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dioid》尹默YINGYE

21、chapter20

　　上学的路途变得短暂而充满困倦。
　　音乐会那天我晚归的事情被外公知道，隔天妈妈带着情人出席女儿课外活动的事情也传到他耳朵里。于是周日一大早外公就杀到家里，先是把昨晚夜游回来睡在沙发上的妈妈骂了个狗血淋头，接着命令同样晚归一脸困倦刷牙的正臣辞去现在的工作，专心照顾家里。
　　“都是因为你总是在外面跑，惠美才不得不向外人寻求温暖，你难道忘了当初和惠美结婚时是怎么向我保证的吗？”
　　外公气的胡子都在发抖。
　　“你答应我会做惠美的支柱，会好好抚养心，全心全意爱这个家，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外公严厉的目光一一扫过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的妈妈和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惠美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心都照顾不好？”
　　妈妈这才抬起头，茫然的“啊”了一声。
　　“爸爸，昨天医生来家里看过了，心的伤势不严重，只是扭伤而已，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正臣代替妈妈做了回答，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伤势不严重？”外公的眉毛拧成一团，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紧了又紧，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算了，不说这个了。”外公摆摆手，转向我。
　　“心，前天去了哪里，怎么那么晚才回来？我和外婆都很担心……是不是有什么烦恼？不想和妈妈说的话就告诉外公吧，外公一直都站在你这边。”
　　说着又严厉的瞪了妈妈一眼。妈妈此刻还没完全清醒，正张大嘴打着哈欠。
　　脚受伤后，这还是头一回被问这个问题。实话实说是不可能的，我也开不了口，就借用了绘里之前的安排，告诉外公和朋友去唱卡拉OK，十一点去绘里家玩，一时玩的太高兴，从绘里家出来的时候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来，脚就这样扭到了。
　　外公对我的“供述”深信不疑，表情总算缓和了一些。
　　“绘里是藤井绘里吗？她的姐姐是罗马的妈妈桑吧，外公的朋友经常光顾那里。”
　　外公会为了拉近和我的关系而对我的朋友格外关照，他从来不会因为真理姐姐的工作对她们偏见，只不过一想到和外公差不多年龄的老爷爷们去真理姐姐的店里和酒店女招待一起喝酒，感觉还是有点怪怪的。
　　妈妈还在打哈欠，外公痛骂她的时候她还没睡醒，直捂着耳朵说爸爸你好吵安静一点。
　　外公又冲着妈妈重重的叹气，察觉到我正在看他，立刻露出和蔼的笑容。
　　“只有你和绘里去唱歌吗？上高中以后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外公大概是这个家里最清楚我性格缺陷的人，以前被美和子欺负的事他似乎也知道，国中三年级开始就对美和子很冷淡。
　　“啊，对，绘里还邀请了其他人，我的舞伴向日，还有绘里的好朋友忍足，我们四个一起去的。”
　　外公一边听我说一边点头，他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那很好啊。
　　我告诉他我们四个经常一起吃午餐，忍足和向日都是很好相处的人，我每天都过的很开心。音乐会是我们四个第一次一起参加的活动，一不小心就兴奋过头，才弄出这么多麻烦来。
　　“哈哈哈，青春期就是充满了麻烦的年纪，外公还以为你们会互相打赌装作成年人去便利店买啤酒呢，你妈妈当年啊几乎没有主动在十一点之前回过家，被警察叫去辅导过不知多少次……”
　　回忆起妈妈少年时代的模样，外公哈哈大笑起来。一旁的正臣揉了揉眼睛，目光呆滞的盯着面前的茶杯。他身边的妈妈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捏着小勺搅着佣人端来的咖啡，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
　　一堵透明的墙竖立在我们之间，隔绝了外公的笑声，也将正臣低落的情绪拒之门外。
　　正当外公开始回忆更多关于我父母年轻时候的事情时，妈妈忽然直起身子，歪着头疑惑的问我：
　　“前天……送心回来的是迹部的儿子吧？怎么，他没有和你们一起唱歌吗？”
　　我悚然一惊，戴着夹板的右脚忍不住动了一下。
　　“迹部家的？啊，是贤二的孙子吧，叫什么来着？他小的时候我见过几次。”
　　外公摸摸下巴，那是他对某件事感兴趣时的习惯。
　　“那小子和他老爸长得很像，尤其是那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张狂样……满月的时候明明更像抚子啊，迹部的基因真可怕……”
　　妈妈抱着胳膊抖了抖，仿佛提到迹部二字就令她难以忍受。
　　“……等一下，”正臣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脸盯着我：“不是绘里送你回来的吗？”
　　“你这是什么语气？怎么能这么对孩子说话？”
　　外公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强势的打断了正臣。妈妈懒洋洋的往咖啡杯里加入三颗方糖，截断了外公的抱怨：
　　“哎呀，身为父亲担心青春期的女儿不是很正常的吗？爸爸那时不也总是盘问我和谁一起去了哪里吗？——唔、还是好苦！”
　　外公重重的靠在沙发椅背上，嘴唇像一条线似的紧紧闭着。
　　“好啦好啦，你也差不多一点——”妈妈的咖啡已经变成一杯糖稀，她拍拍正臣的肩膀，起身向餐厅走去。
　　“心又不是小孩子，也有自己的隐私，不想让家人知道自己有交往对象也很正常——”妈妈走到餐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举起杯子冲我眨眨眼。
　　“只要是心喜欢的，妈妈都会喜欢。况且是抚子的孩子，虽然他老爸很讨厌，不过抚子很温柔——”
　　“妈妈！”
　　我感到很难堪，妈妈则无所谓的耸耸肩，冲我们挥挥手，上楼继续睡觉了。
　　没多久外公也走了，他派了一个司机给我，每天接送我上学。而正臣说今天还有工作，直到半夜才回来。
　　以往上学我都是走路去学校，早上空气好，做一下运动头脑会清醒些。自从外公派车接送，那段清醒时光就结束了，一上车我就忍不住打瞌睡，还没怎么睡就到了学校。再加上脚不方便，没法运动，每天都过的昏昏沉沉。
　　今天也是这样——距离我受伤已经过了半个月。向绘里编造了半夜起床上洗手间从楼梯上摔下的谎言后，她哭哭啼啼的表示每天要背我上楼。为了避开她，我只好早起一个小时，这样就有充裕的时间自己爬上楼。
　　然而没想到居然会有比我还早的。
　　“早上好宗像！”
　　这元气满满的问候声来自幽灵社员穴户亮，他刚结束晨练，双颊上还有运动过后的红晕。
　　“早上好，穴户君，今天也来的很早啊。”
　　“你也很早啊。”
　　第一个发现我腿上的夹板的就是他，网球部的晨练开始前他会进行自主训练，那认真的劲头令人佩服不已。发现我腿脚不方便后，他主动提出背我上楼。后来为了节省时间多做体能训练，他干脆把我扛在肩上。
　　“如果可以，我每天都可以背你上楼。”
　　第三天的时候他这么对我说。
　　“条件是帮我补习功课。我的成绩不太好，我老爸总是凶我，上次爱丽丝在补习之后成绩突飞猛进，所以我想说不定你能帮我。”
　　我很喜欢他等价交换的作风，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今天也一样，穴户亮俯身抱住我的腿，肩膀顶住我的腹部向上一顶，我就头朝下搭在他的肩膀上。接着他拿起我的双拐夹在腋下，往楼上走去。
　　我所在的A组在三楼，走到二楼的时候，向日会从后面追上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挡在穴户面前。于是穴户把我放下，由向日背我继续上楼。
　　“我、我、我也要补习！”
　　被他撞见我被穴户扛着上楼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
　　“啧，真麻烦，那我们五五开吧。”
　　穴户和向日达成了协议。
　　“事先说明，我是不会和这家伙一起补习的。”
　　“你是怕我超过你吧，心眼真小！”
　　于是我把讲义和笔记给了希望单独补习的穴户，周末的时候根据他的需求进行补习。至于向日，他坚持了大概一周左右放学后和我一起做作业，之后就忘了这回事。
　　“宗像，你好像胖了。”
　　向日背着我上楼的时候，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嗯，我最近没有运动，大概胖了五斤左右吧。”
　　“……你倒是一点都不紧张呢，女生都很重视自己的体型吧？”
　　我想了想，这种事好像不在我的重视范围内。
　　“我可能属于不重视的那一类吧。”
　　向日继续追问：“那如果宗像喜欢的男生喜欢纤细的女孩子呢？胖了的话对方喜欢自己的几率会变小吧？这样也没问题吗？”
　　“比起对方，我应该更喜欢自己吧。”
　　我想起音乐会那天迹部的劝告，不顾一切向对方奉献的后果可能是损害自己。
　　或许做一个自私的人会更幸福。
　　“胖了也无所谓？”
　　走到教室门口，向日把我放下来，顺手拉了一下我的衣角。
　　“胖了也没关系，反正夏天快到了，天气变的炎热的话，能量也会消耗的更快，慢慢会瘦下来的。”
　　我从他手里接过双拐，跳着走进教室，经过他身边时，向日叹了一口气。
　　“宗像，我真是搞不懂你。”
　　“什么？”
　　他抱起双臂，歪头看着我。
　　“你应该是那种自我意识很强的类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在躲避大家……你在怕什么啊？”
　　怕什么？
　　我注视着向日的眼眸，那双眼睛透着活泼的神采，那是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我叹了一口气，垂下头，倚在拐杖上，悬在半空的右脚前后晃动着。
　　我那可怜的爱慕之情正一点点的消耗着我的个性和生命力……因为那是不被允许的，也不会得到回应的情感。
　　我不能随心所欲，因为这样会让很多人受伤。可我又无法停止，只能用自损的方式。
　　“我啊，害怕不被人喜欢。喜欢上对方却得不到回应，那是很痛苦的事情，所以一开始干脆不要接触好了。”
　　“是吗……”
　　向日的声音低了下来，对他而言，这种想法大概很难理解吧。
　　“那，绘里呢？”
　　绘里？啊，对，绘里……正是因为有了绘里，我才害怕我那恶心的秘密会令我失去她。
　　“如果绘里可以的话……那我也可以吧？”
　　向日犹豫了一下，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你和绘里是朋友，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那我也可以吧？我喜欢宗像，宗像也……会喜欢我的吧？”
　　他低下头，双眼直视着我，表情严肃的有些可怕。
　　“你是……想让我说喜欢你吗？”
　　想了一会儿，我问他。向日的脸腾地红了，一直红到耳根。他瞪大眼睛，鼻孔也随之张大，温热的呼吸洒落在我的脸上。
　　“我、我、我才——”
　　“我想也是，不论是我说喜欢你还是你说喜欢我，都会造成误解的。”
　　“诶、诶？！呃、对、对哦……”
　　他哈哈笑着掩饰着尴尬，挠了挠头，回到了座位上。
　　今天第一节是数学课，向日被老师叫上讲台解题，回座位的时候他的手快速的在我面前一掠，一个小纸团掉在了我的面前。
　　TO 宗像：
　　呃……我想了很久，我果然还是很喜欢你。、
　　你呢？也喜欢我吗？
　　我转过身，向日正捂着脸不知在干嘛。
　　“我也喜欢你。”
　　我小声对他说。
　　“诶？”
　　他抬起脸，瞪大双眼看着我。
　　“向日君虽然很任性，但是非常温柔。”
　　“前、前面那半句去掉啦！”
　　“所以，以后也请多多指教，Amigo。”
　　“谁、谁要当你的Amigo啦笨蛋！”
　　他的脸又红了，推着我的肩膀让我转过去。
　　“老师在看你啦！又想去走廊正坐吗？”