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BG]半度浮生》术尧

87、番外·暗香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题记
　　·共此灯烛光
　　数着日期，江澄澈知道今日是上元节，外面很热闹。
　　她倚坐在窗台上，上半身靠着窗棂，左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右手摆弄着个九连环，玉环一个接着一个的解开，她已经找到了九连环的规律，顿时觉得无趣，便将九连环扔了，窗外的地板上碎了一地玉渣。
　　他还是老样子，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发呆，如果没事可做，他通常一坐就是一天，除非下雪，他才会挪回屋里床上躺着。
　　院子里有很厚的一层积雪，除了通往大门的路被清了出来，路两边都掩埋在积雪之下。
　　她想出去玩。想起早晨自己无意中听到的两兄妹的对话，她有了主意。单手一撑，轻轻跃下窗台，无声无息的走到坐在台阶上发呆的少年身后，还没碰到他就被拿住手腕。
　　触及到少年问询的眼神，她抽出手，朝少年的身上拍了两下，“有雪。”
　　于是少年转过头继续发呆。
　　“我早上听见海客和海燕两兄妹说要晚上偷偷跑出去看灯会，今天是上元节。”
　　“你还没看过灯会吧，我们也出去看看吧？”她还想继续劝导，谁知少年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还关上了房门。
　　她不想期望落空，又跟过去敲门，敲了一盏茶的功夫门才重新打开。
　　“别敲了。”他的神色有些不耐。
　　江澄澈心说自己跟他怎么说也算认识四年了，总不能打她吧，就算没有四年的交情，她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罢了，这家伙还能欺负小女孩？
　　“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我不想听。”
　　说罢便要关门，江澄澈连忙上前用手抵住门的两边，“我听说张家得到了‘长生’。”
　　此张家与他所在的张家并非同一个张家，但有些联系，不过实力远远不如。“长生”是他们此次出行的目的，如果被旁人得了，那便没什么意义了。因此江澄澈笃定，只要她说出“长生”的消息，这个家伙一定会出去。
　　然而他的确脸色一变，可随后又是一笑，“不信，你惯会胡编。”
　　江澄澈都傻了，这个家伙是知道自己在大院的时候经常耍那群小孩子玩吗？
　　最终江澄澈还是利用自己的语言能力，让这家伙勉强相信了“长生”可能在张府，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让这家伙决定夜探张府。
　　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是上元节，晚上大街上灯火通明的，不能穿着夜行服出去，那太显眼了，要穿的跟别人差不多，要喜庆一点。
　　于是两人一人穿着藏青色长衫，一人穿着白色袄裙相携出门。
　　到了举办灯会的地方，江澄澈一路只顾着吃吃吃，连灯谜都没猜几个，那家伙仿佛忘记了“长生”一样，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长生”是肯定没有的，打死她打死张家都拿不出来的，把他带到张家，那张家肯定是要遭殃的，等她玩够了再告诉这家伙张家没有“长生”，自己是骗他的。到时候就算他再生气也无可奈何了。
　　一连猜了十几个灯谜，得了个莲花灯和一只劣质玉佩，想把玉佩送给身后的人，一回头却发现没人了？
　　没人了？
　　人呢？
　　江澄澈看见不远处的张府，脑袋一阵眩晕，眼前一黑，莲花灯扔回摊上，玉佩揣怀里向张府摸去。
　　奈何张府的院墙太高，又没带趁手的工具，她爬不进去，只能想办法从正门混进去。
　　正门也不是好糊弄的，进门的客人都出示了请柬，让她上哪去弄？江澄澈观察了一会儿只能作罢，正打算找个狗洞钻的时，看见了人群里的张海客两兄妹，看起来玩的很开心。
　　把两兄妹招呼过来，两兄妹见到她一个人出来耍也很吃惊，她说是那家伙允许的，两人便不多问，向张海客表达了自己想进张府见见世面的意愿，张海客很干脆的把肩膀借了出来。
　　进了张府后，江澄澈放松了很多，府里客人很多，不会注意到她这个陌生人。找了一圈，即使是厅堂里她也混进去看过了，都没有看见那家伙。
　　不知不觉逛到张府的后花园，突然被人拉进了阴影，捂住了嘴巴，“是我。”
　　江澄澈松了一口气，把他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掰下来，“你怎么乱跑？”
　　他冲江澄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向花园入口处一指，她看见一行人朝这边走来，是几个半大不小的少年，都是十三四岁的样子，有男孩有女孩。
　　为首的少年应当是张府的少爷，走近了她看着觉得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跟在身边的少女她几乎一眼就确定了，是她的堂妹江雨。
　　江雨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我看见江家的人进了张府，便跟了进来，江家那边的领头人和张大帅进了房间里交谈。”
　　一行人走过后，两人从阴影中出来，江澄澈发觉这家伙看自己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怜悯。
　　“怎么了？”
　　“你没听见刚才那几个人说的话？”
　　刚才他在她耳边说话，声音压的低，她全神贯注的听他说话了，哪里管得了几个少年的聊天内容。
　　“他们说江家大小姐确定死讯。”
　　她在张家待了四年，一直没能逃出去，听说家族中起先还是宣布她失踪了，能忍到杳无音信的第四年才定义为死亡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只是怔了一下，又无所谓的笑笑，“你们张家不是族内通婚嘛？我觉得你们张家的女孩子都太凶了，不适合你。”
　　他转身，说了个“走”字，到了墙角，回头看见江澄澈仍然站在原地，茫然又无措的回望了一眼那一行少年离开的方向。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扶着江澄澈翻墙的时候，听见她小声说，“我大概被舍弃了。我只有你了。”
　　·世事两茫茫
　　江澄澈走在元宵的灯会上，这个时候天气还冷得很，东北和京城都是北方，可温度实在是差的远。
　　她衣服穿得不厚，虽然冷，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张远安安静的跟在她身边，背脊挺直，想必是不冷的。
　　与他能说会道的哥哥不同，张远安话很少，安静得过分，她不开口，张远安绝不会说话。
　　路过一家猜灯谜的摊子，江澄澈看中了他家的莲花灯，但要猜中十个灯谜才能拿下莲花灯，她只念出第五个谜底的时候就被摊主喊停，“姑娘，别念了，这莲花灯是你的了。”
　　“可我还没说完。”
　　“我这还要凭着灯谜做生意呢，姑娘喜欢莲花灯，便拿去吧。十年前有个小姑娘把我摊子上的灯谜全猜了，莲花灯还没拿走，我生意都没法做了。”
　　“那谢谢咯。”江澄澈笑眯眯的接过莲花灯，付了银两，也不等摊主找，抱着莲花灯招呼张远安去看别的摊子。
　　正逛着，前方路口堵塞，一大圈人围在一起。江澄澈不欲多管闲事，可张远安无意间瞥见人群里有他哥的副官。
　　没奈何，费了半天劲挤进人群，原来副官和两个年轻人起了冲突。问了才知道副官跟部下一起出来逛逛灯会，灯会人多，推推搡搡的，副官不小心挤掉了年轻人的玉佩。副官也不是故意的，先是道歉又要赔偿，好说歹说就是不愿意，还动手打了副官，副官也不是好惹的，立刻就让部下围住了这个年轻人，另外一个年轻人跟这人是一起的。
　　张远安看见副官很疑惑，“我哥不是给你布置了任务？”
　　副官讪笑一声转移话题，“事情办的差不多了，出来放松放松。”
　　“赔偿了吗？”
　　“赔偿了啊，二少爷，我是真冤，”副官哭丧着脸指着自己的伤，“人家不要赔偿，说是朋友送的，不能用钱衡量，还非说我是故意的，把我打了一顿。”
　　“是不是你赔的不够？”张远安倒是知道现在当兵的都是什么德行，很少有遵纪守法的。
　　江澄澈察觉出些不对劲来，那名被碰坏玉佩的年轻人很沉静，没有为自己辩解，他的伙伴，一个带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年轻人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了些话，他也没有表示。
　　她简略的学过唇语，因此看的很清楚，那个人说的是——“真麻烦。老大，不如把他们全部做掉。”
　　看来是跑江湖的狠角色了。
　　她笑了笑，看着年轻人问道：“这位小哥，可否把损坏的玉佩借我一观？”
　　他先是看了江澄澈一眼，才伸出了手，这人的中指和食指很长，她看了看戴眼镜的年轻人，眼镜没有刻意收拢自己的手，俩人的手的中指和食指都很长。
　　最近传言这边私下里在追捕一群盗墓贼应该是真的了，说不得副官这群人还真是故意闹事。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她心下思量，张远卿要对付的人，她势必要保。
　　她接过玉佩观察了一番，只是个普通的劣质玉佩，两指宽三指长，材质是岫玉，雕刻成麒麟的形状，刻工也很粗糙。因为材质太差，碎成渣渣太难，只磕碎了小小的一角。岫玉这种东西在她看来跟石头没什么两样，要她说最多只值一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这样劣质的玉佩，哪里会有人拿来送人？我给你五两银子，这事就结了，你们俩走吧。”
　　见年轻人安分的点点头接过玉佩，没有闹事的意思，江澄澈一愣，果然是副官故意闹事想留下这两个人吗？
　　只是不知这张府想作甚，她让这俩人走，副官居然不敢阻拦，生怕她看出什么。
　　此间事了，将张远安打发回府，她一个人去河边放了花灯。河面上有不少花灯，点点灯火顺着昏暗的河道向远处流去，不知最后会漂往何方。
　　她的运气不太好，放的那盏花灯没走多远就搁浅在了河对岸，看情况是被一块薄冰卡住。
　　所以她在花灯中留下的愿望是无法实现了吗？
　　走到桥上的时候，她望见有人把花灯解救了出来，推回水流中。

　　·动如参与商
　　“小伙子，这里可什么都没有!”老人拉住了年轻人，“现在中央正在惩治破坏这里的人呢!’
　　年轻人转头，淡淡的看着老人，又听另一个老人说，“都被破坏的不成样子了，现在惩治有什么用当年那场动乱，都没人敢拦。府里的那棵茶树，上百年喽，就那样被烧死了! ”
　　\" 那是一个冬天，茶花开的正好，却被人说成是妖物一一唉!
　　年轻人挣脱了老人的手，轻轻松松便翻墙进了昔日的江家。
　　没走几步，年轻人便看见一棵开的正好的茶树，花朵是鲜艳的红色，开在雪地里，格外显眼。“张疯子，你老了。”
　　女孩子穿着一身白色衣袍，发上歪歪扭扭的插了朵茶花，鲜红的茶花跟女孩子微白的脸色很不相衬。
　　女孩子惨笑了一下，“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你是不是一一忘了我’
　　名字年轻人皱眉，大概是忘了吧。
　　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女孩子便不见了。年轻人再看过去，哪有什么茶树和雪，有的只是一地残破。
　　年轻人掏出怀中的纸条，纸条上寥寥数语：“有生之年，山河大好，盛世安平。”落款是民国十六年，江，江后面还有两个字模糊不清，大约是刚写好的时候便沾了水，已经无法辨认了，字体秀美，应当是女人。
　　他凭着一个江字找到了江府，向周围的居民打听了才知道江府早在六十年前便空了。江家是个封建大家族，清亡后败落之象欲显，即便换了个年轻的族长也挡不住颓势。
　　族长继承前是江家七小姐，生活在京城的人没有不知道她的大名的，只不过在继承位置后没多久就病死了。
　　他一路追寻，终于找到了九华山。在山脚看见一行人陪着一位老妇人祭拜，老妇人让人喊住了他，吃惊的问道，“你是那位张家起灵？”
　　或许是见了年轻人陌生的眼神，老妇人又换了说法，“还是说你是他的后人？长得真像。真是可惜，没想到他娶了别人。罢了，此事与我无关，你走吧。”
　　他在九华山下驻足良久。
　　他想起来了。
　　江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