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巅峰之战》安小亦

4、叁

　　等仙道醒来，发现自己已躺在一张素蓝色帐幕所围的榻上。

　　仙道想起身，可还是无力坐起。身子还是有些虚弱，又安静躺下了。

　　扫了一下这房间的摆设，简单素气，无有自己家中名贵古董，瓷器名画的陈设，唯一把干净的剑筒挂于墙上，显得清冷却也独到。一张四角八仙桌设在屋子中央，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茶壶边上搁了昨日所见那个白狐帽，一时间让仙道又记起了昨日那个少年。

　　莫不是那个少年救了自己？

　　还是已经死去，来了白狐精的住处？

　　一时间辨不清实虚。

　　只听门“吱——”的一声，推开，进来一黑发黑瞳少年。那少年头发黑得像上好的墨，黑中不乏光泽。柔软，顺畅，用一淡棕色毛皮带子在顶上束了，直垂至颈。额前荡着的刘海后面闪着一双黑亮的眸子，黑白分明，通透澄澈。面色白皙，身影卓然挺立。周身换上了白色轻装，卸了昨日的貂绒夹袄。显得清冷，素净。

　　分明，像没有受到这世间污水侵蚀一般，仙道感到从心口涌上的纯净之感。好久，已没有看到这样干净素气的少年。恍若离了凡尘，来了世外。

　　那少年将手中的剑利落地插回墙上的剑筒，额上分明还有汗滴，不见浑浊，反像清晨的露水。随即，取了桌上的白狐帽，正要出去。

　　“且慢——”

　　那少年停在门口。

　　“在下想问，你——是人还是……白狐精？——”

　　“……”

　　仙道发觉，自己问了一句极其无礼的冒昧之语。

　　便也感到周边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

　　“白痴。”

　　那少年没有转身，头也没回，只是丢下两个字，掩门，出去。

　　仙道楞在那儿，半晌没回过神儿来。

　　长这么大，耳边听到的除了“王者”，便是“天才”。今天第一次被人唤作，“白痴”。

　　仙道觉得新奇，嘴角边不禁漾开一丝温暖的笑。

　　为什么这么亲切的称呼之前在家中不曾听到，就是与自己最为亲近的藤真也不曾这样叫过自己。

　　仙道想想自己刚才那个样子，又笑了，不是白痴又是什么？

　　这么说，是那个少年救了自己？都没有说些答谢的话，真是。仙道摸了摸自己脑袋，莫不是给这冰天雪地给冻坏了吧。

　　仙道又想起了那个一身素净的少年，在这世上可不多见了。于是又微笑着安静躺下了。

　　湘北山安西住处，外面冰天雪地，屋里却热乎乎的。

　　“有没有给那人东西吃啊？”安西老人边喝茶边笑眯眯的说。

　　“没有。”

　　“哦？呵呵——”安西老人抬头看了看一脸沉静的流川，又接着喝茶了。

　　“恩，一会儿你去彩子师姐那取点东西给那人吃了吧。”

　　“是，师父。”

　　“流川。”

　　“是，师父——”

　　“为师对一样事好奇——”

　　“什么？”

　　“枫儿，素为冰冷，今个儿怎么会救个人回来？”安西老人没有抬眼，依旧笑眯眯地喝茶。

　　“师父身体不安，正值缺药时节，取回来看能不能给师父做药引子。”

　　安西楞了一下，又微微笑了，“哦呵呵，枫儿一片孝心呢。”

　　流川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赤月剑，枫儿练的如何？”

　　“还是老样子。”

　　“恩，还记得，若要成为剑之王者，先如何？”

　　“打败仙道彰。”

　　“恩，呵呵，去吧，先拿些东西给那人吃。”

　　“是，师父。”

　　“还有，枫儿。”

　　流川停下脚步。

　　“要把那人先养好才可做为师的药引子哦。”

　　流川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三井在边上许久没有说话，待流川退下，来到安西身边俯身道：“师父，此人为小师弟在半山腰所救，能登此山半者非同一般矣。”

　　安西老人依旧眯着眼睛喝茶。

　　“师父不怕此人威胁到湘北山庄？”

　　安西笑道：“三井，多虑了。”

　　三井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总觉有些蹊跷，为何师父却如此无忧。见师父又叫小师弟如此这般照顾那陌路人，心中一阵说不出的别扭。

　　不禁想起自己那时弃了山王府小王爷厚酬邀请做府上教头而随安西上山拜师学艺，一则仰慕安西盛名，二则确实想学一番真本领下山。不想直到现在不曾摸过那赤月剑，心中又是一阵不快。

　　还记得那时曾问过师父为何不让自己练那剑。

　　只得到师父一句话，“心中杂念太多。”

　　这三井倒是认了，内心的确不如小师弟来的纯净，可如今师父对个陌路人也如此这般，不禁难免生出嫉妒。

　　药引子？分明只要活人便罢，为何偏要待到气血养盛？

　　罢了，谁叫如今自己拜于安西门下，又的确仰慕安西为人？

　　那年安西在武林混战中救了流川家这唯一的活口，受了内伤，却还是遵守与陵南仙道家约定，天蒙亮之时决战天宝盛坛，败者，退隐山林，十载后才可重现江湖。

　　当时流川只七岁，留着齐耳短发，混战中，血溅到了孩子苍白的脸上，流川却依然没有流泪。两只清澈的眼睛一眨一眨，看多少人倒下，又有多少人拼了命护着自己。或许，江湖名利之争对于孩子来说还太过于沉重了。不知那时的混战给孩子带来的是什么，使这个孩子如今看起来却依旧如此冰冷。安西第一眼看到这黑发黑瞳的孩子便甚是喜欢。遂，带上山来。

　　让安西吃惊和高兴的是，这孩子心中没有仇恨，只有对剑的痴爱。

　　安西的确欣慰，因为他不想看到一代一代的人为仇恨活着。

　　十二岁的时候，安西问流川：“你想做些什么？”

　　流川答的干脆：“习剑。”

　　本不想再让这个孩子涉于武道。本想让这个孩子平平凡凡，安安稳稳地过些平淡的日子，心中没有仇恨，没有名利之争，就这样淡然，悠远的活着。本不想再让赤月重现江湖，直到看到孩子那一双决然闪烁的眼睛，安西知道自己已没有办法阻止这样一个执着的孩子去追求他所爱的东西。明知道，剑，是伤人的东西。明知道，练了赤月，便不可能淡泊。明知道，在向上攀登时，会受伤，会流血。但，自己，却已然没了办法。

　　因为安西相信，这孩子与剑有不解的情缘，这是自己所不能阻止的。

　　安西看着屋子里的炉火烧的正汪，又看看外面的冰天雪地，自己身体已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不知山下年月如何，不知仙道润还是否健在，又不知其后继何人。

　　三井是真心学剑，然，练不得赤月。

　　这剑，不比冷旭，需得十分诚心，若有半点不纯，便易误入魔道。

　　安西有独自沏了盏清茶，曾经无有烈酒不得舒畅，如今，已爱上了这清淡的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