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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鹿州贪腐案(一) ...


  •   春旱夏涝,连降的天灾,生生将“人间天府”的鹿州变成了炼狱。

      自大队人马入了鹿州地界,连天的雨就几乎没怎么停过。
      一路看来,田野间的谷物早已教大雨泡烂了根儿,等到了秋节定然颗粒无收。岳渊很少能见到应按朝廷规定修建下的水利工事,田客只简单地挖了些沟渠疏水,可这又怎么抵得过这样的涝灾?

      终于得片刻晴天,人马逐渐往鹿州府郡溪义方向驶去。

      在进入溪义之前,需要经过江兴。李檀不着急进鹿州府郡,他想在江兴停留几天,考察一下当地的民生民情。

      岳渊与李檀同乘一辆马车,一行官车渐渐接近江兴的城郊。

      岳渊有些不太适应这样潮湿的天,不知哪天夜里就出了一身红疹。李檀请随行的大夫看过,开了些外敷的药,每日擦拭着才好转过来。

      岳渊褪去衣衫,任李檀将药膏涂上,眼睛却一直透过小窗看向外面的郊野。

      李檀问他:“怎么了?……可是痒得很么?”

      “不是……”岳渊摇摇头,视线于郊野尽头涣散开来,说,“我在京城,从没想过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京城里钟鸣鼎食、车水马龙,华灯满城,如同从银河落下一枚光芒星子,盛在京城的怀抱中。夜晚的风拂着玉笛竹萧,吹散了宫烟,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而鹿州却截然不同。

      纵然岳渊在黎州兰城长大,也遭遇过洪涝抑或着大旱的年岁,可他始终觉得鹿州不一样……
      这一路走来,满目不是荒野就是废置的田地,偶见一两块青黄交加的陇亩,谷物还是将死了的,不见生机。这不是北荒那样的荒凉,而是死寂。死气沉沉。

      岳渊合上衣衫,正向李檀询问着“南粮北调”的事宜,忽听一声嘶声惨号冲贯入耳。

      岳渊还以为是幻听,一来他们走得官道,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人了;二来这一声实在凄厉得瘆人,如同鬼哭狼嚎,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

      为首的燕行天和燕秀秀隐约看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哭天大嚎着“救命”,疯了一样地向燕行天这方跑过来。

      燕行天扬声大喊:“甚么人——!”

      却见他们身后追上来一列官兵,各个手持弓箭,正见前头有人,只听一声尖锐刺耳的哨响,数箭并发。跑在前头的数人中箭倒下,鲜血扬溅。

      燕秀秀惊声尖呼:“住手!”

      她翻身下马,抽出腰间的银鞭,还未等她上前,又一声哨响,飞奔的几人尽数倒下。

      燕秀秀飞身跑过去:“我教你们住手——!”

      倒下的人中,有一个极为瘦弱的身影爬了起来,他身着破烂长衫,像个儒生,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地爬向燕秀秀,哑声喊着:“……救命!”

      哨声再响,飞箭疾驰而来,燕行天大叫“小心”,但见燕秀秀冲身一跃,扬鞭一扫,将飞向那儒生利箭尽数扫落。

      她将儒生往身后的长队一推,儒生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倒上前,却被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

      他仰起脏污的脸,看向这人,是个少年君子,面容轮廓好似鬼斧神工造就,英朗不凡,唯眼下有一道暗红色的疤痕。他恍然间以为是神兵天降,来凡间解救苦难,膝盖一软,屈膝欲跪,却教这人牢牢抬着。

      他声音低沉,问道:“甚么人?”

      官兵追上,为首的人缓步走出来。他身后人墙列队,弯弓搭箭对准岳渊的人马。

      这人精壮彪悍,可精利的鼠目不怀好意,塌鼻下有一颗豆大的黑痣,形容极其猥琐。他打量着最前头的燕秀秀,舔了舔厚唇:“哪里来的小娘们儿,倒挺厉害……”

      燕秀秀怒道:“教你的人把箭放下,否则姑奶奶就打烂你的眼!”

      这人见对方来势汹汹,人马众多,都身着常服,看不出是甚么身份。他一时倒也谨慎起来,拱手拜道:“敢问是何方神圣?”

      燕秀秀反问道:“你们又是甚么人?为何要杀害他们!”

      这人哼笑一声,不怎么作答,装模作样地掸了掸靴子上的灰尘。他身后有人接过话,言明:“这是江兴府的知府董汝腾董大人,还不快跪下行礼!”

      燕秀秀根本就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继续质问道:“他们犯了甚么罪?”

      “小姑娘,在本官的地盘上,没有一个人敢像你这样放肆!听你口音,不像鹿州人士……”董汝腾来回打量着眼前的人,最终将目光定在岳渊的身上,再问,“你是什么人?来江兴做甚么!”

      燕秀秀见他放肆地望向岳渊,挥鞭打向他的小腿。董汝腾猝不及防地吃了一记,一下跪倒在地,眼前长鞭舞动,一下缠到他的脖子上。

      “大人!”

      “都别动!”燕秀秀看着那些颤动的箭锋,吓道,“再动,我就杀了他!”

      董汝腾疼得呲牙咧嘴,此刻更是吓得冷汗直流,连忙道:“别动!别动!”

      燕秀秀说:“回答我!为甚么要杀人!”

      董汝腾扒着鞭子,艰难地透了口气:“他们……他们都是罪大恶极的死囚,越、越狱……自是格杀勿论……”

      “别听他胡说!”儒生狠跪在岳渊面前,“我是被他们冤枉的!……救救我,救救我!”

      董汝腾咬牙切齿地闭了闭眼睛,正趁着燕秀秀分神的空档,猛地生出一股强力,狠拽硬拉住鞭子,从她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他扬臂下令,怒道:“给我杀了他!”

      箭再奔而至,岳渊转身将这儒生掩至身后,瞬间拔出腰际长剑,将箭雨挡落。

      燕行天拔刀飞下马来,直擒向董汝腾,这纷乱的箭竟无法伤他们半毫。董汝腾眼见这煞神冲自己而来,吓得转身就跑,却一把被燕行天抓住。

      随行的人马本就是训练有素的士兵,配精良的兵器和弓/弩,对付这些个野路子出身的官兵是手到擒来,转眼间就将董汝腾一行人全部制服。

      董汝腾知道自己这回遇见了不好惹的神仙罗汉,赶紧跪下来,哆哆嗦嗦地看向燕行天:“敢问阁下……阁下是甚么人?”

      “你可知这马车里坐着的人是谁!竟敢当着他的面滥杀百姓?!”

      “是、是谁……?”董汝腾全慌了神,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

      燕行天将他往马车的方向狠踹上一脚:“去跪见!”

      董汝腾环顾一圈,见他们个个手持尖锐,哪里还敢再放肆?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行到马车前多磕了几个头,才颤颤巍巍地爬上去。

      帘子教他小心翼翼地掀开,映在眼帘的是绣着金纹的锦缎白袍,再望上看,腰际悬着一块明晃晃的令牌,上头方方正正地刻了“相”字。

      董汝腾浑身一哆嗦,竟是连李檀的面容都不敢细瞧,赶紧退下马车,伏地跪拜,身子抖得像个筛子。

      “相、相国大人……”

      “江兴知府,董汝腾董大人?”

      “下官、下官不知相国亲临,有失远迎。”

      李檀出车厢,踩着马凳走下来。

      董汝腾教眼前这人威仪压迫得不敢喘息,早就听闻皇上亲立了个相国大人,乃是名声赫赫的神威侯,是个连首辅见了都要矮一头的大人物。董汝腾身在鹿州,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没想到这原本应该远在京都的相国会突然出现在江兴。

      他畏惧得冷汗涔涔,伏低的头只能看见他的靴子。李檀问:“他犯了甚么罪?”

      那儒生惊着躲在岳渊身后,见方才杀气腾腾的董汝腾此刻跪在那白衣男子面前,全无了嚣张气焰,一听他口中唤着“相国”,儒生周身一震,热泪上涌。

      董汝腾惊惧着结巴道:“……甚、甚么罪?”

      “大人不清楚么?”

      “清……清楚……杀、杀人灭口!”

      那儒生冷冷一笑:“当初下狱的罪状分明是勾结匪寇!”

      董汝腾咬着牙瞪了他一眼,想警告他不要乱说话,可见他的半个身子都教那黑衣少年挡住。董汝腾只觉他煞气逼人,赶紧垂了下头,没有吭声。

      李檀听后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有意思,本相还没进江兴就先碰上了个‘疑案’,董大人……”他望向不远处横七竖八中箭身亡的囚犯,眼中如凝了冰一样:“本相想看看这人的卷宗,看看究竟是杀人灭口,还是勾结匪寇?”

      “卷宗?”董汝腾擦着额上的汗,说,“卷宗有甚么好看的?……相国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去驿站整顿休息,下官略备薄酒,为相国您接风洗尘。”

      燕行天一听董汝腾捏上官腔就知他是想逃避,斥道:“相爷说要看卷宗,你打甚么马虎眼!”

      “下官……下官……”

      董汝腾正琢磨着该怎么回话,却听李檀道:“好啊,听大人的安排。”

      “相爷!”燕行天急着想再劝,可触及李檀的眼神,立刻咽了声。

      那儒生听过李檀的话,脸一阵青一阵白,眼轮全灰了下来。

      董汝腾暗松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扯着笑说:“那下官先行,给相国带路。”

      “请。”

      董汝腾回身,佞笑着瞪了那儒生一眼,扬声说:“来人,把这冲撞相国车驾的逆贼给我关起来!”

      左右上来四人,岳渊与李檀眸色相接,上前一步,将这儒生完完全全护在身后,说:“相国大人,臣请命亲自押送此人。”

      董汝腾一时没看出眼前少年是甚么人物,但见他器宇不凡,口上不免也尊敬起来:“怎好劳烦……”
      李檀却道:“准。”

      董汝腾虽不甘愿,但也不好再违背李檀的命令,生怕再让他起甚么疑心。只要进了江兴,将相国安顿下来,他总会有时间好好教训这个多嘴的。

      不再耽误,他赶紧跑向了前路,吩咐人将地上的尸体都就地埋了。

      李檀盯了一会儿,招燕行天过来,附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话。燕行天大悟着点点头,抱拳道:“属下明白。”说罢就走到后面,秘密指挥调走了几个人。

      岳渊从队列后牵来一匹马,问那儒生:“可会骑马么?”

      那人摇摇头,岳渊就半扶半托地推他上了马背。他的确不会,紧紧抱住马脖子不撒手。

      岳渊笑道:“你别紧张,我给你牵着就是。”

      李檀也不再乘车,翻身骑在一匹精健的白马上。

      “叫甚么?”

      儒生紧张地坐在马上,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李檀在问他。他回答:“傅俊生。”

      言罢,傅俊生就偷偷仔细地看了李檀几眼,可他不敢多说话。

      李檀点了点头,说:“有甚么话想跟本相说,现在就说。等入了江兴,怕是没你说话的机会。”

      傅俊生才知李檀方才举止是为了支开董汝腾一行人,又听李檀温声的询问,往前所受的冤枉委屈一并涌上脑海,一时心中酸楚难捱。

      傅俊生抹了一把眼泪,唇齿颤抖,道:“相国大人……咱们、咱们见过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鹿州贪腐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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