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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线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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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凉玉一半闲聊一半打探的语气问道:“姐姐,能不能跟我讲一下你爹这个人?之前听镖局里的人说宋镖师为人耿直,不善交际,而且有些胆小怕事,不知道这些传言是否属实?”
“不是的,我爹不是这样的……”宋蓉蓉连声否认。
东次间的帘子一把被掀起,宋夫人走了出来,神色冷清,“你不用问她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沈凉玉没有动,面色微凝,目光转向宋夫人。
后者长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她对面,缓缓说道:“她爹也不知是生是死,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索性一五一十都告诉你吧,也免得你从别人那里听些有的没的。老实说,我相公性格是过于直正了些,说话不会拐弯,也常常因为这个而得罪人,为这个缘故我还经常与他吵,但若说他胆小怕事,却是有些冤枉。”
“哦?”
“她爹早些年在战场上,被蛮子砍过一刀,落了病根,虽然把式还在,但右手根本使不上多少力气。从大营里回来以后,一直东不成西不就,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后来,承蒙冯总镖头不嫌弃,让他跟着镖队谋事,一家人才勉强有口饭吃。韩家大伯是个好人,知道我们日子过得艰难,明里暗里也不少接济我们,她爹因为这个还很过意不去。要说我相公因为贪心不足而杀了韩家大伯一家,我是决计不会信的。我相公虽然脾气暴躁了点,但是为人最正直不过,我相信他绝不会做下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
沈凉玉恍然,“原来如此。”
依她推测,宋青山应该是患有或轻或重的战争创伤后应激障碍。后世里常有军人因在战场上杀人过多或目睹战友惨死而患上这种战争创伤后遗症。
宋夫人对上她的双眼,沉声道:“我不管你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得了冯总镖头的青眼,既然他信任你,让你来查,我也无话可说,但凡我知道的我都可以仔仔细细告诉你。只求你务必实事求是,不要颠倒是非,让我相公含冤受屈。”
“那是自然,宋夫人放心。”
“不管真相如何,我只要知道她爹是否还活着就够了。”
宋夫人坐在暮色里,双眼出神地望着门外,一脸落寞之色。
沈凉玉见她们母女如此,一时也寻不到合适的理由安慰,正欲起身告辞,眼角余光扫到宋蓉蓉时,不经意想起一事来,她随即改变了主意重新坐了下来。
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沈凉玉似是不经意地提起,“姐姐似乎很爱穿素色衣服啊。”
宋蓉蓉不期她突然问这个,短暂的愕然之后,嗫嚅道:“是,我平常喜欢素净些。”
“若只是衣服素净倒还好,姐姐不好再戴朵素色头花,看起来像是在戴孝呢。”沈凉玉故作天真地提醒道。
“我…我…”宋蓉蓉下意识地摸了摸鬓角的头花,脸色颇有些不自然。
这时,对面传来两声重重的咳嗽声,宋夫人站起身,面色不虞道:“天色不早了,就不留你用饭了。该说的都说了,这家里也没个男丁,再留你长坐下去恐招人口舌,小兄弟请回吧。”说完转头冲宋蓉蓉斥了一句:“还不回你屋去!一天天没的丢人现眼!”
或许是第一次被母亲这样不留情面的训斥,宋蓉蓉捂着嘴哭着跑回了屋,帘子飘下的那一瞬间,沈凉玉注意到一面精致的牡丹花镜静静地立在窗台之上,想到之前杂货铺老板娘的账本和酒馆伙计的说辞,她心下恍悟。
没有借口再留,沈凉玉在宋夫人阴沉的脸色下讪讪地出了门。站在巷子里隐约听到木门内宋夫人的哭骂,“人都死了一年了,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看来,这宋青山要将女儿许配给韩家大公子是确有其事,两家的小儿女也是郎有情妾有意。这样的话,韩文彦在遇到棘手的事跑来找未来丈人商量也就说的通了。
事情总算有了一点眉目。
不过眼下,她比较关心的还是那封信。
那到底是一封什么信?
现在信又在谁手里呢?
“迷药?”正在翻看药方的吴大夫有些诧异,抬起头看着沈凉玉,“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凉玉实话实说,“最近接了韩家的案子,其中有些疑点关系到这个,所以我就想问一问您老。”
威远镖局的冯总镖头托惠民侦探事务所查证韩伯阳的案子已经在县城传开了,吴大夫也多多少少有些耳闻,听她问起,略作沉思,“若说能让人失去意识陷入昏睡的药,市面上流通的种类不少,且药效不一。一些药性过猛的已悉数被朝廷列为禁药,禁止民间研制买卖。黑市上倒是有一些稍通医术的人会私下配制一些药效强烈的迷药用来牟利,但毕竟是黑市,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你这样查,犹如大海捞针,事倍功半。”
沈凉玉皱眉,“那就是说从这里下手行不通?”
“非也。”吴大夫摇头,沉吟道:“但凡是这类想要人失去神志陷入沉睡的药物,不管哪一种,都少不了以曼陀罗花做药引。而曼陀罗花产自西域,市面上十分稀缺,你若想查,不妨从这里着手查一下。”
“真的?”沈凉玉一脸惊喜,“真是太感谢您了。”
有了目标就有了明确的方向,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随后她将这件事拜托给郑三和薛万,郑三满口应承,言说最多两日就能给出准信。看他如此自信,沈凉玉心底轻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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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下人报沈玉求见,冯万钧略有些诧异,“他这会儿来干什么?”
孙掌柜道:“兴许是韩家的案子有了什么进展?”
冯万钧颔首,“请他进来吧。”
再次来到威远镖局的迎客厅,沈良玉想起第一次和胖子来的场景,不由嘴角微扬。
见冯万钧出来,她连忙站起来拱手一礼。
冯万钧摆摆手,示意她不必拘于礼节,“怎么自己跑过来了?郑三和薛万呢?”
沈良玉道:“没有什么大事,我让他们先忙去了。”
冯万钧“嗯”了一声,往椅背上一靠,等着她开口。
“今日冒昧前来主要想请冯总镖头帮个忙。”
“什么事?”
“在这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向冯总镖头求证一下。”
冯万钧挑眉,“讲。”
“不知您与宋夫人是什么关系?”沈凉玉开门见山。
冯万钧手上动作一顿,斜了她一眼道:“这个跟案子有关系吗?”
“当然有,我要弄清楚你们之间的人物关系链,才好继续往下查。”
冯万钧没有立即回答,望着手里玉球怔怔出神,好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摇头笑道:“罢了。事无不可对人言,便是告诉你也无妨。我与她自小相识,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了。可惜我当初年少轻狂一心想要干一番事业,不顾家里人的阻拦硬跑出来闯荡。结果这一出来就是十几年,后来再见面时,她就已经是宋夫人了。”
他说完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过去的都过去了,总归是打小一起长大情分,眼看着她过的不好,我这心里也不落忍,便让宋青山进了镖局,也算是帮她一把。”
听起来就是一个旧情难忘的男人为了昔日旧爱默默付出的故事,不过也难保不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然后杀夫夺妻,沈良玉瞬间脑补了一百种可能。
“那么去年三月初六那晚,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冯万钧先是一愣,半晌才回过味儿来,忍不住怒笑一声,“好小子,你这是在怀疑我?”他猛地一拍桌子,虎目圆瞪:“你好大的胆子!”
沈凉玉没有被吓到,一字一顿道:“案子没有真相大白之前,人人都有嫌疑。想侦破这个案件,我首先要做的就是怀疑你们每个人。”
冯万钧一愣,接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好好好,说得好。看来案子交给你,不失为一个明智选择。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是凶手,那我还特意找你来查案做甚?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这很有可能就是故布疑阵了,往往人们觉得最不可能是凶手的那个人,恰恰就是凶手。”
后世很多案例证明,有一些凶手就是用无辜的外表迷惑众人视线,而人们往往也都会因固性思维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
冯万钧闻言斜了斜身子,说道:“好吧。既然如此,为了洗清我的嫌弃,我就交代一下自己的行踪。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了,你容我想想。去年三月初六,那晚,我记得我应该是在醉花楼宴请德信票号的王掌柜,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离开,王掌柜和醉花楼的老鸨以及当晚作陪的花娘皆可为证。”
沈凉玉点点头。
如此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想让人继续怀疑他都难。
“今日来主要想请冯总镖头帮我安排一下开棺事宜,我要重新检查一下韩家那些人的尸骨。”
“你要开棺验尸?”冯万钧有些愕然。
“对。我已经查到一些眉目了,但是还有一些疑点没弄清,现在只需开棺确认一下我的想法,这个案子就迎刃而解了。”
“你可要想好了。我当初让你查,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死马当做活马医。可是这开棺非同儿戏,届时你若拿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可休怪我冯某翻脸不认人。”
“冯总镖头豪气云天,我沈玉也不是空口说大话的人,如果开棺以后抓不到凶手,任凭冯总镖头处置。”
冯万钧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考虑了数息,方对着沈凉玉说道:“行,那就这么办吧。不管是要人还是财,我都尽力给你方便,希望你别让我失望,因为——让我失望的后果你承受不住。”
沈凉玉神色一凛,郑重拱手,“多谢冯总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