苦兮兮地道：“这事儿也不怕你笑话，灵儿不知怎的偏偏被那孩子勾了魂儿，原本那孩子我也是……”

　　只是话还没曾说完，便被林逸尘打断：“母亲，那人曾经无恶不作，灵儿嫁于他是断送终身，况且那人已英年早逝，此事儿不提也罢，时间久了，灵儿便也忘了。”
　　林顾氏闻言道：“阿言，你莫这般说那孩子，那孩子也受了太多的苦。”
　　林逸尘不说话。
　　林顾氏长叹一声，颇为悲凉。

　　母子两人打了一通哑谜，君落生一句没有听懂，更不知晓那个人究竟是谁，只奇怪的是，总觉着他们口中的那个人有些熟悉。

　　无恶不作，英年早逝！

　　君落生想了想又想，觉着这人命运多舛，倒不是熟悉，而是与自己极为相似，也不知道是否与自己境遇相当。

　　兴许这世间也就自己这般倒霉了吧？

　　心中忧伤，忍不住便吃了三碗大白米饭并两碗鲜肉汤。
　　收碗的时候，林逸尘怔怔地瞅着他，愣是半晌回不过神。
　　林顾氏毕竟见惯风雨，虽然有些惊讶于他的饭量，却还是善意地道：“西边儿长大的女子豪气爽朗，不像上京世家大族的小姐们，能吃两碗非得只吃一碗，扭捏做作。”

　　屋子里伺候的赵妈妈并一众丫鬟是不敢忤逆林顾氏，都跟着笑起来，点头称是。
　　云岭天真单纯，听闻林家体谅自家主子，还为自家主子说话，也跟着傻笑。
　　唯有旁侧的何妈妈暗地里咬牙切齿，恨不得夺了他手中的碗扬手一扔，就那般扔得远远儿的。
　　往前在西边儿时便罢了，左右都是大老爷们儿，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见怪不怪，便是女子也颇为豪气，可现在是在上京，在上京的官家，世袭的静安侯府，并且当着婆婆与新婚丈夫的面儿，一点儿形象也不顾及了。

　　君落生感觉到背后不断甩来的眼刀，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大病初愈，不多吃一些便没有力气。”
　　何妈妈头快要垂到胸口，觉得自家夫人越来越无耻了，偏巧当着侯爷和老夫人，她没胆子唠叨。

　　君落生不理会她，继续道：“还别说，此番吃得饱饱儿的，感觉干什么都有劲儿啦，病也似乎全好了。”
　　林顾氏道：“只要阿婉健健康康就好，若阿婉的身子彻底好起来，我们林家就热闹了，母亲就盼着那一天呢。”

　　君落生眉头一跳，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萧鸢鸢的话：“你与静安侯和和美美，来年也好生个大胖小子。”
　　霎时吓得魂飞魄散，禁不住转过头去瞅林逸尘。
　　林逸尘也正好抬眼瞅他。
　　四目相对，猝不及防。

　　君落生觉得他的眼神意味莫名，想着要不要换个话题，但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听他道：“母亲放宽心，您不会等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