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好其音》尚云汐

42、威慑

　　林莫怜一直知道自己哥哥的武功很好，那日在公主府，她亲眼见证了兄长以一己之力挡下那场针对她的暗杀——明明是以寡敌众，却轻松写意的仿佛闲庭信步——但也只有真正交上手，她才真切地体会到了九宫楼主的恐怖。

　　她看得出来，哥哥和她过招的时候并没有用全力——不仅仅是没有用内力，出招的速度也放缓了许多——但是即便如此，她面对兄长的时候也毫无还手的余地。那一招一式都来的匪夷所思，她能招架下来全是依靠兄长不断向让，更不必说寻找破绽伺机进攻。

　　只一级的差距，却宛如天堑。

　　“我再也不想和你打了。”结束下午训练的时候，林莫怜分外沮丧地抱怨。

　　哪怕早就知道了自己不可能是哥哥的对手，但是对招的时候那种无法战胜无计可施的压迫感，还是令人感到几乎窒息的绝望。

　　“其实你进步很快。”林墨轩一边说着，一边收剑还鞘顺手丢回武器架上。

　　——林墨轩的成名兵器是匕首，但是武功练到了这种境地，不同的兵器对他而言并无太大分别。今日为了配合妹妹用剑，他一样用的很顺手。

　　“我感觉你在安慰我。”林莫怜小声说道。

　　“真不是安慰你。”林墨轩失笑，“我看得出来，你在学习我的应对方式，这很好。能在对招的过程中从对手身上领悟到不足并迅速提升自己的能力，有这个本事的人并不多，你有很高的天赋。”

　　林莫怜却只挑了下眉：“你能吗？”

　　林墨轩微微一笑：“我们的天赋都很好。”

　　林莫怜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又问道：“我看了训练计划，晚上似乎没有训练？”

　　“晚上的时间给你们休息。”林墨轩语气平淡地解释，“不过今天晚上，确实还有别的安排。”

　　*

　　“点罚……”听林莫愁大略介绍之后，林莫怜沉吟道，“其实就是下马威罢。”

　　“当然是下马威。”姬滟滟说道，“我听我爹说，因为安国公府纵马伤人，陛下决意整肃风气，所以才有这次龙翼司受训。昨日早上是镇法司，今日晚间是抚纪司，其意皆在震慑。”

　　“横竖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林莫愁的神色却很轻松，“要被震慑的对象不是我们，而且我们两家的人，恐怕也很难触犯抚纪司的规矩。”

　　“话可别说得太满。”林莫怜幽幽道。

　　“你们家世子爷克己慎行，又有王爷和林司使在，就算要挑个人出来杀一儆百，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罢。”姬滟滟奇道。

　　“我说的不是墨言。”林莫怜叹气，“我说的是我哥。”

　　“哥哥是抚纪司使，又是九宫楼主。”林莫愁迟疑道，“以哥哥的身份，怎么可能有人敢为难他？”

　　“别人固然不敢为难他，但是拦不住他自己为难自己啊。”林莫怜抬眼看向林莫愁，“如果，他犯了规矩呢？咱们那位大哥……行事百无禁忌的同时又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坚持。”再加上家里那对斗法的爹娘，她实在觉得她哥的未来一片惨淡。

　　姬滟滟和林莫愁面面相觑。

　　“我也很希望我是庸人自扰。”林莫怜叹气，“但是依照我对我哥的了解，他迟早得闹出点事端来。”

　　*

　　无论众人如何议论，晚间的点罚还是照常进行。受训的权贵子弟和不当值的佽飞卫均自到齐以后，林墨轩也抱着一摞文书匆匆赶来。

　　主持点罚自有属下代劳，抚纪司使只需在旁督管即可。林墨轩一边听着手下人唱名行刑，一边低头批阅公文——他下午在陪妹妹对招，这会儿需得抓紧时间补上落下的公务。

　　鞭响声与哀嚎声不绝于耳，林墨轩却全然不放在心上，只专心致志地写咨呈。直到——

　　“哟，点罚呢？”

　　“何司使。”林墨轩起身相迎——有奚南提前给他递消息，他对于何樘的到来并不怎么意外。

　　何樘摆了摆手，随意指了个佽飞卫去给他搬椅子过来，就势在林墨轩旁边坐下。林墨轩也不客气，重新落座后道：“我还有公务没忙完，就不招呼你了。”

　　“啧。”何樘有心想打趣两句，但顾虑着眼下人多口杂，到底是把话咽了回去，转而道，“没事，我过来随便看看，顺便给你送点东西。”

　　“哦？”林墨轩挑眉看他。

　　何橖从袖中拿出一个药瓶递与林墨轩，林墨轩打开看了一眼，顿时流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绚颜。”

　　“正是。”何橖颔首，目光却从在场的佽飞卫身上一一看过去，“这么一小瓶，便可以使内力在经脉中狂乱流窜两刻钟，可以让人疼到生不如死。”

　　被何橖目光扫过的佽飞卫纷纷低下头，有些沉不住气的已经吓得面色发白。

　　何橖收回目光，继续道：“这是镇法司常用的一种酷刑。不过我近来得了个方子，听说绚颜除了用作刑具，还可以修炼内力。能在服用绚颜的情况下仍维持内力运转，只要持之以恒，自然会内功大涨。”

　　“确实如此。”林墨轩点点头。

　　“你此前与我说，许多佽飞卫武功不济，故而我想着这东西你也可一用。”何橖口中说着佽飞卫，目光却落到了那些临时被送进龙翼司的公子少爷们身上，“若是哪个习武不勤，只管一瓶绚颜灌下去，保准一两年内便能练出许多高手来。你以为如何？”

　　他充满恶意地朝着各家权贵子弟一笑，顿时吓得许多人面色惨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林墨轩瞧着何橖恐吓旁人也只微微一笑，他屈指在药瓶上轻轻一敲，神情若有所思：“这法子……确实不错。”

　　林莫怜一眼觑见兄长的神色，忍不住闭上眼无声叹息。

　　不同于身边其他人的恐惧，林莫怜此刻是满心的无奈。她倒是不担心林墨轩会把这东西用在别人身上，但……

　　救命啊！这玩意绝对会被她哥拿去献给母亲的！

　　*

　　终于等到点罚结束，林莫怜盯着何樘收走了那瓶摆在桌案上的绚颜，而她哥哥也没有去索取的意思，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两位司使率先离开，佽飞卫们各自散去。而虞缨也没有多留众人的打算，只是宣布了十日后他们将一同参与点罚，便挥挥手放人自便。

　　一行人三五成群地往住处走，一边忍不住议论纷纷。

　　“虞姑娘的意思是，倘若我们犯了错，十日后也要挨鞭子？”

　　他们这些人早上起不来，训练想偷懒，真按照佽飞卫的标准怕不是要出人命！

　　“都警醒点罢！就算不挨鞭子，难道你还想光着身子被镇法司拉出来示众？”

　　众人沉默了片刻，有人道：“镇法司使……当真可怕。”

　　“我瞧见你往后躲了。”

　　“你不是也脸色白的跟鬼一样。方才……哪个不怕？”

　　“端敏郡主可不怕。”

　　突然被点到名，兀自在担心兄长的林莫怜微微一怔，这才道：“我哥不会给你们用绚颜的。至于点罚，不过是鞭刑罢了，那也没什么。”

　　她说的轻描淡写，旁人却倒吸一口冷气，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就连林莫愁也忍不住道：“姐姐怎么能说的如此轻松。”

　　林莫怜：“……我有这么个哥哥，当然会比你们见多识广。”

　　区区鞭刑……呵呵。

　　你们知道铜钱鞭么？

　　你们用过铜钱鞭么？

　　你们给自己的亲哥哥用过铜钱鞭么？

　　周围微妙地沉默了片刻，才有人低声道：“听说林司使曾经挟持郡主……”

　　林莫怜神色颇为淡定：“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所有人：“……”这兄妹俩都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